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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越留恋,越难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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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微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悄然溜进病房,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浅淡的光痕。消毒水的气味在寂静的空气中凝结,与清晨特有的凉意混杂在一起。
莱昂坐在病床边,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显然很久没有好好整理过了。眼角那颗小痣因为整夜未眠而微微发红,向来清亮的眼眸布满血丝,却执着地一眨不眨。
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僵硬的坐姿暴露出他的疲惫,可他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仿佛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的军雌身上。
艾瑞安还在昏睡,浅金色的短发散落在苍白的额前,往日里神采奕奕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安静。
莱昂注视着那些液滴划过细长的管道,最终消失在军雌手背上的针眼里。
那只手依然修长而骨节分明,却不似往日那般有力。指节上细碎的擦伤还未完全愈合,枪茧和剑茧交错,诉说着无数次生死一线的经历。
每当一滴液体注入时,莱昂的喉结就会不自觉地滚动一下,仿佛那些药液是注入的是他的血管,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那只手,沿着输液管向上,最终停在肩头隐约凸显的纱布上。
那些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下掩盖着什么,他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就像深渊在呼唤,明知望向深处只会让心脏被冰冷的利刃层层剜过,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被诅咒般无法移开。
有护士推门进来查看,深渊的傀儡才被唤回灵魂。
莱昂如梦初醒般转过头。他的眼神略显涣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拽回现实,又像是从无边的黑暗里爬出来,还未能适应光明。
“阁下,您该去休息了。”护士一边做例行记录,一边轻声劝说,“我们会照顾好元帅的,您不用担心。”
莱昂摇摇头,目光又重新黏回军雌身上。整夜未眠让他的眼睛又酸又涩,可那专注的神情却丝毫未减。
他的手指收紧又放开,似乎想要替军雌拢一下被角,不知为什么又蜷缩回去。
护士欲言又止,只好叹了口气,继续调整着输液的速度。
晨光渐渐变得明亮,莱昂望向窗外。他看着新的一天缓缓降临,垂眸时那双眼睛里却依然是一片漆黑,像是深夜里的大海。
房门悄然关上,病房重新陷入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军雌平稳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
雄虫转回头,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上的军雌。
他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却显得有些单薄,仿佛整个虫又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这一个执着的凝望。
艾瑞安的眉心突然轻轻蹙起,睫毛颤动,像是蝴蝶在挣扎着振翅。
这细微的变化让莱昂浑身一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却在半路生生刹住。他的手指僵在半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郁昂……”军雌发出一声轻唤。
雄虫浑身一颤,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海面突然掀起无数波澜,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轻轻吞咽后,才几乎是用气音说:“我在这里。”
他终于握上那只手。
接着,他看到军雌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的眼睛。
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黑暗,落在雄虫的瞳孔,那片大海的深处。
艾瑞安的眼睛微眯了片刻,在适应光线后堪堪聚焦,然后看清了莱昂的脸。
雄虫憔悴得厉害,眼眶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是整夜未眠。往日里光泽的黑发也凌乱地散在额前,遮住了一半眉眼。
但最让军雌在意的,是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松木香。那清冽的气息比往常淡了太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虚弱。
他的目光落在雄虫后颈的纱布上,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只有干涩。
他皱起眉,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却立刻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钝痛。
莱昂几乎在同一时间摁响了床铃。他的动作很快,然后又格外轻柔地托起军雌的后颈,小心翼翼地将枕头垫高。
“别动。”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去倒水。”
他拿起床头的水杯,手指却微微发颤,几乎握不住。
有几滴水溅在被单上,带着清晰的水痕。
雄虫的指尖在那些水渍边缘停顿了一下,陷入一瞬的恍惚,仿佛那不是水渍,而是什么更深的,更痛的印记。
艾瑞安注视着他。
那滴水在被单上洇开,就像他的雄虫此刻松木香里掺杂的苦涩,无法掩饰,却又自欺欺人地想要隐藏。
莱昂回过神,扶着军雌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
他小心地把水杯递到艾瑞安唇边,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慢点喝。”
水流过干涩的喉咙,那种灼烧般的不适感才稍稍缓解。
艾瑞安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雄虫的脸。莱昂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体贴,那么自然,可是他握着水杯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
军雌似乎抓住了一点端倪,刚要开口,但是医生进来了。
莱昂正把水杯放回床头,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又忍不住倾身想看军雌的情况。
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像是无法安定的心绪。
医生一边检查监护仪的数据,一边询问艾瑞安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些细微常规的问题,但是雄虫表现得异常紧绷,他的手指在身侧攥紧,指关节发白,却始终一声不吭。
艾瑞安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但是药物的后劲渐渐泛上来,让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他努力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直到听见莱昂轻声和医生说:“我知道了,辛苦您了,您先出去吧。”
军雌半阖着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但坚持道:“您也去……”
“我不累。”莱昂迅速回答。
那声音又轻又快,像是怕被拒绝,却又带着某种异常倔强的固执。
艾瑞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眼神里有几分无奈:“去休息,乖。”
莱昂站在原地没动,漆黑的眼眸望着军雌,像只不肯离开主人的大狗。
军雌叹了口气:“答应我。”
雄虫沉默了一瞬,最终道:“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醒谁的美梦,“睡吧,我保证。”
直到军雌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莱昂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指。
那里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月牙形痕迹,刻在掌心,也刻在心上。
艾瑞安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天光把空气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橙色。
他听见门边传来低声的交谈。莱昂背对着他,正在和一位身着白大褂的雌虫说着什么。
雄虫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确实比早上精神了一些,但是依靠在墙壁的身形仍然难掩疲态。
“这样的话可能会影响……”医生的眉头皱得很深,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
他注意到病床上的动静,目光越过莱昂的肩膀望过来:“元帅醒了?”
雄虫猛地转身,下意识地看向艾瑞安,却在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又很快移开。甚至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刻意地低下了头,假装看病历报告。
“伤口固定得不错。”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说,“但是要注意,这段时间绝对不能有剧烈运动,尤其是翅囊……”
艾瑞安看着站在一旁的莱昂。
雄虫看似专注地听着医嘱,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他,但每当军雌想要捕捉那双眼睛,里面的情绪又会迅速躲藏。
“元帅这段时间要多休息。”医生收起听诊器,转身准备离开,“如果有什么不适……”
“医生,”艾瑞安突然开口,好像只是不经意的询问,“莱昂阁下之前有好好休息吗?”
他看到雄虫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我休息了的。”莱昂几乎是立刻回答。
但艾瑞安没有看向他,而是直直地盯着医生。即便虚弱,军雌的目光仍然专注而锐利,散发出无法抵挡的威压。
医生在这样的注视下明显一怔,谨慎地斟酌着词句:“从正常情况来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小心权衡,“阁下休息得挺好的。”
艾瑞安蹙起眉。这个说法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他的余光瞥向雄虫,看到对方的肩膀悄然松弛,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
他眯起眼睛——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等下护士会来给元帅换药。”医生忙不迭地转移话题,“请您做一下准备。”说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去,生怕艾瑞安会追问什么。
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莱昂缓缓挪到床边,终于抬起头注视着军雌。
他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能问什么呢?问艾瑞安疼不疼吗?问艾瑞安累不累吗?可这些都有必要说吗?他又能为艾瑞安承担些什么呢?
浅薄的关心不过是徒增军雌的负担。
他的视野里最终只留下那些白生生的绷带,刺得他连心脏都蜷缩着发疼,却又移不开目光。
某些汹涌的情绪在胸腔肆虐,他难堪地闭上眼,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艾瑞安的声音打破沉默。
“阁下一直在这里?”军雌轻声问。
不是问句。
但是雄虫下意识地应答:“嗯。”
随即意识到不对,慌忙补充道:“不是,我有去休息的。”
话音未落,他就懊恼地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语气中的心虚几乎无所遁形。
艾瑞安定定地望着他。
雄虫的嘴唇干裂起皮,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喝过水。比起清晨,眼下的青黑好了一些,眼球里的红血丝也消退了许多,但是奇怪的是并不让虫觉得他的状态有所好转。
“您脸色很差。”他直白地指出。
莱昂没有回答。但他的指节在身侧不断地收紧又松开,动作细微却急促,仿佛一场无声的挣扎。
良久,军雌终于叹了口气,却又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他看着眼前的雄虫,心中无奈又心疼。
“您不来抱抱我吗?”他轻声问道,“我醒来后,您都没有抱过我。”
狐狸在撒娇,他的皮毛不再光泽,尾巴不再妩媚,却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大狗,希望得到他的舔舐。
莱昂动了动,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他妥协般地向前走去,但是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当他终于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绷带,虚搂住军雌时,一股浓烈的苦涩涌上心头。
那具总是坚韧有力的身躯此刻显得如此脆弱,他甚至能透过薄薄的病服感受到绷带的触感。
他想起奥古斯特的话:他们想杀的是你。
撒旦说:业随身行,果报自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艾瑞安说:“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莱昂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眸里翻涌着来自深海波涛的怒意,却不是朝向军雌,而是如同尖刺般反噬向自己。
“因为让您担心了。”艾瑞安认真地说
然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压垮雄虫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将军雌拥入怀中,想将他揉进骨血里,却又记着他身上的伤,生生克制住了力道。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牙关咬得死紧,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吞咽进腹。
才不是这样的,才不是。他心想。
艾瑞安感受到他身体的战栗。他伸手抱住雄虫,将头轻轻搁在对方肩膀上:“我没事了。”
莱昂依然没有说话。
但是军雌感到颈窝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那里的皮肤被濡湿,松木的气息里夹杂着咸涩的苦,还有一丝刺骨的寒。
他的目光落在雄虫后颈的纱布上,那里隐约可见边缘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抬手想要触碰,却又顿住:“您的腺体是不是还是受伤了?”
莱昂听出他声音里的自责,他几乎不敢回应,生怕回应就暴露了什么。
沉默片刻才答道:”很快就好了。”
“我能……”艾瑞安刚要开口,护士已经敲响了房门。
护士推着医疗车进来,上面摆着各色换药的用具。雄虫起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站在床边,目光依然停留在军雌身上。
“阁下……”护士准备好了工具,犹豫着开口。
艾瑞安从清醒后能一直感受到肩胛骨和腰腹传来阵阵抽痛。他对这种疼痛再熟悉不过,知道那些伤口一定不会太好看。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莱昂低声说:“我就在这里。”
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流露出一丝近乎恳求的神色,又唤了一声:“艾瑞安。”
军雌的目光被吸入那双眼眸,突然感觉心脏被什么攥住。
那里分明是一片宁静而深邃的海面,可是他莫名觉得那是海水崩塌成漩涡的前兆。
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闭了闭眼,轻声道:“那您过来。”
莱昂顺从地走到床前。艾瑞安不顾抬手带来的疼痛,轻轻覆上他的眉眼:“别看。”
雄虫在他触摸的瞬间一颤,接着倚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
护士开始更换绷带,随着纱布一层层揭开,血腥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
莱昂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但在感受到军雌突然僵硬的身体和隐忍的闷哼时,那些颤抖又倏然消失。
他的另一只手摸索着向上,指尖划过军雌的轮廓,最终停在那紧绷的下颌。
“没事的,没事的。”他低语着,声音温柔得几近哽咽,不知是在安慰谁。
血腥味愈发浓重,几乎要将他淹没。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奇异的苦涩混在其中,莫名地熟悉。
但还没等他细想,艾瑞安突然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呼。那声音顿时像一把匕首,生生剖开了雄虫的胸膛。
莱昂本能地起身想将他拥入怀中,却又不得不强忍住冲动。
他只能缓缓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紧握着,却始终没有睁眼。
在一片失去视觉的黑暗中,他小心地靠近军雌,直到那脆弱的脖颈能倚在自己的肩上。
他能感受到艾瑞安的睫毛在颤动,扫过他的颈侧,像蝴蝶濒死的翅膀。
军雌的身体在疼痛中紧绷又卸力,如同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
莱昂不顾后颈的灼痛,释放出信息素。“没事的,没事的。”
越安慰,越徒劳。
艾瑞安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剩下断续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突然间,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口狠狠咬上了雄虫的肩膀。
尝到血腥味的瞬间,军雌想要松开,却被莱昂坚定地摁住后脑。
雄虫仿佛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依然温柔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黄昏的最后一抹光也消失在天边。
越留恋,越难言。
撒旦说:命定如此,天道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