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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肉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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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郃苦笑。
“肉不肉身的,我也不在乎了,只要能弄清楚……”
“那我呢?”莫戈眼中弥起些水雾,“你弄清楚了阿娘的事,报了仇,然后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了吗?”
沈郃摸了摸他的脸:“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强行贪留人间,是逆天而行,终不是长久之计。
心中似乎有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剌过,杀不死莫戈,却疼得他略微颤抖。
虽然他早就感受到了沈郃对活不活这件事并不在意,但他真的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可我昨晚刚和爷爷承诺过了,我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甚至希望你不止百岁。
沈郃不语,莫戈就坚定地拉着他一直说。
尽管沈郃最后无奈道了一声好,他却知道,这不过是哄他罢了。
沈郃不想滞留人间。
也不愿意为了他停留。
莫戈的眼角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那阿娘呢?如果阿娘还在,她却看不到你,她得多难过?”
沈郃无奈偏过头:“我们今天不聊这个了好不好。”
莫戈看着他沉默良久,最终起身:“那走吧,去和爷爷打个招呼就动身。”
沈郃正欲往玉佩里钻,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打断。
陆钰恒拉着张忡站在沈郃的院子外面,看起来心情不错:“不如也和我们打个招呼?”
顺着声音看去,沈郃发现张忡的目光并未放在莫戈身上,而是自己。
沈郃看向陆钰恒,他则事不关己地带着张忡走进去,虽然表情并不明显,可谁都能察觉到他此时心情颇好。
“哥!”张忡挣脱了陆钰恒的手,一把冲过来拉出沈郃的衣袖,看着有些委屈,“你怎么走那么快,把我一个人扔在令州……”
沈郃猜到应该是陆钰恒给张忡开了什么天眼之类的。
他看着张忡耳尖还没消散的红,笑了:“一个人吗?陆钰恒不算人?”
张忡无语地移开目光,正好看到仍然一直盯着他哥的莫戈。
那天在房间里就是这位……?
怎么看着比他哥还高些?而且他哥看着淡淡的,好像不太在意似的。
沈郃伸手在张忡脑袋上锤了一下:“瞎打量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云添说来找,找……”
“嗯?”
张忡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找你男人……”
沈郃立马一个眼刀朝陆钰恒飞过去:“你想进我们张家的门儿就好好说话。”
陆钰恒挑眉看着沈郃身后面无表情对他竖了个大拇指的莫戈:“张家的事儿你说了算?”
“呵呵。”沈郃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不然呢?张家现在与张忡最亲的,还有谁在?”
沈郃懒得在跟他贫,转身推了莫戈一下:“他找你,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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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陆钰恒对沈府的熟悉程度并不亚于张忡,所以他熟门熟路的,很快就带着莫戈来到了平时无人的长廊。
莫戈知道他是想问张徊羽的事,但……
“调查疑案不是你们指挥司的职责吗,我只是以沈郃的身份去替他确认一下死者身份,你们连棺木都不肯让我碰一下,我能看出什么呢?”
陆钰恒几乎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其实他问如何本来也只是顺口的事。
他表情毫无变化,也没接莫戈的这个茬,反而没头没尾的说起:“你应该挺想给沈郃恢复肉身的吧。”
他抬眸看着定在了原地的莫戈,“这样虚无的活在阳间,还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你说是吗?”
莫戈眼神微变:“关于赤乌之前对夏布局用的蛊,我已经将我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张徊羽身上也无非就是这点儿东西与夏国有关系……”
陆钰恒抬手打断他:“这不是你要管的,我要了解的,是那天罚印消除的方法是什么。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张家人以前是因为开罪了你们灵虎族才落得这个下场,我要知道的是,你是用什么方法,消除了沈郃身上的天罚。”
他起身朝莫戈靠近了两步:“我们都知道,天罚不是想要来就要来,想送走就送走的东西,即便是你们当初求来这个咒的灵虎族也不行。”
“你为何执着于要天罚印的消除方法?”其实莫戈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却又觉得有些荒谬,有些不相信陆钰恒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我还是那句话,你不用管。”陆钰恒说,“沈郃是张忡的哥哥,这么多年,我也对他有些情分在。
我会保沈郃的平安,自然也会保你的平安,否则沈郃怕是化了厉鬼也要来找我麻烦。”
莫戈不喜欢他这个说法,皱了皱眉,开诚布公:
“如果你们是因为赤乌,又对我的族人起了什么心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忙?”
陆钰恒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除非你打算就这样让沈郃耗着。”
他的眼中似有悲色,却弱到叫人看不出,“比起你的族人,你与沈郃显然更加亲厚,我以为,你并不会有犹豫的。”
“他当然不会犹豫。”
沈郃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陆钰恒有些惊讶:“你……”
他虽没打算一定要完全瞒着沈郃,毕竟莫戈定然无法全然瞒住他,可却也没想到沈郃此人居然会偷听。
沈郃学着他那假模假样的狐狸笑:“我只说让莫戈和你说话,没说我不会听啊。而且你也说了,莫戈与我亲厚,就算我没听,今天的对话他回来也会一个字不落的告诉我。”
他看向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瞳,“是吧?莫戈。”
莫戈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是吗?
他其实并未因陆钰恒提出的这个问题而困扰,虽然这看上去很明显是在为难他。
可选沈郃还是选族人?
这未必是个单选题。
如果连陆钰恒都能知道帮沈郃重铸肉身的方法,他怎么会找不到呢?
莫戈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才能换来沈郃新的肉身,他宁愿多花些时间,去找更好的方法。
但会不会一字不落的告诉沈郃呢?
莫戈看着沈郃,没有说话。
莫戈的确自有灵智起就从未与自己的同族有过任何联络,可今天无论陆钰恒拿出来让莫戈选的是谁,他都不会说出“好,我愿意用他人的安危来换沈郃重铸肉身的机会”这样的话。
早这一点上,沈郃恐怕比莫戈自己还要相信他。
但如果他真的没有找到办法呢?陆钰恒的提议是否算是他不得已下的退路?
沈郃站到了莫戈身侧,对陆钰恒说:“我知道你没打算瞒着我,不然不会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毫无防备地跟莫戈谈这件事。”
更令陆钰恒惊讶的是,沈郃竟然略对他躬了躬身:“我知道你对我有照顾,甚至可能不止因为我是张忡的哥哥,也因为到底我是一个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许多年的人,而你也并非一只冷血无情的野兽。
我阿娘脖颈上的伤,我看到了,是你设法缝补的吧,否则一具只是作为某种战略牺牲品、不会腐败的女尸,又有灵师和你坐镇,割开了就割开了,敞着还更便于下一次研究,怎么会有人去补呢?”
陆钰恒脸上的笑没了。
沈郃耸耸肩,其实他一直都觉得陆钰恒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更真诚些:
“而且早些年,我在张忡的衣裳上见到了很相似的针脚,问了一嘴,他说是你给他缝的。”
刚才听陆钰恒和莫戈说的这几句,沈郃好歹是侯府出身,怎会还猜不到上头的人是想做什么?
难怪他们一直不让穿杨军反扑,而且如此执着于赤乌那些行尸走肉的俘虏。
因为他们也希望想赤乌那样,复刻出一个又一个不惧死亡且完全听话的傀儡,而且需要通过赤乌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来观察,这样的傀儡到底有多么有用,到底值不值得上位者投入心力去发展。
半年多前,明明他们打了一场轻松的胜仗,却叫沈郃手下的校尉李山彻夜未眠。
那时的沈郃心中何尝没有怀疑?
但他还是总觉得太荒谬了,一边诓着李山别多想,其实也是在诓着自己别多想。
可当怀疑得到证实时,沈郃竟又并未觉得特别出乎意料。
此时他们俩也总算明白了程越的那句,“有些事,知道的太清楚,反而难以抉择”。
沈郃不希望夏更好、更强大吗?
怎么可能呢……
但发展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既伤了天和,也伤了臣民的心。
沈郃拉起莫戈的手,对陆钰恒道:“莫戈不会同意,我也无需肉身,陆钰恒,张忡被我打发去老爷子那边了,你可以去那儿寻他。”
“沈郃。”陆钰恒叫住他,眼中有些恹恹,“我知道也许你觉得活不活都无所谓了,但张忡呢?张忡是你娘那边的孩子,他不是沈敬的孙子,你才是他唯一最亲的人了,你……”
“不是还有你吗?”沈郃很平静,“他以后还有你陪着他,你就是他最亲的人。”
陆钰恒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应该是痛苦的表情,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与莫戈谈判的初衷:“但是你不在……他也会很难过的。”
“比起这个,他若知道了陆大人做的这些事,都是陆钰恒也同意的,他会不会更难过?”
但陆钰恒的痛苦只有一瞬间,很快他就又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态,变回了淡定的陆大人。
他没有回答沈郃的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若还想加其他条件,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