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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信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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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帆不怎么回家,几周才回来一次,偶尔回来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他不是对我有怨气,就是话少了,他本身也内向,加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更不爱说话了。他学业也忙,说读书时不需要说话,思考就行。
来年六月,他也高考了,也就十七岁。
考前放假,我把鸡鸭都宰了,让他回城北来补补,想起念慈那会儿高考时这孩子怕没得吃一样,就多备了一些。我去学校接他回家,这孩子说什么也不想回来,不是敷衍我两句说自己忙,就说没什么想吃的。
我猜他是怕看到婉容她们的照片,其实那两年来有回家的话,他总会在站着大厅那抬头看着婉容和念慈的遗像发呆,不知道在那回忆些什么。
很快,高考完了。一帆很优秀,考上了首都外国语大学,虽然没念慈那么突出,但在学校内也是名列前茅。他报了阿拉伯语专业,说毕业后做外贸,这是趋势,这些都是他自己决定的,没和我商量过,
没有之前的庆功和设宴,他的金榜题名略显冷清。整个暑假都在市里打暑假工,我替他接收了一部分奖学金,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时,才回家一趟。我亲自下厨给一帆做了一顿好的,我们四目相对,也没说话,吃了好久他才说:“爸,你会陪我去学校吧。”
“傻儿子,我肯定会陪你去的。”
吃着吃着他突然哭出声来,泪水打花了边上的录取通知书,我急忙收了起来:“怎么了?不想爹陪你去?”
“不是,我想妈妈姐姐她们一起都去。”他泣不成声,我看得很心疼。我以为以为一帆很坚强,其实他就是怕自己的情绪影响了我,那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痛哭,可能也是因为几年来学习压力太大,今儿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傻儿子,她们都在的,只是换个方式和我们一起去。”
“真的吗?”
“当然。”
“我想妈妈和姐姐了。”
“没事,爹都在。”
那天他趴在我怀里哭了好久,泪水打湿了我衬衫,整个人都在抽搐,停不下来。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我把他抱回房间,帮他洗了把脸,在边上帮他驱蚊,一夜没睡,看着这孩子,他太不容易了。
我又一次来到首都,这次是和一帆。他们学校就在医科大边上不远,我们坐在公交车上,我看着沿途那似曾相识的街区,好像前天才刚送念慈来这,今儿又送一帆来了。像是一种传承,这次我替一帆拿着行李,他的行李寒碜很多,就一些衣物,其他就没了。
把宿舍整理好,我和一帆下楼逛逛,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爸,你赶着回去吗?”
“不赶啊,我时间多。”
“要不咱们去小汤山走走吧?”
“想姐姐了?”
“没有,就想去看看。”
四十多公里,我们坐了好久的车,其实就是一座普通医院,没什么好看的。一帆站在医院门前,像是在祈祷,我看那姿势又很奇怪,他不是双手合十,而是拱在一起,更像是祷告,和基督教徒一样。
“你这是干嘛?”
“我在祷告。”
“不是,你佛教的祷告什么?”
“书上看的,这里是姐姐□□消失和精神升华的地方,她只是被召回了,她只是换个地方存在,我这样祷告,她就听得到我讲的话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你哪本书里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古兰经,我这不报阿拉伯专业,去图书馆里看的,这是他们的信仰,我觉得讲得挺有趣的。”我想了一下,觉得也是有道理,人终有一死,死去的人都被召回了,没有经历轮回,她们一直都在,在遥远的上方等待着团聚。
我在首都陪他待了两天,买些生活用品和一部诺基亚,手机花了小两千块,那会儿的物价飞涨。回城北后,我不得不又找了个营生,要不就靠剩下这些钱,都供不起他读完四年大学。那年我快过五十,头发已经白光了,前半生除了拍照,其他都不会了,后来听人建议,就买了一辆摩托车,考了证,每天就在城北医院和学校附近瞎转,那人多,不愁没生意。
我每个月给一帆打了八百块钱的生活费,除此之外,他从没找我要过其他钱:“不够用的话你要说,那可是首都,不比城北,”
“够用的爸,不够我会和我你说,你放心。”
嘴上这样说,每次放假回来,我看他那小身板,小二十岁的小伙子,看着都没我结实,想来这大学也是缩衣节食过来的。
毕业那年,省城最大的外贸公司去学校和他签劳务合同,说是校企有合作,优秀毕业生才有,体检完就能上岗,一签三年,拿年薪的,头一年就有六万多,比我开三年摩的都来得多。
那天他拿着协议回家,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开心,虽然瘦弱,但他也长成小伙模样,像极了我年轻时,文质彬彬,很清秀。我很欣慰的看着他,想着再过几年一帆也能娶妻生子了,到时候我也当爷爷了,家里多了几口人,就有生机了。
我很开心,叫他陪我喝两杯,这是我们父子俩一次喝酒。
“爸,我不能喝酒。”
“哪有什么不能喝酒的?”
“酒是肮脏的,是邪魔的产物,我们要远离它。”
“怎么会是肮脏的?酒是粮□□你没听过吗?”
他笑笑不说话,我拿起酒杯给他倒满:“年轻小伙子,喝点,没事,陪你老爹。”他没推辞,那是白酒,他第一次喝,拿起来一口下肚就闷了,完了咧着嘴,一脸痛苦,讲不出话,咳嗽了起来:“这什么东西?那么难喝。”
“白酒。”我看他样子都想笑出来。
“爸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好喝的。”
“傻小子,白酒都这样,谁让你一口闷了。”说完我又给他倒了一杯。几倍下肚,他就醉了,话多了很多,在那打嗝快要吐出来,又激动的和我规划未来的日子,说要把市里那套老房子买下来,以后搬回去那住,让我别开摩的了,可以准备好好享福了。
讲完胡话,他趴桌子上睡过去,时间真快,这小子是真长大了,那会儿还跑去邻省躲超生,一眨眼功夫,都大学毕业了,我上前给婉容点了两根香,告诉她一切都好,她若还没去投胎的话要抓紧时间,现在盛世太平,可别在拖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蹲厕所,串稀完就回房间里看书,一天没吃东西,说自己没食欲。我给他煮了稀饭让他多少吃些,他喝一口就吐了出来,说犯恶心。
“宿醉都这样,我第一次喝酒那吐的,第二天什么都吃不下。”
“太难受了这。”
“也看酒量,咱们这家子估计酒量都差。”
“爸我过几天去体检,你要和我去吗?”
“哪里体检?”
“省城。”
“怎么那么早就去,不是下周才体检?”
“辅导员说最好自己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什么问题好自己调整。”
“可以的,爹陪你去走走。”我看着一帆,总觉得有点奇怪,我又说不上来,他皮肤和眼睛好像黄了很多,我又说不上这正不正常,也没放心上了。
我陪着一帆去省城参加体检,我都忘了有多久没来这了?三十年了?其实早几年都有同学聚会,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有,我都没去参加。没有意义,也没有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自己又混成这样,都给母校丢人。
故地重游,早生华发,什么都不一样了,有快运,高速路也修好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省城了。
我们来到体检指定的医院,我在里面等着他体检完,他进进出出各科室跑,验血验尿,忙了好久。
“爸,我好像肝功能有异常?”
“什么异常?”
“胆红素这些,有的指标偏高有的偏低。”
“这不碍事吧?”
“医生说没关系,不会很严重,就得在去检查看看。”
我领着一帆又在医院复查了一遍,最后确诊为乙肝大三阳,还是病毒携带者。我拿着单子有点愣住,问医生:“这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没人有大三阳?”
“血液传播、亲密接触、针刺伤或锐器伤传播都会导致传染,这个传染率很高的?”
“你怎么被传染的?”我震惊的看着一边的一帆,他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寝室是有大三阳的,不过也没怎么亲密接触,怎么会被传染?”
“这个其实没关系,有的乙肝它是一辈子不发病的,有发病的话药物都能控制,你们也别太着急。”
“医生这个能治疗吗?”
“理论是可以转阴的,主要还是看没有发病,平时要注意饮食,作息规律,就是一定不能喝的,还有就是别太操劳,其他都没问题。”
“他之前就是喝酒,反应很大?”
“那肯定,酒精就是肝来代谢的,你喝酒只会加重肝的负担。”
“不喝酒,正常作息,不发病就没事?”
“是的,有问题及时就医。”听医生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一帆还愣在原地,我拉着他就走出病房。
“你怎么不讲话?”
“这不会影响体检吧?”
“你同学不也大三阳?不是说很多人都有这病,又不是啥绝症,怎么会有影响?”
“那是上学,这是工作,能一样吗?”
我没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情况能不能过体检,早年是有听说大三阳不能当兵和考公职,可这是企业,还是做外贸的,应该不会那么多要求吧。他走在我前面,低着头很失落,我上前去手搭他肩上:“放心儿子,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怕,吃饭去。”
他一路没说话,我领着他去吃省城特色菜,我们点了三菜一汤。
“好了你别想了,下周体检就过了,你信爹。”
“你点的这都什么菜?”
“荔枝肉、南煎肝、醉排骨和鱼丸肉燕汤,都是爹大学时候听当地人说的,那会儿穷都没吃过,快来试试!”
他拿起筷子把菜夹在碗上,接着重新拿一副筷子吃,又去后厨要了个新碗打汤,然后吃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大三阳会传染,我大学同学那会就这样。”
“你扯什么鬼话,我是你爹,你别给我弄这种。”
“没事爸,公碗公筷,健康。”
“你给我倒回去,不然就不吃,咱回家。”
他看我态度强硬,把汤菜又倒了回去,一个劲地就在那吃着饭,我给他夹菜他才吃两口,我实在拿这孩子没办法:“怎么的,我还是你爹吗?你这吃饭还得都我给你夹菜不成?”说完,他才正常吃起了饭。
回家后,他拿副碗筷自己用,和我接触时也小心翼翼,我比较粗心,起初没太在意,后来感觉这孩子刻意在疏远我,我就接着斥责他。他不怎么搭理我,我就把那些碗筷都混在一起:“我是你爹,要怕被你传染了还是你爹?”
“那我不想传染你。”
“我都不怕,你他娘的怕什么?我这一老头,还能怕这个?”我讲完话,他就哭了出来,上前过来抱着我,说自己害怕体检不过,怕没人会要他,怕自己找不到对象,怕自己这辈子就毁了。
他都不知道这孩子心思那么重,轻拍他脑袋和他说:“不用怕,爹以前也大学生,不也就给人拍照,现在还在开摩的。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你信爹的话,好吗?”
“爸你真是那年代的大学生吗?”
“这还能骗你?爹以前还是市里重点高中的人民教师呢,高材生,不比你差。”
“那怎么给人拍照片了?”
我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质疑我的学历,向我问这种问题:“还不是因为你,说来话长。”我第一次和一帆讲了年轻时候的事,以前一家人有闲扯的话都是说些儿时趣事,这种和政策有关的他们也不爱听,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今儿倒主动问起我来。那天我和他聊了好久,这是父子俩第一次彻夜长谈,他听得入神,心情也缓和了很多,我多在卖惨,想让他别那么消极,对生活,还是要充满希望的。
第二周去体检,一帆还是没过,就因为大三阳。不过倒也不是就“判死刑”了,这个名额会保留半年,半年内能转阴还能在体检一次,过了就顺利去报道。
我带他去各种医院看,中西医都看,积极配合治疗,半年的时间,来得及。
中药不行我们就试西药,那会儿刚上市一种新药叫“恩替卡韦”,说可以抑制病毒复制和控制血清转氨酶升高,这药不便宜,而且一吃就不能停。我继续带上头盔,穿梭在城北的医院和学校周边。
一帆也去找了活先过渡,在城北饭店帮人干杂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才去两天,就说自己浑身难受,不舒服,端菜都使不上劲。那几年辅导机构多,我让去当私教,他这学历高,教个中小学轻轻松松,哪哪都缺人。
去了几天他又说久坐人也累,脑子直犯晕,讲不出话来,我开始以为是药物的副作用,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多锻炼等康复,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是怕自己乙肝传染给别人,饭店和辅导机构,人流量都太大,他怕有个万一传染给别人,自己良心会一辈子不安。
毕竟是过渡,我也随他去了,现阶段主要还是配合治疗,而且医生也说人不能太操劳,只是吃了两个月药,病情没有一点好转,病毒还越复制越多,肝功能也不正常。
“医生这什么情况?吃那么贵的药,怎么还给加重了?”我心想我这买的是假药吗?
“可能是药物不耐受,可能是疾病处于活动期,也可能是病毒变异,这种原因很复杂,不然就得试试干扰素。”
可能?可能?也可能?这他娘的是江湖郎中吗?一句话给我讲了三个可能?原因要不复杂我他娘的找你干嘛?这医生讲的话我听得直上火,又不好意思开口骂他:“什么干扰素?”
“一种新药,有治愈的几率,可以试试。如果你们愿意尝试,当志愿者的话还有优惠。一针是一千多,每周一针,正常情况下,一年能治愈。”
“一年?半年不行吗?”
“是,当然也得看患者体质,半年也有可能。”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试试。
刚注射干扰素的时候,他就发烧了,一发烧就一周多,然后头发大把大把掉,体重下降得快,和婉容那时候一模一样,我看得揪心,又带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说这是白细胞降低,免疫力下降,都是正常的,副作用越大,效果越好。
他那样子和在活受罪一样,总让我想起婉容,就一份工作,这三百六十行的:“不然就停了吧。”
“没事的爸,医生都说了,正常副作用。”
“那医生的话也不能全信,说到底医院也是要赚钱的,而且这是志愿者,当小白鼠呢。”
“没关系,我还好,诗经上说真主会在困难之后创造容易,在试试。”
他讲话和师傅一样,讲两句就有一句我听不懂的。
那段时间,一帆就窝在家里,负责三餐和家务,他把家里整理的有条不紊,和妇人一样。闲时就在房间里抄书打发时间,他抄的忘我,进门叫他他也不知道应我。我在边上也看不懂他在抄什么,密密麻麻的好像都是阿拉伯文。
每次回家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已经吃完了,几个月下来都不和我在一个餐桌上吃饭,除了每周去注射干扰素,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门,说是怕传染出去。我听他讲这话都来气,父子俩有什么好怕的,我又得赶着去载客,没那么多时间教训他,久了,就随他折腾了。
半年很快就到了,我们又来到医院做检查。
“效果非常好,你儿子病毒的数值降低非常多。”
“那他能转阴吗?”
“病毒的数值得为0才能转阴,目前这情况还是携带者。”
“试够一年就可以吗?”
“这其实很难转阴的,现在病毒数控制的很好,不会发病,就可以了,如果你们非要治愈,我建议你们把最后半年在试完,既然有效果了,那就再试试。”
医生说的有道理,只是半年下来,日常花销和吃药,再加上加每周打针,还有时不时的检查,去了好几万,积蓄已经剩不多了,能好都不怕花钱,就怕最后没能治愈,还得让一帆白受干扰素带来的副作用。
“我不想试了爸,咱们回去吧。”我正在纠结,一帆突然说了一句。
“不是有效果,怎么就不试了?”
“没能转阴的话体检过不了,体检没过的话再试也没意义了。”
我心想这也没错,毕竟这病很多人是一辈子不犯病的,治疗也只是为了过体检,说不定这样就够了。我思考了一番,告诉医生等体检完在决定,医生答应了,我们便回家去了。
后面的一周,我陪着一帆又去省城体检,他还是没过,企业负责人告诉他这个名额就不再预留了,要给其他人,他只是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就出来了。他好像知道体检不会过一样,很平静的叫上我,往车站的方向走过去,说要回城北了。
“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
“你有想以后要干嘛没?”
“在说吧爸,顺其自然。”
“你换个企业,你这有学历有能力,那么多企业做外贸的,你在找找。”我看这孩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着急的和他说着。
“顺其自然吧爸,不是说了,困难之后会创造容易,总会有人来指引的。”
“谁给你创造容易?这要靠自己的儿子,还有我这不是在指引你吗?”
他还是很平静,没有说话。这孩子心态倒挺好,这样也行,其实我更怕他想不开,也不烦他了。他就静静的和我走在去车站的路上,那是寒冬,省城的冬季比城北冷很多,我们没穿那么多衣裳,一路小跑暖身,坐车就回去城北了。
过完年,我接着开摩的,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负责三餐、家务和抄书,话少,两个月窝在房里不出门,人也孤僻起来不讲话。
那天晚上回家喝了点小酒,看桌上饭菜总觉得少了些,冲他房间喊去:“我买的猪肉你怎么都不煮?”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我又喊了一声:“吴一帆你聋了吗?”
他这时才出房门:“爸,别吃那个。”
“肉不新鲜吗?都是青菜,能下酒?”
“不是,猪肉不干净,都是细菌和寄生虫。”
“煮透就好了,你这从小吃猪肉长大的,没见你拉肚子什么的,怎么现在讲究这个起来?”
“你要吃我明儿给你煮。”
“不是我要吃,我是问你怎么就不吃了?”
“□□禁食猪肉的爸,这是对真主的敬畏和尊重。”
“什么□□,你脑子有问题吗?”
……
“你聋了吗?爹问你话呢。”他没有回我问题,走进房间继续在那抄书。我酒劲有点上来,又看这没大没小样子,冲进房间把他抄的东西拿起来看,那密密麻麻的和经文一样,“你天天抄这个什么东西?”
“古兰经。”
“你抄这个干嘛?不去上班赚钱,就抄这个,有用?”他把我手中的经书拿了过去,有点生气,拉着脸。我又上去翻他边上的书,都是一些他带回家的专业课本,什么《高级阿拉伯语》、《阿拉伯国家社会与文化》……我一把将那些课本连同经书都扔出了出去,愤怒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你天天都在干什么我问你?你是指望爹养你一辈子吗?你不娶妻生子?不赚钱了?”
他不慌不忙,走了出去,弯下身子去捡那些书,小心翼翼,一边捡一边说:“没人要我的爸,我有去找过工作。”
“你什么时候去的?”
“之前就有去面试了,企业知道我大三阳都拒绝了。”
“你是傻吗?和人说这种干嘛?”
“总得体检,瞒不住的,我也不想害了别人。”他怎么会想的那么极端?说得轻描淡写,讲完就把地上的书本捡回来放桌上,又说:“这也会传染的,找个老婆,生个孩子,一家子不得都大三阳?你能同意让女儿找个大三阳?”
我走上前去给了他一巴掌,喊着:“你能不能别扯这种鬼话,老子拍了一辈子照片都过来了,大三阳的人不能干活娶妻了吗?”这是我第一次打他,我没想太多,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酒劲上来顺势……
可能出手重了些,他重倒在地,我看着他,就希望他能愤怒的站起来骂我两句或者打我两下……可他还是很平静,和没事人一样,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只是上来安慰我:“没事的爸,苦难总会过去的。”说完他又弯下腰在那捡东西,一张一张的,小心翼翼。
“儿子,爹求你,你别这样好吗?”我很无措,又自责刚刚打了他,一个腿软跪了下来,央求着他:“爹都要入土了,你振作点好吗儿子,那些都不是事。”
他没理我,就还在捡,转头看我跪地,走过来把我扶起来:“爸你喝多了,去休息吧,天凉,别这样。”
他好像没了情感,搀扶着把我送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