《紫女》云野飞月

12、第十二章

　　老道有他自己的打算。

　　刘大没有得到狐狸，定会前往宝临县闹事，到时候百姓不仅会知道刘大与闻县令之间的勾当，还会引起民愤，到时候闻县令的乌纱帽不保，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刘大这人狂妄自大，给足面子和好处便能说服他。

　　弄几只假狐狸给他，不仅可以巩固在闻县令那的地位，还可以打消刘大随时来闹事的顾虑。

　　而让他去清水坡，实则是向他证明自己的忠心，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鱼死网破之时可以把责任全推给闻县令，自己还可以保下一命。

　　计划开始还顺利，一早先让仆人带上一封信出城，让阿紫半路劫下，故意透露狐狸在清水坡。

　　可偏偏出了岔子，他不知阿紫一眼看穿，想要瓮中捉鳖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阿紫悄悄走近这两个小孩，此时二人还在研究如何撬开笼子，丝毫没发现她弯腰伸个头过来，还附带幽幽一句：“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啊呀！”

　　“我的娘咧！”

　　两人同时跳起，紧缩脖子看向阿紫，一时僵住身体喘起粗气。

　　阿紫被他们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

　　“阿紫，是你！还以为那几个官差回来了，”小苏苏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刘二蛋附和一句：“也吓死我了。”

　　“你们两个小孩大晚上不在家呆着，又跑到城外凑什么热闹，小心回去又被罚，”阿紫拧眉转过头对小苏苏道，“手好利索了，嗯？”

　　“嘿嘿，阿紫，只要你不告诉姥姥和秦娘子，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况且，我们可不是来玩，你看，这些狐狸是从闻老爷府里运过来放在这的，我们正要把他们救出去。”

　　“你们两个小鬼头真有能耐救出这些狐狸？”阿紫逗趣说道。

　　“阿紫，你可别小看我们。”刘二蛋一脸不服气地撅起小嘴。

　　正说着，铁笼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阿紫在心中仔细数着，还好一个不少，老道还是疏忽了，自认为计划万无一失，把紫狐全都放在一处，而且没派一人看守。

　　“他们这是怎么了？”小苏苏凑近铁笼不解地问道。

　　“估计是中了迷香，你们看这地上的是什么，”阿紫一手指着的香灰，“他们定是担心狐狸发出动静会引来麻烦，所以用此物将它们迷晕。”

　　“难怪怎么摇都摇不醒，”刘二蛋用指腹沾起一点香灰，仔细揉搓着，“阿紫，你也是来救狐狸的么？”

　　这小胖墩看似呆头呆脑，实际上已经猜出了她的目的。

　　“那我们要怎样......”

　　小苏苏话没说完，阵阵马蹄声从庙外传入地窖中。

　　不必想就知道是刘大带着人来捉自己了，说不定还顺带着闻县令。

　　阿紫一手拎起一个，将他们推向地窖口石阶：“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山匪来了！”

　　“山匪！真的？！”小苏苏还想挣脱阿紫的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阿紫一把按住她，严厉说道：“听话！”

　　小苏苏从没见过阿紫这般神情，瞬间闭了口。

　　“记住，驾上马车一路回城到家里去，不要回头，不许回来找我！”阿紫厉声不改，仰头对着站在地窖外的二人喊道。

　　小苏苏点点头，拉着刘二蛋往外跑去。

　　那天李氏和阿紫的对话她都听到了，李氏不相信，但她确信阿紫是狐狸变的，地窖里这些狐狸不一般，应该是阿紫最重要的家人。

　　李氏曾经和她讲过神仙的故事，她们有着凡人想都不敢想的神通，那次阿紫救下刘二蛋时她就想到了。

　　神仙庙中，刘大命一伙人在殿内搜寻，各种摆放整齐的东西被胡乱丢弃，地上一片狼藉。

　　他在正殿来回走动，一脚把供桌踢翻在地，这时有同伙来报，没有发现狐狸。

　　“将闻敬远这老东西带过来！”刘大厉喝一声，捡起地上倾倒的酒壶，喝了两口含在嘴里，噗一声全喷在手上大刀的刀刃上。

　　闻县令看着酒水从刀刃上流下，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下场，全然不管身上如何疼痛，一路屁滚尿流爬到刘大脚边。

　　“大当家的饶命啊，那女子确实在庙中，或许......，”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如实禀报，只要紫狐还在，说不定能保住一命，“或许在地窖里，地窖里有我抓住的所有紫狐。”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闻老爷？”刘大挥起手上大刀，就要落下刀柄时，几个同伙被一阵大力扔出地窖，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闻县令从地上爬起，踉跄两步还没站稳便大声叫到：“妖物！妖物在那！大当家我没有骗你，就在地窖，她还就在地窖里，哈哈哈哈！”

　　“哼，待我抓到她再处置你！”刘大带着同伙围在地窖上方，拿着火把向里面探了探。

　　不管闻县令说的对不对，但自己弟兄受伤不能不管，必须出了这口气，他想着管她是什么东西，没有一把火解决不了的，这地窖只有这一个出口，还怕她不成。

　　刘大壮着胆子叫人点上十几只火把，一股脑全扔了下去，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扔进地窖里的火把很快将里面的杂物点燃，烟雾弥漫，阿紫忍不住捂嘴咳嗽。

　　她轻轻抬手，周围物事飘浮在空中，再一挥手，所以东西如受了指示一般全都往地窖口飞去。

　　呼啦一声，全都一涌而出。

　　有几人好奇伸头往里瞧，却不想被火把迎面一棒，刘大连连后退，见此情形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一步。

　　被点燃的火把和杂物还在往外飞出，散落在四处，一不留神把偏殿点着了。

　　火势凶猛，火舌只往房梁上窜，一时间火光冲天，眼看着正殿也将不保。

　　刘大有些慌了，他望了望站在神像下举目无神的闻县令，啐了一口，带着所有人马准备离开这危险之地。

　　可大门怎么也打不开。

　　刘大带头，一会用脚踹，一会用刀砍，折腾好几回都无济于事，有人提议爬墙出去，正当那人率先爬上去时，被眼前一幕吓住，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刘大暗暗骂了声娘，难道庙外有什么东西比身后那个妖物还让人害怕的么？

　　他一脚踢在那人腰上，恶狠狠说道：“没用的东西！”

　　此时大门缓缓打开，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向后退去。

　　原来门外乌泱泱站着一群百姓，刘大仔细看过去，墙上不知何时也站满了人，他们已经把整个庙团团围住。

　　男女老幼的脸上带着怒气，所有人默不作声，目光都聚集在刘大身上。

　　此刻的他们如同变成了浅水里的鱼，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百姓中有一人突然大声喊到：“抓住山匪！抓住刘大！别让他们跑了！”

　　所有百姓得了号令，全部涌入这小院里，他们也不管对面的山匪是否拿着武器，看见一个就撂倒一个。

　　身强体壮的首当其冲，抢去他们的武器，力气稍弱的就从身后攻击，几个人对付一个。

　　有的先发制人，用手扯住他们的头发；有的钻到脚下，直接把他们的裤腰带给解了；还有的脱下袜子蒙住他们的眼睛，再用鞋子爆头......

　　一时间神仙庙里好不热闹。

　　那些山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个鼻青脸肿，双手抱头蹲在一起。

　　不知哪来一阵山风，把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给吹灭了。

　　一阵喧闹之后恢复了安静，百姓们看着眼前只剩残垣断壁的神仙庙，无不为之动容，其中一个老妪泪涕满面跳出来对着刘大破口大骂，要不是被拦着早就把他当做破布撕了。

　　狐狸塑像一侧被大火燎得焦黑，原来倒在地上的供桌和烛台不知何时摆正了位置，两根红烛静静燃烧着。

　　微微火光照亮供桌这小小地方，狐狸塑像的半张脸从黑暗中露了出来，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注目。

　　只听带着威严的声音在庙中回荡，百姓左顾右盼，看到正殿红烛燃烧火苗跳动时，以为神仙显灵，纷纷匍匐跪拜。

　　“大胆匪徒！你可知罪！横行霸道毁我庙宇，捉我族人满足私欲，真当我不敢惩治你们么！”

　　刘大躲在一群同伙中间，低着头瑟瑟发抖，其他人也以为狐狸塑像开口说话了，纷纷往中间挤，生怕降罪时第一个受罚。

　　那声音接着道：“此地县主与山匪勾结，心不诚行不端，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告诫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罢，红烛熄灭狐狸脸渐渐淹没在黑暗中。

　　被蒙在鼓里的百姓此刻才知道，原来闻老爷与刘大是一伙的，人群中开始骚动，大大小小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早就看那闻敬远不是什么好人，他来我们这几十年为我们做过什么事，城外的路都破成那样也没见去修，想必那银子都进自己包里了。”

　　“刘大抓住了，闻敬远也不能放过，把他一起抓了！”

　　“抓起来游街示众浸猪笼！”

　　“他们竟然抓了狐狸！不能饶恕！”

　　“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人感叹，有人生怒。

　　百姓们将刘大众人围在中间，驱赶着他们回城，正准备离开，一个小娃娃突然哭了起来，用手指着正殿门口的一个黑影。

　　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大着胆子走过去，看那黑影原来是个人，他靠在门上，低头佝偻着腰。

　　再仔细瞧过之后，几人兴奋大声叫起来：“闻敬远在这！”

　　此时的闻县令已无心对抗，任由百姓对他推搡撕扯。

　　回到城里，大伙奔走相告。

　　民愤难填，有人集结起来把闻府占了，闻思、闻县令和刘大一伙被关押在县衙大牢内，由百姓自发看管。

　　远在清水坡的饭桶们收到消息为时已晚，反正山匪已经被捉，闻敬远也不能再拿自己怎样，索性全当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

　　再说小苏苏当晚回到家中，发现阿苑不见了，等到刘大被抓的消息传到家中已是第二天凌晨。

　　小苏苏把在地窖中遇到阿紫的事告诉李氏，李氏沉默半晌，轻叹一声道：“她已经走了。”

　　小苏苏不信，驾上马车要去寻她，李氏恐怕又会闯祸，叫上秦娘子一起出城，说不定还可以再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