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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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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怀野同姜芜一前一后穿过结界进入无幻之境,漫天黄沙扑面而来,阻挡了二人前行的脚步。
姜芜收起手上的油纸伞,抬袖遮挡着肆虐的黄沙,只觉得吹得骨缝都发冷,她丝毫不客气地说:“段怀野,帮我撑个结界挡风沙。”
段怀野蹙眉,反问道:“你自己不会吗?”
姜芜说:“我带你来是做何事的?一会我同百衢打起来,让你在旁指点战局吗?”
段怀野神情有些无奈,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抬手给二人撑了一方地方风沙的结界。
“还满意吗?”
姜芜四下扫了几眼,神情随意地说:“马马虎虎吧。”
段怀野闻言顿感不悦,“姜芜,你别吹毛求疵,谁能忍受你那些臭毛病?又要这样又要那样的。”
“我让你忍受了吗?段怀野,这么久不见,你脾气见长啊。”姜芜一脸戏谑地看着段怀野,“撑个结界而已,本来撑得就是马马虎虎啊,你以为现下还是你的鼎盛时期吗?”
段怀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姜芜,“你也知晓我现下不是鼎盛时期啊,还让我撑结界?我看你就是故意刁难我。”
“随你怎么想。”
姜芜笑着睨了段怀野一眼,随后往修罗一族的祭台处走去,当年段怀野为屠杀修罗炼成太初剑,特意在此修建了一处祭台,现下修复太初剑也应当在这里。
姜芜看着那方祭台,看着上面受风沙侵蚀过的痕迹,心绪复杂,万物有始有终,从此处开始也应当从此处结束,而结束又会有新的开始。
段怀野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百衢的踪迹便开口问道:“百衢何时来?需要我送你一些困制修罗的符咒吗?”
姜芜反问道:“你的符咒确定不会将我也困制住吗?”
段怀野满不在乎地问道:“你还怕这个?”
“太初剑拿来。”
段怀野从纳戒中将断成两截的太初剑取了出来,“要放在何处?”
姜芜伸手按在了胸口的位置,颐指气使地扬了扬下颌,“祭台上,然后你藏起来,我要让百衢过来,千万别让他发现你。”
段怀野神情冷淡地应了一声,“知晓了,你就折腾我吧,怎么说我也是人物,怕他不成?”
“管你是英雄还是狗熊?现下都要听我的。”说完,姜芜上前将太初剑拼好,看着段怀野寻了处避风地躲好,才施法引着心口的噬魂骨钉。
姜芜的神色因此万分的痛楚而变得苍白,剥离睢羲重新炼化的噬魂骨钉应当是个复杂的过程,但是她现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研究,一边用蛮力向外拔着噬魂骨钉,一边吸纳着无幻之境内的戾气来修复断裂的心脉。
黄沙聚集在姜芜的周身,随着奔涌而来的戾气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搅碎段怀野所布下的挡风结界,她的衣摆随着狂风毫无规律的四处翻飞。
噬魂骨钉离体的一瞬间,姜芜口吐鲜血,周身的戾气瞬间大涨,一切束缚全都不复存在,不等黑红色的戾气铺陈开来,血契反噬的锥心之痛率先将她击倒。
“姜芜!”
姜芜扶着祭台起身,透过视线中的血色看向身影模糊的段怀野,随即抬手以戾气画线,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别过来!”
姜芜垂眸稍作喘息,继续用体内的戾气修复太初剑,黑红色的戾气铺陈开来,凭空托起太初剑,并纠缠于其上。
段怀野质问道:“不是说百衢会来吗?姜芜,你居然骗我!”
姜芜抬眸看着太初剑上的裂痕,她并不清楚自己体内的戾气是否能够用,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凭借,大量地吸纳着无幻之境的戾气,再输送到太初剑上。
睢羲和百衢察觉到异样赶来。
“她是疯了吗?好不容易折断的太初剑,现下又要耗费戾气修补?”百衢看向睢羲,“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明白吗?还要如此待她如从前一般?睢羲,醒醒吧,别傻了,姜芜是姜芜,濯漪是濯漪,濯漪已经死了,回来的只有姜芜!是那个心中只有人族的姜芜,哪怕她心中有你,也要排在人族之后,她不值得你为她做的一切。”
睢羲静静地看着姜芜耗费戾气去修补太初剑,心绪瞬间沉了下去。
百衢见睢羲不为所动,继续劝说道:“睢羲,太初剑若是修补完成了,姜芜必死无疑,你还是不打算出手吗?而且你看那是谁!”
睢羲顺着百衢所指的方向看去,漫天黄沙,铺天盖地,段怀野的银白色长发格外的刺目。
太初剑复原在即,只差最后一步。
姜芜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开始干瘪,她不确定自己停手后会不会立刻死亡,她转头看向段怀野,轻轻地笑了起来,“答应我,想方设法,留他一命,治好他身上的伤。”
段怀野轻斥一声,他看着姜芜面上的笑容心如刀绞,“姜芜,你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这是在要挟我?”
姜芜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不是要挟,我帮你修复太初剑,是你欠我人情,剑在人在,剑断人亡,这相当于我救了你一命,你也留他一命,这很划算。你不是知晓天书第四卷内容吗?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我骗?你是故意的呢,还是真的不知晓?”
段怀野厉声道:“天书第四卷内容海了去了,我怎可能件件都记住?”
姜芜苦笑着说:“我看过玃如给的未来,他活下来了,所以我要设计好所有能让他活下来的路,我不允许我看到的未来有所改变,你也不能更改。”
段怀野神情一愣,心海翻腾,接着仰首狂笑了起来,他双眸猩红地看着姜芜,字字泣血,“你这个疯女人,口口声声说恨他,也让他恨你,结果呢?将他推远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你既然这么痛苦,为何不放弃他?我们才是命中注定。”
“你这么笨,你都明了的事情,你以为他会不知晓吗?他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但我必须要这么做。”姜芜神情悲悯,“万事万物天生地长,若你这般说,你应该同天书中记载的所有都是命中注定,不单单是我。”
段怀野合眸,他想起自己在天书中看到的种种,特意把“姜芜”二字改为“姜妩”,想看看是否能更改既定的东西,也想看看他能否从书中爱上的小春神白头偕老。
姜芜嘲笑他段怀野过于的信奉天命,又怎知他曾反抗过未来,可最终都只是徒劳。
段怀野唯一成功的事情便是三百二十八年前,他自作主张换了姜芜一命。
姜芜抬眸看向往此处袭来的睢羲和百衢,操控着完好无损的太初剑挡在了二人的身前,她神情眷恋地看着睢羲,随即卸力瘫倒在地。
太初剑飞去黄沙中,斜立在沙丘之中,逼停了睢羲和百衢的步伐。
睢羲垂眸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太初剑,面上丝毫不惧地朝姜芜走去。
段怀野见状,立刻抬手召来太初剑,挡在姜芜身前,厉声道:“停下!你怕是没命再吃太初一剑了。”
“那你的下一次复活要再等多久?”睢羲直接越过段怀野朝着姜芜走去,他俯身神情复杂地看着姜芜,随后抬手擦去她唇上的鲜血,“姜芜,真狼狈啊。”
“是吗?”
姜芜垂着眼眸,抬手扶着祭台起身,随后缓慢地朝着段怀野走去,柔柔地笑道:“剑修好了,我们走吧?”
“好。”
百衢见状立刻挡在二人面前,“你们当无幻之境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为难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段怀野问道:“你欲如何?”
百衢勾唇邪笑,“我想请教太初剑的威力!”说完,他便运起戾气朝着段怀野攻去。
段怀野见状立刻推开姜芜,手持太初剑迎了上去。
姜芜脚步虚浮,直接落入睢羲的怀抱之中。
睢羲俯身把姜芜抱了起来预备离开,却见她不停地呕血,不得已只能坐在沙地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姜芜将一颗丹药吞下,终于有空闲同睢羲叙旧,她擦干净唇上的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眸看着睢羲,勾动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最近在无幻之境内可有好一些?”
姜芜身上有些害冷,能用的力气并不多,或许血契也在可怜她,见她一副朝不保夕的模样,连睢羲靠得她如此之近都没有再发作。
睢羲问道:“难道你不希望我心脏腐烂干净而亡吗?”
姜芜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希望,现下段怀野回来了,便更不会了。”
段怀野摆脱掉百衢,看着姜芜靠在睢羲怀中的模样,妒意横生,出剑朝着睢羲的后心刺了过去。
姜芜见状立刻推开睢羲,伸手握住了太初剑的剑锋,她看着段怀野,眼泪滚滚而落,“段怀野,你不守信用。”
段怀野看着姜芜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剑身滴落,立刻收了太初剑,“你到底要如何?你要违抗天命吗?”
“对,我不能让我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姜芜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皮肉生生破开的疼痛蔓延开来,她疼到颤抖却发觉伤口中只能挤出一两滴鲜血,“谁也不能阻止我,你也不能,他也不能,我自己也不能。”
段怀野拢着眉心收起太初剑,然后朝着姜芜伸出了手,“姜芜,跟我走。”
姜芜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撑起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好。”
段怀野见状,只觉得鼻尖一酸,转身平复着呼吸,他不敢再去看姜芜,抬脚往无幻之境外走去。
睢羲起身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他快走几步,将手中的披风罩在了姜芜的身上,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我不拦你,我送你出去。”
姜芜神情一愣,随即伸手环住了睢羲的脖颈,偏头靠在他的怀中,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睢羲,你还是这么暖和,真好。”
百衢欲言又止地看着三人前后脚离开,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痴儿啊。”
段怀野回头看了一眼二人,不言不语地在前面带路,将睢羲带回了几人落脚的客栈。
雾沅三人正坐于客栈一楼喝茶,讨论着三妖的踪迹,见三人陆续进门,立刻同寂满神情警惕地站了起来。
常奉眠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摸索着伸手扯了扯寂满的衣袖,“寂满,发生何事了?”
寂满看到睢羲后神情大惊,抬手将常奉眠挡在了身后,质问道:“你居然还活着?那场大火居然没把你烧死,来做何事?”
雾沅也是颇为地震惊,随即想起当日的情景,睢羲死亡的信息是姜芜提供的,再加之当时情况紧急,姜芜又情绪不佳,所有人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睢羲已经死亡的事实,但是现下看来并非如此,姜芜又轻轻松松地骗过了所有人。
睢羲斜睨了寂满一眼,随即抱着姜芜往二楼走去。
寂满定睛一看便发觉了猫腻,他暗骂了一声,立刻便打算追上去。
段怀野伸手将寂满拦了下来,“不必上去了。”
寂满一边推搡着段怀野,一边指着往二楼客房走的睢羲,“姜芜为何在他手中,小道士你脑子被狗吃了啊,为何把姜芜教给他?万一他要对姜芜不利怎么办?还有他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段怀野拦着寂满,“所有人都会对姜芜不利,唯独他不会,你放心好了。”
雾沅闻言看向段怀野,随即双眸一凛,“你不是商扶庭。”
寂满回头看了雾沅一眼,随即立刻从段怀野的身侧跳开,神情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
段怀野挑眉,抬眸对上雾沅的目光,笑意沉沉,“蝶妖,你很厉害,居然能看出我不是商扶庭。”
雾沅质问道:“你是谁?”
“段怀野。”
睢羲抱着姜芜打开房门,先是扫视了一眼简陋的房间,随即眉心狠狠地一跳,他抱着姜芜去了里间,施法让浴桶浸满热水,将随身携带的一小瓶天河之水倒入其中,伸手解开姜芜的衣裳,将她浸泡入热水中,取了干净的帕子仔细地擦着她脸上的血迹。
姜芜觉得身体逐渐回温,她缓缓地睁开双眸,看着面前的睢羲。
睢羲见状伸手拂开姜芜脸上的湿发,“你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姜芜伏在浴桶的边缘,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睢羲,片刻后才伸手卷起了他身前的一缕黑白交杂的长发。
姜芜濡湿的手指捻开手中的发丝,数着其中有几根白发又有几根黑发,却发觉根本数不清,她垂眸将眼泪擦在手臂上,抬头面色如常地看着睢羲,“睢羲,你该回无幻之境了。”
睢羲沉默着,他静静地看着姜芜,随即缓缓起身,千言万语化轻了气若游丝的一句。
“好。”
“等等。”
姜芜从浴桶中起身,试探地问道:“睢羲,可否再给我一些戾气用?”
睢羲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姜芜,目光落在她不似往日般红润的双唇上,片刻后将体内的戾气释放出来供姜芜汲取。
姜芜见状微微启唇,一言不发地扯过睢羲的衣襟,犬齿没入他饱满的双唇中,不舍得用力咬,只是轻轻地研磨,“恨我吧,睢羲,恨我吧,我做了太多错事了,已经回不了头了。”
睢羲扼住姜芜的脖颈,抵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面上流露出一丝的不解和痛苦,“恨你,会让你觉得好受吗?”
姜芜笑着点了点头,“你要替柏雨来恨我,恨我救了她又将她推向了死亡,你也要来恨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到今日这种地步。这些加起来,一桩一件,还不够你来恨我吗?睢羲,别傻了。”
“仅仅如此吗?”
“仅仅如此。”
睢羲蹙眉,满目恨意地看着姜芜,扼着她的脖颈将她拉近,“你便这么想死?连我折断的太初剑,你也要拼命修复?”
姜芜语气坚定地说:“为天下大义,死得其所。”
睢羲闻言嗤笑一声,他松开姜芜,转身离开了房间。
姜芜合眸一笑,很满意睢羲最后的眼神,她从浴桶中迈出,用帕子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往酒壶中兑了一滴幻梦水,以酒代水来解渴。
睢羲缓步从二楼走下,他扫了一眼围坐在一起的四人,随即改变行进方向朝着段怀野走了过去。
段怀野起身看着睢羲,面色平常地问道:“她稳定下来了?”
睢羲不语,只是张开手指,让若木之根浮现在众人面前。
寂满大惊,“若木之根?!你要给我们?”
段怀野看着睢羲手中的若木之根,眉毛微挑,“怎么?她没留你,就这么让你走了?”
睢羲蹙眉,接着翻掌捏碎手中的若木之根,随即转身走出了客栈。
寂满一脸惋惜地看着化为齑粉的若木之根,“暴殄天物啊!不愿意给我们也不要损坏啊!神树的根多么的珍贵啊!”
段怀野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旋身坐回桌前,“幼稚。”
寂满问道:“没有若木之根,要如何封印无幻之境,姜芜身上的血契该如何解?完不成血契上的条约,她不是必死无疑?你不是段怀野吗?你肯定能救姜芜吧,那可是你们五行道宗的血契啊。”
段怀野仰头饮下了一杯凉茶,压制了一番心头翻滚的怒火,“不必需要那些,姜芜自会解决。”
雾沅不解,“何意?”
“娲皇义女,德高福厚,以身补天,救济万灵,受命于天,允重塑其身,特封春神。”段怀野反问道,“需要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