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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禅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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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沉,铅云低垂,太极宫那巍峨的飞檐斗拱也在这阴霾笼罩下,变得低矮而压抑。
身着鸾衔长绶紫袍官服的崔林,阔步沿着长长的宫道前行,衣袂随着步伐微微摆动,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
他身姿挺拔,眼神却透着几分复杂的意味,偶尔微微侧头,与身后错肩而行的吏部侍郎周显眼神交汇。眼神碰触的一瞬间,眉梢轻动,神色微妙,旋即归于平静。
二人,踏入殿内,一阵带着苦涩气息的药香扑面而来,只见建安帝卧于织金锦席之上,形容单薄憔悴,阿妩跪坐在一旁,正手持药盏,轻吹散热,服侍陛下服药,眉眼间尽是关切与忧虑。
崔林见状,上前撩起袍角,双膝跪地,行起大礼,语气中满是担忧:陛下的风疾又犯了吗
建安帝点点头,眉头紧锁,痛苦之色溢于言表,虚弱地躺卧着,半晌才从疲倦中缓过些元气,声音沙哑:“崔卿,你看我是不是不行了?”
崔林眼眶微红,将手轻轻覆在建安帝手上,温声道:“陛下,您全面掌管朝政二十余年,殚精竭虑,精力难免有所不济。若能静心调养,安心调息,身体会好起来的。”
建安帝苦笑着,眼中满是落寞:“我觉得有时候身体好像不是我的。以前,我射箭的时候,想都不用想。现在,我甚至要拿一杯水,都要想一想,该用哪里的力气去拿。”
崔林望着建安帝,往昔一同踏马疆场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前阵子陛下还坚决维护了自己,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想着想着,流下泪来。
旧主虽好,但为了朝堂大局,也不得不为未来做打算了。崔林心中暗自思量,不着痕迹地与周显眼神交汇……
周显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跪地叩首,声音洪亮却又带着几分紧张:“陛下,臣有本启奏。”
建安帝强打起精神,目光投向他。
周显顿了顿,缓缓说道:“臣前日在尚书省收到谏议大夫段志承的奏章,奏请陛下致政太子,尊为太上皇。”说完,周显额头紧贴地面,小腿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满堂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唯有殿外风声大作,吹得窗棂簌簌作响。
建安帝眼神霎时间锋利如刀,向阿妩挥挥手,阿妩慢慢退下,走到屏风后面,悄悄跪近。
屏风的另一边,建安帝的脸色阴沉如墨,周身气场胆寒,他死死盯着周显,声音裹挟着冰霜:“周显,你可知这奏章所言,是何意?”
周显身体佝偻,声音微微发颤,却又透着决绝:“陛下,段大人奏章所陈,是恳请陛下顺应天命,禅位于太子,如此,方能彰显陛下高风亮节,也可保我朝江山社稷平稳过渡,万世永昌。”
崔林心中一阵发紧,他观察着建安帝的神色,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太子殿下虽贤德,但无理政经验,此时谈及禅位,实在不合时宜。”
建安帝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崔林和周显:“你们一个两个,都来说这禅位之事。段志承不过是个谏议大夫,他哪来的胆子,敢上这等奏章?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指使?”
周显又磕了个头,带着几分急切:“陛下明鉴,臣也只是如实上奏,至于段大人此举背后是否另有隐情,臣并不知晓。但眼下太子已然成年,朝中不少大臣都盼着能有新君即位,开启新的盛世。”
崔林怒目圆瞪:“周显,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新君即位,哪是这般草率的事?陛下在位期间,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才让我朝有如今的繁荣昌盛。太子殿下虽有贤名,可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他尚无足够的经验应对。贸然禅位,恐怕会引发朝堂动荡,让外敌有机可乘!”
建安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又无奈地说:“朕为这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日夜操劳,难道他们都看不到吗?如今却被人催着退位。”
崔林上前一步,故意指着周显大声呵斥:“此乃段志承一派胡言!陛下心系天下,满心都是黎民百姓,哪是能安享清闲之人?周显,你身为吏部侍郎,未经审慎审核的奏章,何以呈于陛下,辱没陛下视听,该当何罪?”
周显惶恐状,扶地不起:“陛下恕罪!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半分二心。只是朝中确实有部分大臣抱有如此想法,妄图从龙之功,臣据实以奏,只盼陛下切莫轻视呀!”
建安帝喘息沉重,听着二人争执,气息一滞,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
阿妩在屏风后听得真切,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走近建安帝和崔林:“陛下好些了吗?崔司空,周侍郎,陛下需要的是歇息。”
崔林见阿妩打岔,语气放缓:“周侍郎虽有过错,但拳拳之心伺主,所言之事不可不防,还请陛下三思。”
殿内落针可闻,大约一刻钟后,建安帝闭目点头:“朕知道了,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下,殿内越发压抑,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氤氲着一室静谧。
阿妩轻手轻脚地跪近建安帝,伸出素手,轻柔舒缓的为他捶着胸口。
建安帝缓缓睁眼,带着几分恼怒:“你说他们是想要干什么?他们是在向新太子效忠么?”
阿妩缓缓摇头,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清明,轻声道:“左不过些争权夺利的事,挑拨天家关系,妄图多生事端。陛下,段志承上这奏章,背后指不定是谁在撺掇呢。”
建安帝舒缓下来,刚要开口说话,阿妩轻轻将手搭在建安帝的嘴上,声音温柔:“陛下,您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切莫伤了龙体。”
遂福宫内
暖阁之内,光线柔和,阿妩端坐在妆台前,思索片刻,她轻蘸墨汁,在一方素色手帕上,写下几行娟秀小字。
写罢,她仔细吹干墨迹,又反复端详,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折好。
“福圆。”阿妩轻声唤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福圆闻声,匆匆走进,垂手立在一旁,神色恭敬:“娘娘,您吩咐。”
阿妩把叠好的手帕递过去,又将桌上的一个朱漆描金食盒交到福圆手上,食盒周身雕饰精美,盒盖缝隙间,隐隐透出一□□人的饭菜香气。
阿妩一边细细叮嘱,一边将食盒往福圆手里塞得更稳些:“这手帕和食盒,你务必亲自送到太子手上。不见到太子本人,绝对不能拿出来,也千万不能让旁人瞧出半点端倪。明白了吗?”阿妩紧紧盯着福圆,眼神里透着罕见的严肃。
福圆忙不迭点头:“明白,奴婢一定办好。”
“好,你去吧,万事小心。”阿妩轻轻拍了拍福圆的手背。
福圆福身告退,阿妩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才缓缓转身,坐回榻上,满心忐忑……
东宫之中,李衍正坐在书案前,神色专注地翻阅书卷。
吉祥领着福圆入殿后,便立在一旁,福圆微微欠身,朗声禀报:“太子殿下,陛下说这食盒里装着贺美人喜欢吃的一道菜,特意让殿下也尝尝。”说着,她将食盒轻轻搁在桌上,抬手掀开盒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李衍闻声抬眸,目光扫过食盒,心下会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对周围侍奉的侍从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用膳。”侍从们领命,鱼贯退下,眨眼间,殿内便只剩下李衍和福圆二人。
李衍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菜,佯装不小心,让菜掉落,正好落在衣襟上。
福圆见状,眼疾手快,急忙从袖中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作势就要上前擦拭:“殿下,奴婢来服侍您用膳。”
李衍抬手阻拦,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好了,不要紧。我自己来。”说着,顺势接过福圆手中的手帕。
展开手帕的瞬间,目光被上面的小字吸引,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簪花小楷,阿妩端正的字迹透着遒劲的笔力,又藏着灵动的神气,不张扬个性,却别具一格,笔锋里带着几分王羲之的飘逸利落感。
李衍垂眸细读,神色虽静,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福圆静静候在一旁,观察着李衍的神色,见他不动神色,片刻未语,忍不住轻声询问:“殿下,您有什么要回禀陛下的吗?”
李衍放下手帕,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请回禀陛下,这菜我很喜欢。”
福圆微微福身,转身将要退下。
“等等。”李衍突然开口,语气波澜不惊:“告诉你们娘娘,本宫的东西是要还的。”
福圆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恢复恭敬,不解的问:“还请殿下明示,可是我家娘娘欠了太子殿下何物?”
李衍神色迤逦,笑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