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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就计 ...

  •   “姑娘。”舒月早已等候多时,看见宋清徵行来,忙不迭迎了上去,低声道,“西角门处已恢复原貌,秀圆亦安置稳妥。”

      宋清徵将库房册子顺手递给舒月,声音清冽:“知道了,你在此望风,勿让旁人进来。”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素帕包裹的钥匙串。锈锁沉重,最大铜钥艰涩转动,发出“嘎吱——”一声。

      浓重的霉尘扑面而来。库房内昏暗幽深,蛛网结满屋角。

      微弱风灯仅能照亮方寸,宋清徵目标明确,凭着册子上的潦草标记,一眼便寻到母亲的陪嫁箱笼。她徒手搬开挡路的杂物,径直走过去,毫不在意裙裾沾上的灰尘。

      指尖在一只桐木箱边缘摸索,触到一道微缝。用力一抠,薄板掀开,露出夹层。油布包裹的扁平方匣静静躺在其中。

      宋清徵心跳骤急,伸手欲取。

      “玲珑姑娘这是?……”门外舒月扬声高喊。

      “吱呀——”

      库房大门被猛地推开!天光刺入,灰尘狂舞。

      玲珑立在门口,柳眉倒竖,声音又尖又利:“三姑娘怎在此腌臜地?!这差事不是五姑娘的么?二夫人遣奴婢来瞧瞧进度!”她目光如钩,瞬间锁住宋清徵沾满灰的手和那敞开的夹层暗格。

      空气凝滞,舒月急忙以身遮挡。

      宋清徵缓缓转身,风灯映着她半边沉静的脸,额角沾灰,眼神却清亮无波:“玲珑姐姐来得正好。我替五妹妹清点库物,方才偶然发现此箱暗格,正疑惑内藏何物,未敢擅动,想着回禀祖母定夺。姐姐既代二婶前来,不如一同看看?”她侧身让开位置,语气滴水不漏。

      玲珑被这坦然噎住,狐疑地盯着宋清徵的脸,又看向幽深夹层,一时摸不准虚实。她身后的婆子也交换着眼色。

      僵持不过一息!

      玲珑眼神一厉,踏前一步,声音拔高:“三姑娘好眼力!只是这库房重地,翻出暗格,谁知是不是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出去?奴婢奉二夫人命,不敢怠慢,还请姑娘让让,容奴婢查验清楚!”她竟伸手欲直接去掏那夹层!

      宋清徵心头一凛,袖中手指瞬间收紧。就在玲珑指尖即将触及夹层的刹那——

      “住手!”

      一声威严冷喝自身后门口传来!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郭嬷嬷板着脸,一身宫装肃穆,立在门口光亮里,身后跟着荣安堂两个粗壮婆子。她目光如尺,扫过屋内混乱的箱笼、敞开的暗格、剑拔弩张的玲珑和沉静的宋清徵。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郭嬷嬷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太夫人闻听库房有异动,特命老身前来看管。玲珑,你不在二夫人跟前伺候,跑来这里撒什么野?二夫人尚在禁足,是谁准你擅离职守,还在此对三姑娘无礼?”

      玲珑脸色唰地白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气势顿消:“嬷嬷……奴婢,奴婢是奉二夫人之命……”

      “二夫人禁足思过,管的是葳香院一亩三分地,库房清点是太夫人亲口指派给姑娘们协理的差事!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指手画脚!”郭嬷嬷毫不留情打断,“带着你的人,立刻回葳香院!再敢僭越,家法伺候!”

      玲珑被训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再不敢看那暗格一眼,带着婆子仓皇退走。库房大门再次关闭。

      昏暗重临。郭嬷嬷的目光落在宋清徵身上,带着审视:“三姑娘?”

      宋清徵屈膝一礼:“回嬷嬷,清徵确在协助五妹清点,发现此箱暗格,正待回禀祖母。玲珑姐姐便闯了进来,言语多有冲撞。”她神色坦然,仿佛方才惊险从未发生。趁着郭嬷嬷视线转向空夹层和玲珑离去的方向,她借着宽大袖袍的掩护,迅速将油布方匣抽出,藏入袖中暗袋。此刻那硬冷的棱角正紧贴手臂。

      郭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瞥向那空荡荡的夹层,最终只淡淡道:“既已发现,便将此箱抬去荣安堂,请太夫人定夺。此处污秽,三姑娘也早些回去梳洗。”言罢,示意婆子抬箱,转身离去。

      库房重归死寂。舒月惊魂未定,欲言又止。

      宋清徵站在原地,背脊挺直,眼底一片冰冷坚毅。

      回到栖蝉院,紧闭房门。宋清徵取出袖中的油布包裹,层层解开。

      方匣内,并无金银信函。只有几样零碎:一枚成色普通的青玉环佩,触手温凉,似曾相识;一方洗白发旧的帕子,角上绣着一朵歪扭的夕颜花;几张折叠的旧纸。

      展开纸张。一张陈年药方,几味药材被特意圈出,旁有娟秀字迹批注:“此三味相克,久服伤身,积重难返。”另一张,是誊抄的记录:“承明四年七月初十,银八百两,支二夫人私用,记公中修缮西苑假山石项。”

      承明四年!是父亲出任蜀中的前一年!而柳氏……

      宋清徵捏着纸页的指节泛白,眼中寒芒如冰刃。当年父亲在蜀中骤然离世,母亲随之难产而亡……这其中,难道有柳氏的手笔?这玉佩旧帕,并未作郑氏标记。那究竟是母亲遗下的旧物?还是秀圆早先藏匿起来的信物?

      “笃笃笃。”窗棂忽有三声轻叩。

      宋清徵迅速藏好方匣,皱眉启开一线窗缝。

      一个青布小包立时塞入。窗外一个压低的声音道:“三姑娘安好。有人托老奴将此物交予姑娘,说是物归原主,丰乐楼之误,幸未成憾。”话音落,说话的婆子便颔首悄离。

      “芙云——”宋清徵怔然半晌,高声朝门口呼唤。

      “姑娘?”芙云闻声踏了进来,今夜是她当值。

      宋清徵呼吸微促,立时询问道:“现下院里是谁在门上当值?午后可有人来过?”

      芙云见她神色急切,脑中略忖一瞬,回道:“确有人来过,是郭嬷嬷身边的王婆,来咱们院子同张嬷嬷在屋里闲话许久,刚刚才离去。”

      什么?宋清徵急忙展开布包。一封浅蓝庚帖立时出现在眼前。她打开封页,墨色小楷清晰写着她的名讳生辰。

      是谁?王婆口中的“人”是谁?这郭嬷嬷……在库房门口又为何帮她?

      她紧攥命帖,心绪久久难平。此刻庚贴失而复回,到底是谁在向她示好?听王婆传的话音,难不成是柳惟恒?

      窗外暮色沉沉。袖中药方罪证冰冷,掌中庚帖薄脆却重若千钧。柳氏的贪婪,卢家的婚约,深宫的遴选,还有那敌友难辨的柳惟恒……无数丝线绞缠收紧。

      重活一世,她看似挣脱旧轨,实则却陷进更深的漩涡。棋局已开,落子无悔。宋清徵眼底最后一丝微澜沉寂,唯剩磐石般的冷硬。她将庚帖与罪证,再度深藏。

      荣安堂南侧的一间小屋内,烛光映着郭嬷嬷无表情的脸。地上异常沉重的桐木箱盖已经打开。

      “禀嬷嬷,老奴已照吩咐将布包送到三姑娘手上,未惊动旁人。”王婆归来回禀。

      郭嬷嬷拂去指尖灰尘,语气平缓:“辛苦了。明日去告诉他,事已按计划办妥,让他勿再忧心,三姑娘必会出头。”

      王婆哎声应下,垂首出了屋门。

      翌日,天气阴沉。三位姑娘依旧埋首打理各自手上的庶务。

      宋老夫人厅中坐镇,临近晌午,她出了声:“先放下手中的活计,随我到旁厅去。”

      旁厅内,郭嬷嬷垂手立在角落,脚边正是昨日傍晚抬过来的桐木箱笼,箱盖紧闭,尘埃未动。

      宋老夫人端坐主位,目光沉沉扫过厅内诸人,最终落在宋清徵与宋清兰身上:“库房之事,闹得动静不小。徵姐儿,你既在场,且说说昨日始末。兰姐儿,你既领了差事,也听着。”

      宋清兰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宋清徵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平稳:“回祖母,昨日孙女前往库房,原是为协助五妹妹清点核对。之前翻阅今年支银账册,见一笔采买旧账似乎不对,上头记的是八月十三日采买松江棉布,标注用于府中冬衣。孙女记得,府中冬衣用料都由绸缎庄子专供,且八月采买冬衣布匹,未免过早。心中存疑,便想寻实物核对,无意间触动母亲这只旧箱,竟发现其内设有暗格。”

      她略顿,目光坦然看向老夫人:“孙女惊觉蹊跷,却未敢擅动,正欲回禀祖母定夺,玲珑姐姐便带人闯入,言辞激烈,疑孙女夹带。幸得郭嬷嬷及时赶到主持局面。孙女以为,此箱乃母亲遗物,暗格现于其中,恐与旧事相关,不敢隐瞒。”

      老夫人眉心紧蹙:“暗格?”她眼神示意郭嬷嬷。

      郭嬷嬷沉声道:“禀太夫人,确有此事。老身赶到时,暗格已开,内里空空。玲珑言行僭越,已被老身斥退。此箱已抬来,请太夫人示下。”

      “打开。”老夫人声音低沉。

      婆子上前,合力掀开沉重箱盖。积尘扑簌扬起,昏暗光线下,偌大箱笼内部空空荡荡,唯余角落几缕蛛网。

      厅内一片死寂。老夫人盯着那空荡荡的箱体,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这是她故去长媳郑氏的嫁妆箱笼之一,竟成空壳!柳氏……她掌家这些年!

      “来人,”老夫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去葳香院,请二夫人过来!即刻!”

      不多时,柳氏在玲珑的搀扶下走进来。她面容带着禁足的憔悴,眼底怨毒,尤其在射向宋清徵时,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母亲唤儿媳?”柳氏强压着情绪行礼。

      老夫人指着那空箱,声音冷硬如铁:“郑氏的陪嫁箱笼,为何空置在此?里面东西呢?你掌家多年,作何解释!”

      柳氏脸色微变,随即换上委屈愤懑:“母亲!儿媳掌家,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库房之物繁多,年深日久,或有损耗挪动,儿媳岂能一一记得?三丫头好算计,翻出个空箱子就想污蔑儿媳贪墨大嫂嫁妆不成?”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指向宋清徵,“昨日库房,那暗格里分明有东西!玲珑亲眼所见!定是这丫头藏匿了!母亲何不搜她的身,问问她暗格里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事!”

      玲珑立刻尖声附和:“是!太夫人!奴婢昨日亲眼所见,三姑娘手已探入暗格,里面分明有物!她定是趁乱藏了!”

      厅内目光瞬间聚焦宋清徵。

      宋清徵神色未变,只微微蹙眉。她尚要开口,立在角落的郭嬷嬷却肃然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太夫人容禀。老身昨日赶到库房时,暗格确已打开,内里空无一物,老身看得分明。三姑娘当时亦言明待太夫人定夺,何来藏匿之说?玲珑此言,是质疑老身眼力,还是疑心老身与三姑娘串通?”她目光如炬,扫过玲珑,玲珑顿时缩了脖子。

      宋清徵心头纳罕郭嬷嬷再次相助,面上却立刻顺着话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坦然:“祖母明鉴。暗格开启时,孙女与郭嬷嬷皆在当场,内里空空,何物之有?玲珑姐姐昨日心急闯入,或光线昏暗看差了也未可知。二婶如此臆测,孙女实不敢当。”

      老夫人冷冷盯着柳氏:“空口白牙攀咬小辈,柳氏,你的规矩呢!”她已厌烦柳氏的强词夺理,转向郭嬷嬷,“那账目疑点……”

      郭嬷嬷微微躬身,话锋一转:“太夫人,库房旧物繁杂,一时半刻恐难理清头绪。眼下更要紧的,是宫中遴选在即。三位姑娘的教导仪态、备选事宜,皆需太夫人亲自掌眼定夺,万不可因旁事耽搁了前程。”她语气恭谨,却将选秀之事重提,分量不言而喻。

      老夫人眼神微动,精光一闪。家族前程,尤其是可能攀附皇权的机会,压倒一切。厅内紧绷的气氛因这话题的转换,悄然发生了偏转。一直沉默旁观的宋清芜,垂眸掩去眼底一丝深意,而宋清兰则气恼的不轻。

      柳氏一口怨气堵在胸口,脸色铁青,却再不敢轻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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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作者职场牛马,有榜随榜更,无榜隔日更~ 【抱住大腿求收藏!】作者菌在线表演一个滑跪!~~ QAQ 收藏就是我的命根子啊!没有收藏,作者菌只能靠喝西北风码字了(泪目)点一下嘛,就一下~ 乖巧等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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