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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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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客之意显而易见,江怀述垂着首,留下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背影看着很是失落。
尹映心强压下翻腾心绪,回想栖山告诉她的消息。
昨日,有人在山坳处见到了江府的前管家——一个本该殒命于七年前的人。
是他下毒,害死了江怀述的母亲。
江怀述的生母姜氏,于沈家出事后的第二月久辞人世。
传闻江府前管家因经年旧事结怨于心,在姜氏膳食中下毒。毒药剂量微小,不易察觉,久而久之,至其神思混沌,咳血而亡。
此事在当年闹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纪明失了发妻,心痛不已,将管家告上了朝廷,在大理寺痛哭流涕,最终管家被处以极刑,连带府内的佣人,也尽换了一批。
为表哀思,江纪明娶了发妻姜氏的远房表妹做续弦。姜氏生前院落,至今每日派人精心洒扫,屋内陈设一如多年前不变。
那时江纪明背信弃义,构陷好友,害死沈澜,因此护驾有功,也因此渐受陛下疏远,急于维护自己深情的人设,所作所为,合情合理。
可尹映心不明白,他为了要杀了对自己仕途帮助良多的发妻呢?
尹映心拿出先前栖山递给她的地图,眼底眸色渐深。
“那时他正背着柴,在山坳处有屋子,我们的人随之而去,不但见到了他,还见到了他的妻女。”
“当真无误?”尹映心警觉起来。
“千真万确。”栖山答。
本该在七年前被凌迟处死的人,如今拖家带口好生活着,凭借国公府的势力不会不知。当年事闹的这样大,层层取证,仵作验尸错不得。此一事,唯有管家下毒是江纪明指使,这才说的通。
“这几日他总往城西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江怀述未请,栖山倒自己来了。他称大约要下好几日雨,阴雨天患处易痛,给林霁清配了些药,以免落下病根。
看过林霁清,他又顺道去拜访了尹映心。这是他们二人,今日第二次见面。
“今日高某来送林小姐的配药,顺道拜访夫人,夫人近日可好?”
“劳太医挂念,一切都好,只是今日出游不甚崴了脚。”
“既如此,某便给夫人施上几针,好的快些。”
栖山虽未见江怀述,可江怀述不会不知他在府内。
那日一别,故意让江怀述看见,是栖山的试探。
江怀述才见二人熟稔,今日不阻止他们见面,便是默许。
他这副模样,分明是关心则乱,而不自知。
人总在追逐若即若离,喜欢求而不得之物。
栖山需在江怀述心上再添一把火,抻一抻他的心,他越明白自己的心思,越信任尹映心,她才能更好的在江府活下去,更好的完成任务,达成她的愿望。
眼见时机成熟,栖山收针告退。
如他所料,江怀述果真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外,直至栖山离去才进屋。
“夫人与太医,早些认识?”江怀述问她。
栖山能以高仪的身份进太医院,必是做足了准备,不怕江怀述查。倒是尹映心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听江怀述如此唤她。
高仪这个身份,江怀述自是查过,只是,他想听她亲口说。
二人熟稔自然的模样,一言一行如针似箭,扎在他的心口。
“是,我与太医算是半个同乡。高太医医术精湛,救过抚育我长大先生的命,我对他很是感激。”
江怀述知二人为同乡,却没料到有这样一个恩情。
他正要开口,就被林霁清打断。
“表哥,我有话与你说!”林霁清在屋外拍门。
“表哥!我是真的有急事,表哥!”
“世子有事,不妨去忙。”尹映心看江怀述,有谅解,有感激,有大度,唯独,没有依恋。
江怀述见她这副模样,脑海中出现她被自己抱在怀中委屈无助,闭着眼一言不发的模样,心间又是没来由的一抽,“我与她并无要事。”江怀述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尹映心,他不打算走。
尹映心刚接过茶杯,林霁清便闯了进来,“表哥!你为何不见我?”
“谁准你进来的?”江怀述沉着脸道。
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江怀述命她闭门思过。林霁清仗着自己的身份,知无人敢真的拦她,又找了过来。
目无礼法,实在是,太过娇纵。
“表哥,我……”
“出来!”江怀述冷着脸走出了房间,林霁清紧随其后。
“我一时腿软,这才不小心撞了嫂嫂,我是无心的!”林霁清小跑跟在江怀述身后解释。
“还在撒谎!”江怀述呵斥道。
这几年林霁清总被捧在手心,江怀述还从未凶过她。
“是!我就是故意的!”林霁清不管不顾,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她自小流落街头,大户人家小姐该学的,她学过哪一点?该有的,她有哪一样?我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小教训!我与你自幼一同长大,你不向着我,反倒帮着外人!她究竟哪里好!”
林霁清顾不得这许多仪态修养,在江怀述身后歇斯底里喊道。
“她不在乎你,更不喜欢你,表哥,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回头看一看,我对你……”为何不愿回头看一看,我对你的心意,哪怕一眼……
心中委屈一拥而上,林霁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江怀述眉头紧蹙,他原先只以为林霁清父亲混账,母亲、姨母接连早逝,所以对他多了几分依赖,丝毫没向男女之情的方面想。是他疏忽了。
林霁清哭的撕心裂肺,其所言,尹映心在屋内听的一清二楚。
自尹映心过门,她与林霁清都未说过几句话,二人并不过多交集,林霁清何出此言?
江怀述眉间紧蹙,面上神色越来越沉,他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林霁清心思单纯,想出想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法,定是有人同她说了什么。
“这些,都是王氏同你说的?”
被戳中心事,林霁清一愣,“与旁人何干,分明是你,是你向着外人!”
她的片刻犹疑,分毫不差的落进江怀述眼里。
“她是你过门的嫂嫂!”
她被江怀述这一声吼的愣在原地,硬生生停在了距他半步的位置,手足无措的抽噎着。
江怀述大林霁清许多,自母亲去世后对她多有管束,林霁清心悦于他,也是怕他的。
“目无礼法,口出狂言,整日尽想着家宅后院争宠,你所受教诲,就是如此?”
江怀述这些年忙于政务,鲜少归家,也少了对林霁清的管束,不是今日他还不知,王氏竟挑唆她至此。
“我,我……”林霁清想为自己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自己去领罚,再去找你嫂嫂道歉。”
“是,表哥。”林霁清怯生生道。
“我疏于管教,有负母亲临终所托,稍后我会去祠堂,与你一同领罚。”
“就只有托付之情?”林霁清壮了胆子,不甘心的问他。
“我身为兄长,自然有管束你的义务。”江怀述背过身道:“如此妄言,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那你心悦于谁,沈思意?”林霁清绝望道。她倒是希望江怀述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至少那人早在黄泉,若真如此,林霁清心里还能多几分慰藉。
“她与我,同你一样。”
同她一样,都只当做亲人看待。
“多说无益,去领罚吧。”江怀述言罢,拂袖而去。
他不再看林霁清,与她擦肩而过,朝屋内走去,却在门前停了下来,脚下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
林霁清说的不完全错,她与他,确只有利益。她对他,确无情意。
方才他与林霁清的对话,想必尹映心都听到了。她会有何反应?
江怀述不住探头,只见尹映心神色如常,面上无半分不悦,正与采荷一起看话本。
他眸色一沉,失落在心间,蔓延滋长。
似乎无论与谁相处,都不似与他同在一处的拘谨,都比同他在一处时轻松自在。
晚些时候,他与尹映心同用晚膳,二人难得有这样安宁在一处的时候,江怀述很是珍惜,与尹映心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无论江怀述说起什么,尹映心都句句有回应,布菜、应答处处无可挑剔。
尹映心对于他,永远细心、妥帖、周全。可若想要别的什么,那也就不可能了。
二人聊着聊着,江怀述竟主动提起了林霁清,“她今日言行有失,现已闭门思过,我身为兄长亦不可免责,此事亦我之过。”
“今日一折腾,她应还未用膳,我叫后厨做些她喜欢的送去。”
夫人大度,按理说,江怀述应觉得放心、宽心才是,可他的心意却并不在常理之中。
这左一句,又一句,句句体谅,句句宽慰,唯独少了几分真意。应付他,似是她的头等大事。
江怀述自觉在此刻,他有了私心。在一些时候,他也希望她可以不要这样端庄,不要这样大度,希望他们夫妻之间,可以不要这样恭敬。
如大殿下王妃那般便好。
从前朱吉因和江怀述说起他们这些夫妻间的磕绊吵闹,他总说苦闷,江怀述不解,亦不喜。
那时江怀述就想,若他将来娶了妻子,定不要与朱昱过同样的日子,只剩满腹牢骚。
昔日的不愿,倒成了今日所想。
江怀述希望,他的夫人可以醋一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