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赤の孽【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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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氏尼尔症，一种极罕见的遗传绝症。以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就是基因先天有缺陷。在大多数时候这种缺陷并不会给人带来麻烦，但如果不走运在某个时候被激活的话，免疫系统就会出问题，导致全身器官，特别是心肝肺肾，会缓慢衰竭。
不，不是缓慢……
对于正常人来说，那是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点一点吞噬他们的生命。
绞杀藤一点点蚕食着树心，吸取着生命的养分。
音遥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皑皑白雪。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
与忧忧相处的短短两个月，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可是，心里会觉得温暖。
像冬天里的阳光，照射到心里去。
即便这阳光不再属于自己……
即便，美好变成昨天……
即便，他只能带着这份回忆，回到生命最初的地方……
如果时间忘记，我会选择记得你。
用尽生命。
已是冬季。
晶莹的雪花斜斜地落下，似是上天零落的泪花，沾染着凡尘的浊气，不变的是灵魂的凉白。
上次的意外，音遥身体里的定时炸弹拉开了保险栓，他每天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老、萎缩、颓败。
昙花只开一晚变枯萎，它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向死亡迈进，看得见，摸得到，却无法阻止。
连风都能吹散的，是寂寞的悲凉。
这一切，他都没告诉忧忧，少年被哥哥打发回去了，然后，再也没来过。
“哥，他最近怎么样？”音遥弯唇，笑。
“在精神病院，没有出去过。”音岚淡淡地看了一眼弟弟，“大概忘了你吧。”
似是没有听到后半句话，音遥笑容不减：“我，是不是伤害他了？”
“不是你的关系。”音岚嘲讽地笑了笑，“那孩子本来就是可怜的，被上帝遗忘的孩子。以前就跟人玩BL，现在死心了，很正常。”
“哥，我不在了，你代替我照顾他，好不好？”音遥的口吻略带恳求。
音岚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嘲地笑笑： “我可爱的弟弟，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贩毒啊！你不怕你那可爱的小美人被我带害？！”
那笑容，有点苦涩。
是想起了什么，还是不愿想起什么……？
音遥的脸色苍白如雪，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透明的光，仿佛随时会离开，化作尘埃。
好想，就这么睡下去。
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音遥艰难地笑：“哥，拜托了。我……爱他……”
忧忧……原来，这就是爱……
生命的最后一刻，挂念的是你……
离开尘世的时候，想念的是你……
不是早已过世的双亲，不是相互依偎的兄弟，却是你……
真的，想要见你……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里浮出了苗头，便被音遥紧紧抓住，他撑起疲惫的身体，柔柔地笑着：“哥……我想见他……”
不断按揉额头的手指顿住，音岚不可置信地看着音遥：“都这样了你还想去见他？！”
“我啊……想要再见见他……”音遥眼里闪着柔和的光，“我害怕，下辈子会认不出他……”
音岚沉默，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思绪万千……
音遥微笑着等待。
半晌，音岚似是投降般，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见他。”
病危的音遥就这么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若说忧忧的家是精神病院，也不是很确切，他的家是在精神病院里的小房子里，和普通的病人有着区别。
尽管事实是这样，可是大家还是不喜欢他。
又有谁，愿意和一个疑似精神病的住相守呢？
音家兄弟来到精神病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比女子还美的少年坐在窗前，怀里抱着硕大的泰迪熊。
音岚怔怔地看着少年，推着轮椅的手指情不自禁颤栗了两下，而后归于平息。
两个人就静静地在参天大树后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隔过覆雪的枝桠，音遥静静地看着窗台那个不知在做什么的少年，是在发呆吗？
“哥……”音遥开口，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弱似蚊吟，“记得你答应我的……”
音岚眼神复杂地看着弟弟，犹豫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毕竟，那个孩子也是可怜的。
音遥笑，笑得那么开心，天使般美丽，透着圣洁的光。
最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世界里最后一抹白色，终是消失。天地一片黑暗。
忧忧，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遇见你。
我会带着这辈子爱你的心，好好守护你。
让你不再受伤，让你……爱上微笑的你……
没有眼泪，音遥始终噙着一丝笑，那笑，陪伴他到生命的终结。
音岚看着弟弟的双眼微阖，身体微弱地颤了颤，继而双手扶上轮椅背，推着轮椅反方向离开：“阿遥，累了么？睡吧……我送你回家睡……”
与此同时。
金色的爬山虎爬满白色的墙，留下一片黯然的影。
少年还在发呆，手里的泰迪熊，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他的身后，窗帘遮住的阴影里，一模一样的少年缓缓闭上双眼，手指无力垂落，脸上依旧带着不变的笑，唇边的赤色线迹像是染上去般，覆盖住身体的纯白衬衫，满是鲜红的印迹。
微醺的灯光透过他的脸，闪着透明的光。
窗边的少年看着桌上的字条，伸出手，揉烂后丢进垃圾桶。
“阿音？阿音。”
天上，两颗星，相伴陨落。
蛾子消失不见，烛火旁空余一地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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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即将结束。
迎春花带着微微的暖黄悄然开放。
无数恋人手挽着手，甜蜜地走在游乐园里，一切那么美好。
一个美得像女孩一样的少年，微仰着头，凉红的眼眸之彼，是游乐场人气最高的摩天轮。
路过的人都在赞叹，如此美丽的少年。
一个穿着熊装的人走到少年面前，露出一张脸，笑：“要坐吗？”
少年看着那个人，眼睛里闪着光，隐隐藏着一缕漠然：“好。”
买了门票，少年和那个人走进了摩天轮。
摩天轮慢慢升高，似是一步步登上前往天国的阶梯。
满天星辰仿佛触手可及，伸出手，却只能抓住空气。
与此同时，在摩天轮底下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几个拿着狙击枪的人，他们，都穿着警服。
“犯罪嫌疑人现在手中擒着人质，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领头的警察对着对讲机呼叫。
“等待他把人质放开。”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是！”
这位警察先生得意地笑。本市近年来最大的毒枭，今天终于要被捕了！而且，只要这次任务成功，他马上就会晋级！
升级……犹如罂粟花对吸毒人一样，具有致命的诱惑。
摩天轮逐渐升至高点，少年凝神看着窗外。
“你看，太阳掉下去了。”少年指着窗外即将落山的太阳，夕阳为那抹凉红染上了微醺的暖意。
“冬天也要结束了……”对方笑，大大的熊头显得有点滑稽，略显沙哑的声音似是在感叹，“迎春花开了……”
“你喜欢吗？”少年抬起头，看像对面坐着的人。
对方含笑不语，看这夕阳的余晖，答非所问：“唱首歌吧……”
少年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好啊！唱什么？”
“喜欢什么，你就唱什么。”对方依旧笑，笑声从熊头里轻轻溢了出来。
少年歪着脑袋，静思片刻，轻启双唇……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少年轻声唱着，轻灵而空灵的声音水晶般透明，“……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莫多情，情伤己……
莫多情，情伤己……
一曲终了。
少年重新把视线投向玻璃窗外。
摩天轮途径最高点，一步一步，缓缓向地面坠去。
“很好听，你编的曲？”
“不是，是我最爱的人编的。”
“啊……是谁呢？”
“我唯一的亲人。”
“很美的词……”对方故意拉开了和少年的距离，脸上始终带着笑，“……莫多情，情伤己……情伤己……”
砰！
伴随着刺耳的枪响，摩天轮的玻璃应声而碎，一朵血花绽开在玻璃窗上。
陌生男人的脸上凝结出微笑，却成了永恒的弧度，带着最后的一丝不舍。
一切表情被巨大的熊头遮掩，谁也看不见。
一声呢喃的空气中漂浮，成了死后的绝唱：“忧忧……”
只是，他没有说完……
他想说，我那么爱你。
让你遍体鳞伤真的对不起，如果他不是毒枭，一定会好好爱你，用尽生命。
青天日月，亘古不变；山川河流，绵延缱绻；天涯海角，恒静无言；你在我的心中，从未离去，一如从前……
少年像是没有发现这一切一样，依旧看着落山的太阳，唱着刚才的歌……
那首歌，是他谱的，是他唱的。
他说，这首歌，有他的心，他把灵魂放在了歌里。
可是，少年不知道，这首歌，其实是他身边那个，血溅玻璃台的人编的。
就让这首歌，成为一个秘密，永远存在下去吧……
至少，有人唱起它时，记得他们……
风中划过若有若无的呢喃，少年没有听到。
少年笑，他好想笑，笑得那么灿烂，却透着悲伤，瞳孔里溢满的，似彷徨，似无助，似痴狂。
哥哥，把你弄得遍体鳞伤的人，已经死了……
哥哥，在阿音死的那一刻，你也永远离开了……
哥哥，你把我丢下了……
哥哥，你还记得吗？把你弄得伤痕累累的人，是音岚啊……
哥哥，你的心，是被他伤透的吧？
哥哥，你爱的，其实并不是阿音吧？只是因为，他和他，一模一样，而已，对吧？
哥哥，我帮你报仇了……
可是，哥哥，他至死，都叫着你的名字……
他没认出我来……哥哥，你，听到了吗？
哥哥，你听到了吗？他在叫你的名字……
哥哥，叶叶永远爱你，你永远是叶叶最爱的忧忧……
哥哥，一辈子那么长，遇见的人那么多，却再不能遇见最想见的你……
哥哥，我那么爱你……那么那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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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带着思念吹过坟头的荒草，谁与谁在彼此的转角擦肩而过，无人记得，一段刻骨铭心的消亡，一段一生一世的悲凉……
唯有神说——
缘，孽……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赤の孽【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