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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颂同途 ...

  •   结婚。

      这个词一向浪漫,对他们而言却显得有些多余。

      他们不在乎虚无盛大的仪式,那比不上过往惊心动魄的万分之一;生死相护的爱早已被反复证明,此行仅仅是给二人的关系过个明路。

      “还不是怪你那多此一举的故事。既然现在八重她们和我的关系不差,总得知会一声。”倾奇者有些不耐烦,“否则她们恐怕会为了弄清你这身份不明之人的底细,留下不少麻烦和误会。”

      说到这里,少年踢踢风间华的脚跟,“你怎么想的,当初为什么给我安排了个小可怜的形象?”

      “记忆”中,神子和将军待他好得过分:在稻妻时,她们时常关心他的近况,唯恐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知道他不习惯与人相处、总是不够坦率,她们特意保持距离,贴心留足他独处的空间。

      倾奇者看得一阵牙酸,心里则有几分受宠若惊。

      风间华觉得没什么问题,“多几个人爱你不好吗?”他抓抓头发,“而且也不是很可怜啊。”

      倾奇者对此敬谢不敏。

      话虽如此,故事的覆写尘埃落定,他别无他法,必须认领这份“优待”。为此,他们现在正沿着影向山的山路悠闲地拾级而上,目的地是鸣神大社——他要找八重神子做见证人。

      和煦的风中有着清新的草木香,吹在身上无比舒适;绯樱的花瓣擦身飘落,如同许多轻盈活泼的小生命。

      倾奇者的某段记忆为之触动,少年伸出小指勾住风间华的小指。

      “结婚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在世界树里,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试图让我忘了你:删除自己,还把失忆的自己藏起来。”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他会思念吗?会不甘,会愧疚吗?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如说,两人对答案早有默契。

      风间华坦然与他勾着手指,“我想给你完美而幸福的一生。但我一个外来者参与其中牵扯太多,成了令你最难以忘怀的不幸的根源,只好把自己从历史中彻底删去。”

      和倾奇者想的一样。少年重复自己问题的后半段:“那后来呢?故意藏起来,是想看我四处找不到你而着急的可笑样子?”

      更甚者,万一他什么都没发现……风间华岂不是要被永远关在那里。

      不被允许离开的无期限的变相囚禁。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他柔声阐述:“我希望你不会来找我,但那不是你的性格。我本想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万一你拿回记忆后想见我、还愿意带我走……所以删除自己时,我拿出积攒了很久很久的勇气。”

      倾奇者紧握住爱人的手,“用来见我?”

      风间华对此肯定:“用来‘为你而活’。”

      他曾一次次为他赴死,这一回,看着倾奇者的不幸被自己遮覆,他终于敢试着为了他活下去。他以这份勇气面对自我放逐的孤独,等待一个他并不赞同却又极其期待的结果。

      而倾奇者当然值得风间华的期待。

      那是风间华放在心上的最好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毫不怀疑自己仍会爱他。风间华自认对他隐瞒诸多,屡次欺骗、背叛;找回记忆后,少年却连让他多等一会儿都不舍得。

      他握紧倾奇者的手,低声喟叹:“好爱你啊。”

      “……肉麻。”倾奇者欲盖弥彰地看向山中的景色,手却诚实地与他十指相扣。他压低斗笠,遮掩下传来轻轻一声笑叹:“我也爱你。”

      穿过道道朱红的鸟居,庄严华丽的神社展现眼前。房屋木构上的红漆鲜艳光洁,一如既往;院中高大的神樱越过视线的阻隔,风一吹,便将花瓣纷纷扬扬地朝他们撒下,仿佛谁人的祝福。

      请神社巫女通传一声,他们见到了正在处理八重堂事宜的宫司大人。

      待客室中,美貌的狐仙宫司端坐在茶桌一侧,读着手中新的小说;听见脚步声靠近也不和他们客气,只是头也不抬地摊手示意不远处桌上的茶水,“新煮的春茶,请自便。”

      风间华与她不熟,安静地跟着倾奇者在桌边坐下;不多时,神子将手中书卷合拢,抬眸看向两人。

      八重神子用书卷将调侃的笑半遮起来,“这不是我们的执刀人吗?好久不见,终于想起回家看看了。稻妻现在百废待兴,要不要留下来帮我分担工作?”

      “我如今在教令院任职,假期结束就回去了。”倾奇者婉拒。

      闻言,宫司大人顿时拖长了音调,一声“哦”里满是揶揄。看着倾奇者表情无奈,她笑了笑,稍稍收敛态度,抬眼看向倾奇者身侧:“这位莫非是你的同僚?”

      “风间华。”青年拍拍自己的胸口,“姑且算是小……他在教令院的学生。”

      “无事不登门,小羽毛带着学生来找我,为的应该不是叙旧?”

      倾奇者顿时露出了麻烦的表情,“……‘我’说过别那么叫我。”

      “那,小梅花?小黑猫?这么叫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始终没给自己起过名字呢。”八重神子的目光落在少年胸口的金羽上,“影想让你自己为自己赋名,你倒好,为了省事,直接把职位当名字用。小羽毛至少好听些。”

      倾奇者被逗得没脾气,他单刀直入地换了话题:“我要结婚了。”

      “……”八重神子的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了一点。她仔细地打量倾奇者,少年脸颊微红,毫不避讳地抬臂半抱住身旁的人。

      而风间华也朝他倾身,笑着环住倾奇者的腰,与他相互依偎。

      神子愣了又愣,半晌才发觉手中书卷不知何时掉到了桌上。她将书放好,坐立不安似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这可真是……”

      她又看了一眼重新正襟危坐的两位访客。想不到,孤独如他,竟也有与人相爱的一天。

      “所以,你们来找我提议婚礼细节?”神子低头思索,“以你的身份,结婚仪式是该在鸣神大社举行,你有什么——”

      “没必要。”倾奇者打断她,“世事易变,往事成了不足为道的秘事,没必要准备那样的礼仪大肆张扬。我来这里只是想让重要的人见证我的归属。”

      八重宫司询问般看向风间华,后者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贸然把一个被删除的人带回所有人的认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现在这样就很好。

      “好吧。”她叹了口气,从桌边拿出纸笔记录,“风间、华……你是稻妻人?”

      “我是元素生物,诞生后曾在踏鞴砂住过一段时间。”

      “姑且算作踏鞴砂的居民。”神子抬起笔,笔杆末端在二人之间徘徊,“以后由谁改姓?让阿华改姓雷电?”

      倾奇者忽然低笑。

      “阿鸣——我是风间华的爱人,风间鸣。”

      墨迹在白纸上晕开,八重神子怔然看着自己并排写下的两个名字,恍惚间生出一种怪异又亲切的熟悉感。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悲伤、却终究归于圆满的故事,主人公经历诸多失去和痛苦,终于迎来救赎与幸福。

      不,一定是和刚才看的轻小说混为一谈了吧?她想,自己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么好的两个年轻人,设想他们的种种不幸,过于冒犯了。

      她放下纸笔,将记录收好。

      “关于你们的事,我之后会派人转告社奉行。但是见证归属这件事,我还不够资格。”

      倾奇者略一沉吟,“我知道了。”

      风间华纳闷:“什么?怎么了?”

      看着青年脑袋转不过弯的样子,倾奇者无奈地捂住额头。宫司大人笑开了花,“如今的稻妻,能让我自认不如的,也只有那一位了吧?去见影吧,稻妻的神明、你的母亲……她最该是你们婚约的见证人。”

      风间华顿时眼神发直。他僵硬地看着倾奇者与神子叙旧,两人相谈甚欢,临别时为各自送上祝福。直到被少年拉着走下影向山,踏上往稻妻城走的小路,青年才缓缓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他晃了晃倾奇者的手。

      倾奇者拍拍风间华的后背,“反应过来了?还在紧张?”

      紧张是肯定的。雷之神巴尔泽布是七神中最危险的一个:她喜欢认死理,战场上的她不苟言笑、不近人情;而风间华要告诉这样一位无往不胜的武者,自己把她珍重的孩子拐跑了……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但紧张的不只是风间华,倾奇者亦然。

      风间华问:“你想见她吗?”

      在新的故事中,倾奇者扮演的角色和不堪回首的真正的过去天差地别。和她见面……他会被刺痛吗?

      少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像是谈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何不可?”

      恨与爱同样奢侈。影忘记了她对倾奇者的亏待,可她仍在努力偿还对踏鞴砂的失职。仅论倾奇者自己,哪怕是为了让风间华少一些负罪感,他也愿意放下这份厌恶;更何况,他早已学会正视一切。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触胸前悬挂的金羽。

      和“母亲”的“初次见面”,他会听到她的一声认可吗?

      倾奇者眸光闪动,忽地一笑;他握紧风间华的手。

      “真慢,跟我走!”少年身上闪动起青蓝的光芒,他肆意笑着,带着自己的爱人御风而行。

      郊野的景色在视野中飞掠而过,他迫不及待想去看看答案了。

      天守阁前的守卫为执刀人让路,倾奇者拉着风间华往宏伟的建筑内走去。后者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他拎着在花见坂缠着倾奇者买的见面礼,僵硬得好像手里的不是点心,而是丘丘人。

      但出乎风间华的预料,雷之神意外的很好说话。

      和将军简单问候了几句近况,影离开一心净土,接管这具躯体与倾奇者对话。她仔细询问少年的旅程,听他百年间的流浪:他走过璃月的苍山碧水、看过至冬的雪域极光;他在须弥行医救下过许多,见证过许多,最后与人相爱。

      用于遮覆命运的故事里没有风间华的位置,倾奇者不好直接宣称那漫长的纠葛,暂退一步,说他是自己在踏鞴砂时的旧识,直到近百年才变得熟悉。

      “风间华……”影念到他的名字。

      “在!”青年慌忙回应。

      影见状,不由得露出几分无奈,“你不必如此紧张。我的孩子擅长察觉他人的恶意,百年共处,他一定看得比我清楚,而我相信他的选择。

      “你们说不需要婚礼,那么,我便在此为你们祝福。”她拉起两人的手,交叠一处,“希望你们相知相守,此情不转,此心永恒。”

      风间华郑重地起誓:“我们在此缔结婚约,我会尽我所能去爱他。”

      倾奇者给他回应:“我会永远爱你。”

      风间华看向身旁的爱人。此刻,倾奇者难得地露出恬静的一面,少年眉眼间满是温柔,眼神明亮而坚定。他们相视一笑,牵着手看向证婚人。

      影心绪复杂地摸摸倾奇者的脑袋。

      “我对你亏欠诸多。不知该如何教导,便草率地、不负责任地放你去流浪。好在你没有我的支持,仍旧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成了值得骄傲的孩子。鸣……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谢谢。不过——”倾奇者精致的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邪恶,“这个名字你们就不要喊了,它是独属于saki的昵称。”

      “……?”影感到了迷茫。

      “旅行者为我行走世间起了不少名字,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或者,按她的想法,每天都有新的称呼。”

      风间华捂住脸,他猜到倾奇者的打算了。

      “今天我是无敌暴龙战士。”倾奇者一本正经地说,“叫来听听?”

      “无……”她的表情变得呆滞,不多时,忽然恢复过来。

      将军重新占据身体的使用权,莫名其妙地发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内心动摇得非常厉害。”

      恶作剧的少年大笑出声。

      在将军困惑的注视中,倾奇者叮嘱她们见面礼的点心记得吃,随即拍拍将军的肩膀,潇洒地与爱人转身离去。

      风间华与他并肩离开天守阁。青年捏捏他还在坏笑的脸颊肉,“满意了?”

      “嗯。”倾奇者轻快地应声。

      即使他的价值无需借由他人肯定,被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还是会感到格外温暖。人偶的胸腔是空的,却充盈着诸多饱胀的感情;这是他的“心”,他作为人类的“证”。

      风间华看着他微眯起眼,很是满足的表情,本想调侃些什么,最终却只说出一句感慨:“真好啊。”

      “是啊。”倾奇者抱住他,尽情感受他怀抱的温度,“真好。”他仰起头,狡黠地眨眨眼,“今天很配合嘛。想要些什么奖励?”

      “嗯,把结婚仪式完成吧?”

      请神明见证,得到了长辈的认可与祝福;之后是只有两人的小小的结婚式。

      稻妻城郊的枫林在夕阳中镀上一层金色,静谧的林间有虫鸣声时断时续;归家的眷侣走向丛林深处青瓦白墙的小楼,花畦中草木葳蕤,郁郁葱葱的青藤攀了满墙。

      回到二人在稻妻城郊的居所,将家中简单清洁一番,风间华从地下室找出他们前年一起做的熟成酒。

      乍一启封,清冽的酒香便扑面而来;他深深吸气,满意地点点头,提着酒坛回到桌前坐下。厨餐厅中,倾奇者已经把洗净的酒盏摆在桌上。

      琥珀色的酒液带着岁月的厚重,斟满的酒杯在彼此手中九次回转。

      风间华郑重地饮下最后一口。

      “唉,该先换一身更正式的衣服才对。”他后知后觉地遗憾叹息。早在去见八重宫司时,他们就该换一套衣服,倾奇者穿的是修验者的服饰,风间华自己则是一身草率的黑甲白衣。

      倾奇者愤愤地拿起酒杯,用杯碟底部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家伙!就非要这么破坏气氛吗?!

      风间华捂着脑袋赔笑,“不过现在也不晚!独属于我们的婚礼,穿礼服的样子凭什么给别人看?”

      青年说着,利落地打了个响指,浅蓝灰色的晶尘如同星屑,将他的小人偶包裹起来;风间华为倾奇者量体裁衣,晶丝织成最柔软的布料,一件件取代他原有的衣着。

      小人偶摸摸自己身上纯白的礼服,挑了挑眉,“白无垢?”

      风间华半跪在他面前,抱着少年纤瘦的腰,仰头对他眨动湿漉漉的眼睛,“不行吗?”

      倾奇者与他对视,渐渐脸颊微红,“下不为例。”他嗫嚅道。

      “小倾奇最好了!”风间华欢呼一声,替他仔细整理装束。足袋、和服、打褂……角隐。

      精致的头饰衬得他美得出尘;风间华却别扭地把头饰摘掉。

      “怎么了?”

      “不衬你。”寓意不好。

      他抿了抿唇,蹙着眉把头饰换成棉帽。暗纹装点的礼服一片纯白,看着小人偶被打扮得如当年初遇般纯洁,风间华眉间的纹路却更深了。

      倾奇者戳戳他紧锁的眉心,“尽管去做。”

      青年闻言露出笑意,环住他的腰将人抱起;唇齿相贴之际,他带着他旋身转动。骤然散开的衣摆如蝶翅挥舞,飘动中换上独特形制与灼灼华彩——炽烈的红、明净的蓝、绚丽的紫。

      “不该是白无垢。”风间华将倾奇者的碎发压向头顶,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你有你自己的色彩。”

      倾奇者在爱人怀中安然浅笑,“也是你的色彩。”

      漫长的苦旅中,他们的命运已然交织一体,不可分割。

      前路风雪散尽,而他们再不孤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颂同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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