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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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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晏宿醒难得比黎度恒晚醒。
于是顺理成章的,黎度恒注视了一会儿他的睡颜。
师兄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很无辜又很脆弱,像一块该被捧在手心里好好欣赏的玉。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闭着眼睛,给人的感觉就与往常截然不同呢?
黎度恒困惑地抬起手轻抚师兄的侧脸。
“唔……”
晏宿醒在梦中无意识地蹭起了黎度恒的手。
啊……
不是眼睛有没有睁开的问题。
是因为昨夜黎度恒见到了师兄前所未有的模样。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会被揍一顿。
但师兄除了皱眉和用指尖抠破他背上的皮肤以外并没有再做什么反抗的举动。
其实黎度恒也并不想那么过分的。
这也是师兄自己的错。
初时黎度恒很温柔……温柔到战战兢兢,动作缓慢又温吞。
然后师兄突然搂上他的脖颈,靠上来在他耳边说什么“师尊,您温柔得让徒儿心颤呢”。
他的本意是什么呢?
是夸奖还是挑衅?
从他嘴边挂着的古怪笑容来看,黎度恒猜测应该是后者。
但无论是后者还是前者……总之黎度恒在听到这句话后就开始发狂了。
变得既不温柔也不克制。
师兄琥珀色的眼底闪过鲜明的惊讶,甚至还轻呼了一声。
再然后……
师兄揪着他的头发质问他是不是属狗?
是谁把他养得这么不懂规矩的?
嗯……
他错了,但是不打算改?
黎度恒沉浸在回忆里,忽然感到背后一冷。
垂下眼,发现师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眯着眼睛盯着他看。
黎度恒一瞬间有些心虚。
“黎度恒……”师兄的声音里带着尽力掩饰也依旧鲜明的沙哑,“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黎度恒笑容尴尬。
晏宿醒打开他的手,扶着腰坐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中载满不悦。
“可是师兄……”黎度恒一拍脑袋,很没良心地倒打一耙,“是你昨天非要叫我师尊的嘛。一次不够还提了好几次,我有点生气了。”
“生气?”晏宿醒扯出一个如寻常一致的笑容,话语间却颇有几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可真会找借口。”
“那……师兄你打我一顿吧?”黎度恒乖巧地眨着眼睛,脸皮上写满“没心没肺”四个大字,“反正……”
他做作地抽泣一声。
“我也快死了。”
晏宿醒冷笑一声,指向茶几:“去给我倒杯水来。”
“哦!对哦对哦!我怎么连这都忘了呀?”他赶紧跳下床,跑向茶桌行云流水地倒好茶,带着狗腿般谄媚的笑容将杯子递给晏宿醒。
晏宿醒接过杯子时指尖不慎与他相触,脸色登时变得有些不自然,却被他很好地掩盖过去,不着痕迹地转换角度,接过杯子轻抿了几口水。
润了润嗓子,晏宿醒将杯子随手放在一边,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拖着不与朱雀羽琴融合的么?”
“啊?为什么这么想?”
“故意不融合……”晏宿醒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好拿此事当另一个借口,让你自己显得很可怜。”
……他的小算盘就这么好识破么?
黎度恒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不……倒也不是那样嘛……”即便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黎度恒还是心怀侥幸地辩驳道,“昨夜发生了太多事,我只是没来得及……”
“行了。”晏宿醒挥了挥手打断他,“莫再拖延,尽快融合吧。”
“那师兄……昨夜之事……”
晏宿醒瞪他一眼。
黎度恒拿不准这一眼是什么意思,讪讪地闭上嘴,从乾坤袋中取出朱雀羽琴。
视线触及琴身的那刻,黎度恒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这是绵绵啊。
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妹妹。
记得那时……他第一次听见琴音便头痛欲裂。
原来不是薛乾琴技太差所以琴声刺耳。
是此琴与他渊源太深。
说起来,当时……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被凃劫杀死。
是琴声忽起,阻止了凃劫的进一步举动。
弹琴的是薛乾么?
还是说……
他惊疑地抚上琴弦。
晏宿醒见他的模样也转换了神色,温声道:“朱雀羽琴确实还保有一定程度的神识。我刚入门时,常常听说教主夫人与琴说话。只是越到后头,琴的意识似乎就越淡薄。直到被薛乾夺走后,几乎不再能与人交流。”
“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琴不能再与人交流的?”
“我听见的。”晏宿醒说,“还记得我们去南州的那段日子么?我不在你身边时,曾去监听过薛乾与其党羽的对话。只是当初……我尚且不知他与朱雀羽琴究竟是什么关系。”
黎度恒沉默着点点头。
原是这样啊。
她……已经无法与人交流了么?
就在这时,他感到手臂一暖,随后全身血液像是一道沸腾起来。
他不明所以而垂眼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赤色琴身在渐渐融化,像外生血液一样正在滔滔不绝流入他肌理。
“这是……”
“琴身正在和你融合。”晏宿醒解释道,“看来……虽然无法再表明心音,但琴神识未灭。她选择了救你。”
与成功成为真神的黎冕不同。
朱雀羽琴里绵绵的神魂是实打实经历了薛乾背叛的受害者。
被信任的兄长亲手掐死是什么感觉?
很痛吧?
很伤心吧?
黎度恒都不敢揣测绵绵当时的心境,即便只是粗略考虑都要觉得心碎。
可是为什么不怪他呢?
为什么还要选择救他呢?
琴身在消融着。
与之相反,黎度恒的精神前所未有得丰盈起来,视线较之曾经更为清晰,耳朵似乎也更加灵敏。
像是有人给他做了一套全身针灸,打通了他滞涩的经脉。
鲜红的聚烟绫未经触碰却自他头上坠落,掉在地上化为灰烬。
周围的场景也突然产生了些许变化,地板在震颤,放在茶几上的茶杯微微摇晃,发出几声要碎不碎的脆响。
这是……地震?
“度恒?”晏宿醒看出他神色恍惚,忍不住出声提醒。
黎度恒顺着声音看过去。
师兄的脸色依旧平静,似乎地动天摇对其没有什么影响……咦?
有些不对。
师兄的面容同样开始变幻莫测。
一道竖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眉间,随后一点点扩散,遍布在他眼角、鼻侧,乌黑的头发渐次染灰,甚至掺杂着几根银丝。
啊……这是……
仔细一看,眼前的师兄并非坐在床上,而是负手立于富丽堂皇的地垫之上。
这个与师兄面貌相似的人,眼神比师兄还要深邃,气质也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
他是晏宿醒,却并不是黎度恒认识的晏宿醒。
身上的金色的龙袍在提示着,他的真实身份是绵绵口中那个没有进入厘阳宗当弟子,而是选择留在领国成为国君的……另一个世界的晏宿醒。
他的面相是忧心忡忡的面相,虽有帝王的威仪,却似乎没有享受到万人之上的特权。
相反……至高无上的崇高地位成了不可挣脱的枷锁,微微压塌了这个晏宿醒的脊梁。
那双永远望向远方的琥珀色眼睛转过来,讶然地看向眼前骤然出现的黎度恒。
他动了动唇,好似在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景色再度转换。
“度恒?度恒?”晏宿醒在他面前晃晃手掌,“你怎么了?刚才一直出神?”
黎度恒茫然地眨眨眼。
他怎么又回来了?
手上的重量彻底消失了。
是因为他获得了朱雀羽琴的力量么?
所以方才他短暂拥有了神的视角,穿过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门,见到了另一个晏宿醒。
身为帝王……为什么会有那么忧愁的眼神?为什么绵绵说他是英年早逝,但在死前却已然鬓发斑白?
或许……
因为生而为人,即便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肩负起万民的命运,做到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吧。
黎度恒在晏宿醒疑惑的眼神中将他拥入怀中。
过重的心事让他忽视了师兄一刹那的身体僵硬。
该说幸好吗?
在这个世界上,师兄不用背负那般命运。
该说遗憾吗?
在这个世界上,师兄的百姓没能如那边一样幸福。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双手不住轻抚晏宿醒的后背。
直到晏宿醒从僵硬变成了微微颤抖。
又要来了吗?
黎度恒第一反应是“神之视角”要再度灌入他的脑海,所以他才会感觉到景物都在颤抖。
可下一秒他瞥见了师兄薄红的耳尖。
……哦。
不是啊?
明明看见了,黎度恒却坏心眼地故意凑得更近,还故作无辜地用脸颊蹭了蹭师兄的颈窝:“师兄……融合好奇怪……我刚才是有点头晕,所以才看着像出神的。”
他亲眼见证了师兄耳尖的薄红颜色加深,又一点点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师兄居然也会害羞啊?
以前都是黎度恒害羞哦?
嘿嘿,现在情况怎么反过来了呀?
即便确实在心悸,但因为黎度恒撒谎说自己是头晕,晏宿醒又不能推开他,反而只能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与以往毫无顾忌的身体接触不同,这次晏宿醒的手是虚虚搭在黎度恒背上的。
被养大的狗按着从头到尾舔了一遍的主人就算训狗也训不出曾经的气势,就连摸狗时也难免想起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手忙脚乱,忍不住想要躲开。
殊不知趴在他肩上的狗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打算继续好好拿捏主人。
谁叫主人漏了怯呢?
嘻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