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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故园难回前恨尽,挚友重逢喜乐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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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举国缟素。
千里之外的福亭,宋墨独自一人站在城外的鼓岭山顶,遥望着京城的方向,那里,已是他回不去的故园。
忽然,一件披风从身后覆上来,宋墨一动,只见窦昭已绕到他前面来,一边为他系好披风,一边道:“山上风大,当心着凉!”
宋墨微微一笑,心中温暖熨帖,握住窦昭的手,道:“无妨。”
窦昭知道他心里难受,言语安慰终究过于苍白无力,便站在他身边默默地陪着他。
宋墨复又看着远处,道:“他和舅舅从幼时起就是好友,一起学文,一起习武,一起挨太傅的手板,长大后舅舅又一力保他登基。
当日他将那柄太傅赠送的戒尺折成两半,一半自省,一半赐予舅舅,让舅舅行规劝之责。
怎知经年之后,却物是人非。舅舅赤胆忠心依旧未改,而他却变了。是不是人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就总有一天会变呢?”
窦昭无法回答宋墨的疑问,纵观历史,始终如一的赤诚帝王似乎寥寥无几。
人性幽微难测,愿意选择相信的,其实都是赌徒。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零落成泥。
可不论如何选择,只要无愧于心,那便够了。定国公曾经或许亦感心寒,可若重来一次,想必他还是会选择相信吧。
宋墨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我从小不被宋宜春喜欢,他对我半点耐心也无,动辄打骂呵斥,我从未在他处体会过半点父亲之爱,是舅舅如父亲般教养疼爱,弥补了我心里的一些缺憾。
皇帝爱屋及乌,也对我关爱有加。我十三岁那年奇袭屿岛大捷,立下战功,他来劳军时,和舅舅一起将刻着‘忠’、‘孝’的鸳鸯双刀赐给了我,从那天起我便立誓要秉定国军之志,承舅父衣钵,为国尽忠,报效皇恩。
可是,舅舅冤死,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蒋氏满门问罪抄斩,我费尽心思查找证据想为舅舅平反,却被他将人证物证一一销毁……
帝王如此薄情寡义、恩将仇报,我又何须忠君!舅父含冤枉死,我又能于何处尽孝?不当这乱臣贼子,让它改朝换代,我又如何能改变这一切?
太子是储君,皇帝虽然平时甚少显露对他的喜爱,可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位继承人很是满意。太子自己也将天下视为己任,一言一行只为江山稳固,他和皇帝一条心,是不会为定国公一门去推翻他的君父的,所以最后我选了庆王。
哪知,却成了仇人手中的刀,然后转眼又被卸磨杀驴。
当日在万佛寺我真的以为我会丧命于斯,此生无法再为定国公报仇,洗清他和蒋氏一门满身的污名了。谁道世事峰回路转,我没死成,一直活到今天,竟然还等到了皇帝亲自为定国公平反昭雪,亲自下罪己诏向天下承认他的过错。
过去几年我一意孤行追求的清白,不惜背负骂名也要争的公道,竟这样就得到了。
寿姑,这是真的吗?为何我此刻仍旧觉得很不真实?”宋墨说着陷入了一种茫然。
窦昭明白他此刻的心神激荡,她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试图通过一些疼痛让他相信,“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砚堂,你真的如愿以偿了。”
宋墨怔怔的目光看向了窦昭,窦昭眼中坚定和炙热的光彩渐渐照亮了他的迷茫,驱散了他眼中的雾霭。如梦初醒般,他猛然将窦昭抱在了怀里。
“寿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窦昭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着回抱他,在他背上轻拍安慰。
宋墨知道窦昭懂他,他宋砚堂此生何其有幸,能于将死之际遇见她,她是上天怜悯赐来救赎他的珍宝,正是从遇见她的那一天起,他的人生开始走上了新的轨道,一步步奔向的充满希望的天地。
如今,大仇得报,沉冤得雪,海靖民安,又有爱人在侧,他宋砚堂此生再无遗憾了。
宋墨在心中喟叹,忽然道:“寿姑,等国丧一过,我们成婚吧!”
“嗯?”窦昭闻言一惊,宋墨情绪转换太快,她属实没跟上,怎么刚才还沉湎伤情的人,突然就跳到成婚的事上了呢?
窦昭松开宋墨,看着他,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宋墨正要再说一遍,就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我听清了,他说,他要跟你成亲!”
宋墨和窦昭闻言,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眼里泛着泪花。
“顾玉!”宋墨十分惊喜,牵着窦昭忙走上前。
顾玉也张开双臂向宋墨快步走来,走到近前,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不由地泪流满面。与顾玉同来的景钰公主朱容瑛,与窦昭分别站在两人身侧,都为他们高兴地红了眼。
福亭定国公府。
窦昭、宋墨、顾玉,以及景钰公主四人围桌坐下,桌上摆满了酒菜,都是宋墨特意做的。
窦昭为几人斟酒,顾玉双手接过,恭敬地揶揄道:
“谢谢嫂嫂!”
窦昭听得脸一红,先前宋墨的求婚她还没答应呢,他这兄弟改口倒快。
宋墨闻言心中暗爽,给了顾玉一个“兄弟够懂事儿”的眼神,在桌下悄悄给顾玉比了个大拇指。
景钰公主没好气地锤了顾玉一拳,嗔怪道:“没个正形!”
但她自己却转头端起酒杯,也对窦昭恭敬笑道:“谢谢嫂嫂!”
得,这俩人都是宋墨那头儿的了,窦昭顿时脸更红了。
宋墨知她羞涩,怕她恼,连忙解围,道:“公主客气了。但是,顾玉与我情同手足,叫窦昭‘嫂嫂’是应该,怎么公主也这么称呼呢?”说罢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顾玉和公主之间来回扫过。
这下,轮到这俩人不好意思了。
顾玉看了看公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十分高兴地说:“姨母已同意我尚公主,等国丧结束,容瑛出孝期就让我们成婚!”
宋墨窦昭闻言俱为二人高兴,宋墨道:“行啊顾玉,竟然真叫你娶到我们景钰公主了,你小子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说着宋墨在顾玉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什么叫‘总算是’?宋砚堂,你早知顾玉对我有意?”朱容瑛惊奇道。
顾玉也很疑惑,他自小就喜欢容瑛,可他的姨母是皇后,外祖是景国公,皇帝防备外戚,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尚公主的,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将自己的心意在人前表露过,连跟砚堂都没说过,“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从来没说过!”
宋墨笑道:“你的心思有什么难猜的吗?只怕全天下只有你自己觉得自己隐瞒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吧?”说罢看了景钰公主一眼,他又补充道:“哦不,也还是瞒过了一个人的,景钰公主就不知道!”
这下轮到宋墨揶揄他们两个了,说完他看了窦昭一眼,那意思摆明了就是:瞧,我给你报仇了!结果被窦昭嗔了一眼。
顾玉和朱容瑛哪顾得上管他们两口子之间的秋波暗送,拽了宋墨一把,“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说我今晚睡不着!”
“就是就是,宋砚堂,本公主命令你快点说!不说今晚我就霸着嫂嫂,让你独守空房!”景钰公主说罢立即挪到窦昭身边,娇蛮地一把搂住她,将她拉得远了宋墨一大截。
宋墨见状立即皱眉,看向顾玉,顾玉此时也支持景钰公主,做出一副“我有人质在手,你还不快说”的样子。
窦昭被他们三人的幼稚举动逗笑了,也纵容地配合着。
宋墨无奈,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他给了顾玉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道:
“你这个家伙平日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从前宫宴的时候,因为我们都小,所以皇后每每都吩咐宫人为我们准备杏仁露,但公主却是对杏仁过敏的,沾一点儿就会浑身起疹子,对吧,公主?”宋墨看着景钰公主,问道。
景钰愣愣道:“对,但你怎么知道的?在宫里除了我身边贴身侍奉的宫女嬷嬷,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还能是怎么知道的?这小子说的呗!他偶然撞见过你因误食杏仁难受的样子,后来每次宫宴都会亲自检查你桌上的饮品,嘱咐人别给你上杏仁露。”
景钰公主心中十分感动,她从前一直以为是她身边的人特意交代过了,却没想到竟是顾玉,“顾玉……”公主娇娇地喊了顾玉一声,顾玉瞬间脸煞红。
顾玉没想到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宋墨居然还记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朝着公主傻笑。
宋墨接着说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你,每次见到你眼睛都发光,但又因为知道自己娶不了你,回回见过你之后就自己关起门来难受,第二天又装出一副纨绔的样子。
那年秋猎有人得了头名就想跟皇上求娶你,皇上才说了一句考虑考虑,就急得他连夜搜罗了一堆那人形迹无状不配尚主的证据递到了皇上面前,跪在那儿求了半天才叫皇上打消了那个念头。然后他回去又是一夜宿醉,还是我把他从酒楼捞回去的!
他次次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但凡有点眼力的谁看不出来?也就你们俩都傻,一个看不破,一个觉得自己装得好!”
宋墨的一番话令景钰公主更看明了顾玉的心意,也庆幸自己最终能和一个满眼都是她的人走到一起。
“砚堂,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顾玉被在心上人面前拆穿了深藏多年的情意,虽然都是他的真心,但此刻的他还是难免羞涩。
“我还知道更多,你还想听吗?”
“不想!”
“想!”
顾玉和景钰公主异口同声道。
“嗯?”景钰公主瞪着顾玉,给了一个“你敢拦我”的眼神,顾玉立马乖顺了,景钰满意道:“宋砚堂,你继续,本公主今天都要听!”
宋墨看着顾玉一副不想又不敢反对的样子,心里觉得也挺好,顾玉这小子以后也有人撑腰了,那人还是他心上人,同样也爱着他。
于是接着道:“还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