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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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
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
所有失去的，
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约翰·肖尔斯《许愿树》
我遇见那个黑眼睛的男人，是1999年五月的一个午后。
不不，我不是说那不勒斯本地人那种棕黑色，或者是埃塞俄比亚人、蒙古人、阿拉伯人所拥有的那种黑眼珠，而是一双……巩膜是漆黑色，虹膜却是深红色的眼睛，听起来不太像人类，对吧？我那时也是这么觉得。
即使在“热情”这个绝大多数成员都是替身使者，奇人异事比比皆是的组织里，类似的眼睛我也只见过一次——那不勒斯本部的大干部波尔波也有一双黑色巩膜的眼睛，不过他那瞳仁是绿幽幽的，再加上小山包似的肥满身材和夸张的尖鼻子，远看像一只饱食终日以致早已和可爱绝缘的巨型企鹅。
波尔波的眼睛据说是他获得替身的某种“后遗症”，而面前这个黑眼睛的男人……我不敢问。
17岁的我，那个下午站在暗杀组据点，队长的书房里，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自己的衬衫袖口。
两个月前，我还是"热情"组织庞贝片区一个最底层的小队成员，在卡萨帕老大手下效力。卡萨帕说我这种文弱书生做不了太多事情，所幸还算长得讨人欢喜。所以那天陪夫人上街购物，我只是负责去拎包——所谓拎包，不过就是取消了午餐，再提着几十公斤装满时装、鞋子和包包的精致纸袋，同四五个彪形大汉一起走上几条街而已，如果没有遭遇敌对帮派的伏击，那本该是最轻松的差事。
因此当精品店内挂满衣服的货架后伸出几支手枪时，我手足无措。枪响的速度当然超过我向更远处的保镖们示警的速度，所以当他们说我只是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夫人中弹受伤的时候，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可想而知，卡萨帕大发雷霆，用尽全部羞辱人的方式将我驱逐出队，那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阿玛雷蒂？”（注1）一个低沉的男声将我拉回现实。
坐在书桌对面的男人手中拿着我的资料。他看起来不到30岁，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半挽起的袖子箍在手臂上，被结实的肌肉撑得紧绷。银灰色的发丝低垂，阴影遮盖了他小半张脸孔的锋利线条，也遮住了那双独特的黑眼睛。
午后的阳光就洒在咫尺之外的窗前，炽热而灿烂，却照不透这狭小房间内的阴暗冰冷。
那黑暗仿佛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在我面前的就是暗杀组的队长，传说中“热情的尖刀”，从不失手的里苏特·涅罗。
老实说，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我有限的黑手党生涯中，也曾经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单枪匹马夜闯议员的大宅啦，无声无息取走美国□□大亨的人头啦，在会议上和干部们当面抢白啦……他是组织豢养的死神，是开疆拓土的利器，在酒精熏蒸过后的胡吹神侃里，人们提到他时总会双眼放光，脸上露出像讲午夜恐怖故事一般的那种兴奋混合着战栗的神情。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飞扬跋扈的，用一个眼神就能震慑全场的，充满着令街头混混们羡慕的恶徒气概，像一尊玛尔斯的雕像。
但此刻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我却只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像是一刻不停地狂奔了无数日夜之后，却看见眼前仍是同样的风景时那种，疲倦到厌倦。
即便他真是热情的尖刀，那我看到的也是一把古旧蒙尘的，被岁月崩出豁口，染上了斑斑锈迹的刀。
父亲曾经说过不要太靠近偶像，因为真相会令人失望。
“是的，今后我将听从您的指挥，涅罗先生。”我恭敬地回答。
里苏特低头翻着那几页纸，银色发丝在微弱的气流中摆荡，然后那双黑眼睛从阴影中抬起，两点赤红像锥子般扎了过来。
你若见过那样的眼睛，就决不会怀疑它的主人曾经杀死过自己的同类。
一瞬间我的心脏狂跳，冷汗湿透脊背。
这应该是一种动物本能，就像在荒野中与隐藏的掠食者不期而遇，哪怕你还没有从迷雾中瞥见它那巨大的阴影，身与心已经在同一时间拉响警报，尖锐的嚣叫刺破灵魂——
会被杀掉！！！
不不，他不会的……他是我的新上司，不是仇人。就算再不喜欢我，看在高层的面子上，也不至于第一天就无缘无故地把我干掉。
然而我也决不会怀疑，比起接受我作为新人，他更想把我踢出去。
我的履历很荒谬，我知道，我是庞贝小队的耻辱。
而现在上面把我这个耻辱硬塞进他的暗杀组。
暗杀组显然并不需要一个记账的会计，可上面觉得他们需要。
他不发言，我也无法回应，在黑眼睛的凝视之下我像一只受惊的羊，四肢僵直动弹不得。
沉默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某种实体，致密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再多站一会，我的腿脚很可能就要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暴露我内心的恐惧了。
——不能……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我已经被驱逐了一次，已经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处境了，如果我再被暗杀组驱逐，就彻底无路可走了！
谢天谢地书房的门没有关上，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才有机会被进来的人打破。
红棕色头发剃着时髦的圆寸，穿一件铆钉夹克，有一双狡黠的绿眼睛，是我后来得知名叫霍尔马吉欧的男人。他半个身子探进房门，扫了我一眼，露出一丝介于欢喜与探究之间的笑意。
“新人？”
里苏特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霍尔马吉欧并没搭理我，只是一边走进来一边摸出一包显然是刚买的香烟，拆封，递给里苏特一根。里苏特接过来，和手里的资料一起撂在桌面上。
霍尔马吉欧便自己叼出一根点上，朝我努努嘴：“能活几天？”
里苏特发出一声不知能不能算是笑的冷淡低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坐着时已经能一眼看出是个大个子，这会儿我才发现他原来是南方极罕见的那种高大，目测身高接近两米，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住我，然后移开。
掠食者缓步离去，消失在荒野的迷雾中。
显然，我的“面试”结束了。
没有介绍，没有欢迎，那是当然的。
无论欢迎我与否，暗杀组的队长面对新部下时本应庄严整肃毫无破绽，可在我面前他的疲态丝毫不加掩饰。
大概是因为没有必要吧。
无论如何，我算是能留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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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阿玛雷蒂（Amaretti）：主角的代号，意思是杏仁曲奇，类似暗杀组和主角团各位的代号，当然也是意大利的一款美食。我更倾向认为原作中这些食材名是他们的代号而非真名，因为哪有父母会给孩子起名叫烩饭啊~ 23333更不用说一打开两个团队的花名册就跟看菜单似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黑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