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拆骨(三十) ...
-
“妈妈。”
周清张口打断林诀接下来的话,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挡在她和陈垚中间,脸上微末的笑彻底消了下去,他抿着唇,眸色微冷。
林诀的唇色苍白,紧绷着脸看着他和陈垚,足足和他对峙了好几秒钟,才转过视线。
“……回家吧,你爸还在等你。”
林诀说完,沉默地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转过来,伸手扯住周清的另一只手——几乎是钳制着他往前走。
“妈——我自己会走。”周清面无表情,用了点力想甩开林诀的钳制,她却抓得紧紧的,一言不发领着他往前走。
周清转过头,陈垚还站在原地,她垂着头,表情埋在阴影里,垂在身侧的手松松地握着,像抓着空气。
她忽的抬起头来,和他的视线对上,黑色的眼眸怔了一下,然后稍稍弯起点弧度,露出一点笑。
我没事。
她的口型无声地说。
周清跟着林诀,一路压抑地回到家里,刚推开门就冲出来一个胖胖的身影,周寻岭大喘气,抓着他的手臂抬起来上看下看。
“没有事吧——真的没事吧?”
“松开——!”林诀阴沉着脸瞪他,“你再用力点,儿子的手就真废了!”
周寻岭被她一骂,讪讪地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看清楚点……”
“爸爸不是明天还要开早会吗?”
安静许久的周清突然出声,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林诀顿了一下,也用胳膊捅了捅周寻岭,催他去睡。
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林诀和周清之间蔓延的,紧张的氛围,周寻岭迟疑了几秒钟,就转身进了房间。
他边走边说:“哦哦,是有早会,那我先睡了,老婆你……”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使了个眼色给周清,让他不要惹林诀生气。
周清转过头去,并没有看他。
等卧室门关上,明亮的客厅只剩下他和林诀两个人。
林诀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周清坐在她斜对面的椅子上,彼此都在酝酿着话语。
最终还是周清先开口了:“妈,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对陈垚说那些话了。”
“什么话?”林诀猛地转过头来,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水杯,在白色的灯光下,能清晰地看到她红色的眼圈。
周清默了下,口气也有些冷了:“刚才那些话——不要来往的话。”
“我们和陈垚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不可能和她不来往。”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牢靠吗?你马上就要去上大学,几年不见面自然就——”
周清蓦地出声:“我和陈垚都考上了城大。”
“……”
林诀原本想说的话在喉咙里卡了一下,像跟鱼刺似的卡着,望着周清平静的脸,原本压下去的火怎么也控制不住地烧了起来,她整个人都气得发抖:“那又怎样!”
“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食指指着周清,怒视着他:“她那个畜生父亲出狱了,那是个赌徒!赌得倾家荡产,六亲不认,坐过牢的赌狗!这种人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你就不能停止和陈垚接触么——你今天跟她一起走,可以被那畜生砍伤手臂,明天呢?明天是不是要丢掉命!”
“我和你爸爸就你这一个孩子,你马上就要读大学,马上就要读出来了——你要是有个意外,你让我和你爸爸怎么办!”
“……”
周清沉默着,听着她这一连串的逼问质问,看见她发红的眼圈滴下眼泪,始终一言未发。
林诀颤抖着收回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她咬着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能不能别和陈垚接触了?”
“那我也在说最后一次。”
前面她说了那么多,周清都无动于衷,现在却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凝视着她,声音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不能。”
周清望着她,毫不犹豫,又重复了一遍:“永远都不能。”
“……”
“好,好……”气极反笑,林诀的情绪彻底控制不住,音量猛地抬高,带着陡升的怒气,指着他愤声喊:“你为什么非要和陈垚接触!她算什么人?!”
“她是我喜欢的人。”
周清望着她,极其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好像这句话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久到可以如此坦然,如此自然地说出。
他看着林诀怔愣的脸,一瞬间的凝固的表情,又轻声说:“我喜欢陈垚。”
“所以,妈妈,对不起。”
“远离陈垚这件事,我做不到。”
……
陈垚回到家的时候,何秀梅还在客厅里等着,客厅亮着灯,她一听到敲门声,就赶去门口开门,一开门就把她抱在怀里,看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是周清受伤了。”
听到周清受伤,她又掉了会儿眼泪,不停地说改天要带礼物去谢谢周家,又嘱咐陈垚这几天别单独出门——要去也去人多的地方。
“妈妈跟公司的人说了,以后去做其他事,这样可以早点回来,回家陪你……”
陈垚愣了下:“但是,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何秀梅低下头,抿嘴微微笑了下,想宽慰她:“没什么喜不喜欢的,都是工作,能早点回来陪你也好……”
“……”陈垚转过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拧了门把手。
她拧着,又转过头去,唇角拉成一条直线,说:“明天去换回来吧。”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你做你喜欢的事,这对我更有意义。”
陈垚关上门,没再说更多的话,已经很累了,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情绪像过山车一样不停上下起伏,她扑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埋了很久,陈垚后知后觉地坐起来,想起自己没有洗澡——其实不是想起没有洗澡。
是她需要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转移掉,把林诀刚才说的话短暂地从脑子里移出去。
“……不要再和他接触吗?”
她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清洗着她的脸庞,顺着轮廓线流到锁骨的窝旋处,盛满。
不可能的。
“真遗憾呢……”陈垚低着头,轻嘲一笑,唇角的弧度稍稍扬着,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周清说要让她离开,让她滚,她恐怕也不会接受。
接近他,和他在一起,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融在她的骨血里,拆骨入腹,怎么也分不开。
她永远都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就像飞蛾扑火,永远围着光转,向日葵向阳生长,永远围着太阳。
她永远围着周清。
又或许是,周清被她围住。
浴室里的温度渐渐攀升,水汽弥漫蒸腾,蒸得陈垚鼻尖沁了汗,她却闭着眼睛,感受着有些窒息的水汽。
心跳越来越快,鼻尖的氧气越来越稀少,头脑发晕,像是迷醉,她的指尖冲刷着清水,然后顺着锁骨一路往下。
“周、清……”
女孩的脸上泛起潮红,唇色潋滟而水润,陈垚坐下来,感受着身体奇怪的燥热,指尖往深处探寻着。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水汽蒸腾的雾里忽隐忽现,空气里偶有细碎的声音产生。
有少女梦呓似的呢喃,像情人耳鬓厮磨的情话,又像是恋人的思念,落了满地,随着水流,汩汩流出……
陈垚已经很久没看过摄像头了——准确来说,是摄像头保存的视频。
她努力改掉这个坏毛病,不然,她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会再借一个理由,趁机安个新的摄像头给周清。
周清不喜欢有人注视着他。
而且如果有一天暴露了……陈垚的眸光一暗,手指停在点击播放的按钮上。
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是——客厅的门。
何秀梅还没有睡,在收拾厨房的垃圾,听到敲门声,小心翼翼地凑近猫眼,松了一口气后连忙开门。
“怎么这么晚来呀……”
陈垚的呼吸一滞,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清对着何秀梅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走到陈垚的房间门,抬手打算轻敲。
但在他抬起手来的瞬间,房间门就开了,陈垚抱着等身玩偶,看着他。
“你……”她有些疑惑,“你这么晚过来……你妈不会说吗?”
周清的眉毛扬了一下,紧接着他低下头笑,忽的挨近她,在她耳边轻道:“嗯,怎么说呢……”
陈垚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感觉到他的气息将她笼罩,包围。
“其实,我是来问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
什么事需要这么晚过来——还是在刚才林诀说了那种话的情况下。
“三年前,就是十五岁那年。”
周清站了回去,站在她身前,棕黑色的眼眸在光下极亮,定定地看着她,口中声音轻道。
“你当时,在那本书里……”
“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