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沈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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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戈这句话说出来后，陆钰恒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些毛骨悚然。
因为他由此联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我觉得东田玉不会仅仅只是个障眼法。”
莫戈点头：“是，你们运走的那一批玉没问题，不代表以前的玉都没问题。如果是我，最好的办法应当是将蛊随机放在玉中，既可以延缓你们调查到真相的时间，又可以转移注意力。”
陆钰恒因为他那句“如果是我”，有一丝微妙的不悦，但他隐藏得很好，长腿一迈便往外走：
“以前流通在其他地区的东田玉我也已经尽可能回收了，有问题的倒是少数，只除了安州……”
莫戈在心中冷笑，所以这人所谓的立场，的确是现在这个身份的立场，倒是没撒谎。
他是站在余临指挥司总指挥顾全大局的立场，为了不打草惊蛇，安州的玉当然不能大肆回收，能做到最大的努力不过也就是趁着热闹回收李家手里的。
倒真的跟个“人”似的。
莫戈知道陆钰恒是想去李家，便很快卸了轻铠跟上，在他淡淡补充：“有问题的是少数不一定是因为赤乌投放的蛊少，更有可能是因为，有不少的蛊已经主动脱离了东田玉，投奔别的宿体了。”
两人都是手长脚长，走得自然快，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出大帐好几步开外了。
可陆钰恒听见他这话却忽然迈不开步子了，此时军营人来人往的都在忙，他只能停下脚步凑近了莫戈低语：“你什么意思？”
两人这番姿态，加上陆钰恒神情严峻，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莫戈看了一眼周围悄悄打量的目光，后撤半步，设下了一个不大的结界，确保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才又缓步向前走去。
“字面意思。”莫戈说，“那蛊不是简单的，为妖族所熟知的蛊，是被赤乌用灵虎血滋养过的。”
陆钰恒一瞬便想通了其中关窍，跟上他：“既然是以灵虎血滋养的，你肯定能解吧？”
“我记得我方才说过，会用一个陆总指挥无法拒绝的理由回余临。”
陆钰恒的脸一下冷下来：“你用这个和我谈条件？”
莫戈扭头漠视他：“不然呢？有现成的理由我为什么不用？”
……
这场对话最终由莫戈取得了胜利。
陆钰恒承诺会批准莫戈的申请，并且允许他去刑司调查那具蛊，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毕竟任凭陆钰恒怎么装大尾巴狼，对于中了蛊的人也只有莫戈有招。
两人最终也没能一同去到李府，因为遇到了赶来的蒋肃音和张忡。
蒋肃音在查看自家弟弟的尸体后，对他脖颈上那么大的窟窿有些不能接受。
他强忍痛苦，亲自去查看了蒋肃言的伤口，竟在里头发现了另一个像是断裂了的脖颈……
蒋肃音如遭雷击，想起沈郃先前和他提起的蛊，他晃晃悠悠的起身想要找沈郃问个清楚，正好被支开的张忡在此时进来了……
张忡跟蒋肃音打了个招呼说明来意，以看到蒋肃言的尸体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有些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蛊？”
猜想被证实的蒋肃音瞬间炸了，立马丢下张忡走出帐子，便遇到了看上去有些剑拔弩张的“沈郃”与陆钰恒。
一想到指挥司可能早就知道蛊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不愿把消息直接告诉他们，蒋肃音看到陆钰恒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他向来藏不住事儿，有了情绪便会挂上脸，所以陆钰恒和莫戈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得了。
两人快速对视交流了一下意见，最终以莫戈独自前往李府，陆钰恒留下来安抚蒋肃音为最终结果。
所以莫戈以沈郃的面貌，独自进了安州城前往李府。
战争刚结束，余波尚在，城内没有多少人在外头闲逛。
莫戈一便往李府前去，一边将沈郃那块玉佩从腰间取下，拿在手上仔细地看。
那玉佩只要在他身上，就在不断吸食着他的灵力，可是莫戈对此并不反感，而且那玉佩竟然也对莫戈的灵力毫无排斥。
这件事怪就怪在，只有有了精气的东西才可以修炼而灵力，而只有活物，才需要吸食灵力。
而和田玉没有精气，又是死物，为什么会以他的灵力为食？
莫戈心中有一个希冀的猜测，可他现在又并感知不到玉佩中的活气……
但也许是因为现在太过虚弱，所以才难以被察觉呢？
想着想着，他就走到了李府门口。
李府的大门敞开着，而这次，站在门内等候的不是小厮，是一袭红衣的李岁岁本人。
只一眼，莫戈就看到了李岁岁身上冲天的邪气，几乎将她的身躯完全笼罩。
她像是在那里等待很久了。
李岁岁看了一眼莫戈手里的玉佩，又将目光落到他脸上，最后竟然笑了：“进来吧，沈将军……和灵虎。”
莫戈并未觉得惊讶。
李岁岁能一直在这样邪气环身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理智，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意志力远超大部分人。
这样的人能看出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并不值得惊讶。
莫戈反而有些窃喜。
因为李岁岁说“沈将军和灵虎”。
灵虎自然是他自己，那是否意味着，沈郃真的还在他身边？
莫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让自己冷静下来，抬步踏入了李府。
最终，他来到了曾经他陪沈郃到过的那个位置，而这次，是他代替沈郃坐在了之前的位置上。
莫戈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曾经趴过的位置，便被刚斟好茶坐下来的李岁岁注意到了。
“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上次到我这里时，一直都不太清醒。”李岁岁说。
莫戈看了一眼手边的茶，没有喝，静静地等着李岁岁的下文。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知道面前的人不是沈郃。
见莫戈不接话，李岁岁一边缓缓将自己衣袖拂了上去，一边解释：“那时的你不足以完全挣脱封印，而灵力过盛又会暴露你灵虎族的身份。
我若不设计延缓，一旦你灵虎的身份被察觉，这次就会成为赤乌的主要目标。”
那时，赤乌的蛊已经在安州内布下，而唯一能对抗的灵虎也落入敌方之手，安州、乃至夏国便真的完了……
莫戈明白她的意思，但若不是她加深了这层封印……他不会在沈郃那里迟了一步。
但赤乌明显有对付灵虎的方法，若他被暗算带走，也终是要与沈郃分离。安州和夏国要是没了，沈郃也会难过……
这是个死局。
唯一沈郃的献祭才可破的死局。
莫戈的手轻微发着抖，他强行将手攥紧，掩盖着自己身体的反应。
李岁岁是有私心，比起安州的安危，她并不那么在乎沈郃的死活。
但她的私心不影响这是个死局的事实。
唯一的解法就是，他的身上从来都没有这层封印。
一想到这里，胸口就一阵又一阵的闷疼，像是被锤子一下又一下的砸着。
莫戈极力控制着自己抬眼，看到了李岁岁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臂。
那条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的手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刀伤，他抿了抿唇。
这就是李岁岁可以在被中下蛊的情况下，仍旧保持了这么久的清醒……
蛊是以血为引子，不断控制宿主的意识的，而李岁岁选择了定期放血的方式让身体里的血液来保证自己不会被完全操控。
而眼下莫戈也看出来了，李岁岁身体里种下的，是母蛊，恐怕比普通的子蛊更加厉害……
莫戈立即起身想要为她除蛊，李岁岁却后撤半步，轻微地摇了摇头。
李岁岁一直与已经生出了意识的母蛊共存着？！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不愿让自己为她除去？
莫戈蹙眉：“你身上的蛊已经很厉害了，再不除去……”
“母蛊只能有一个。与其让赤乌察觉，再设法将新的母蛊种到别人体内，不如先让她与我共存。”李岁岁说。
莫戈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她是这么想的，腰侧的玉佩也似乎微微震颤。
玉佩的细微动静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了，他攥了攥那玉佩，正欲开口问起，李岁岁却冲他眨了眨眼睛。
事关沈郃，他不会鲁莽，于是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详问起了母蛊的事儿。
李岁岁答道：“母蛊并不能控制子蛊，但是可以从子蛊处获取到情报，并且再传递到赤乌的父蛊。战场上的事，子蛊已经将消息全都传递给我体内的母蛊了。”
所以沈郃当初才执意不上报，而是偷偷回余临。
他不一定确认了蛊与蛊之间会传递情报，但他应该猜到了赤乌有什么方式获取夏国内的实时状况。
除此之外，李岁岁还说明了母蛊会自己生产出新的子蛊，并找机会转移到附近的人身上，子蛊有的也有同样的作用，但传播的能力比母蛊弱许多，而且需要契机。
但因为李岁岁一直在与母蛊的控制对抗，十多年来，她甚至已经压制了母蛊生产子蛊的能力，但却因此让母蛊自行分裂，在蒋肃言提前替哥哥拜访李家时……
而眼下母蛊的失去了一半的能力，所以在李岁岁这里已经彻底失去操控她的能力了，她也无需再像以前那般担心说错话惊动母蛊爆发。
说完这些，李岁岁叫下人拿了纸笔，一边写一边对莫戈说：“如果可以，你最好找到林双。”
莫戈点头答道：“自然。”
他起身接过李岁岁递过来的宣纸，看到上面写的是：
暂时不要惊扰沈将军，待他凝神，你自能察觉。
莫戈读明白这行字的意思时的一瞬间，双眼就热了起来。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抬头看向李岁岁：“你为何会知晓？我都……”
李岁岁在笑，只是那笑里似乎有一丝苦涩：“托了母蛊的……福？”
她几乎已经与那蛊融为一体，在另一半母蛊死后，更是基本可以运用蛊的能力了。
这能力并不能强于莫戈，而她能看到莫戈看不到的魂魄只是因为蛊需借生灵的血肉为养料，所以对于生灵有着天然的敏感，尽管此时的沈郃已经没有血肉了。
而她因为母蛊已势微，才能用蛊的能力和视角，察觉到玉佩中沈郃微弱的魂魄……
莫戈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儿，忽然撤去了沈郃的面容，以自己的面貌冲她微微颔首。
“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到西侧那座矮山的山顶找我。你到了那里，即便我不在，也可以感知到。”
李岁岁一愣，随后笑开来，还是初见时那副明媚的模样。
“好。”
……
之后的日子，便过得快了起来。
蒋肃音那边由陆钰恒进行了解释和安抚，不过这种事就算再怎么安抚，至亲之人的痛也难以消弭。
陆钰恒带着一无所知的张忡回了余临，莫戈则以沈郃的样子，替他继续留在军中。
陆钰恒虽然承诺了莫戈，会同意他回余临的申请，但关于进入刑司这一点却不是他一人能够做主的，尚且需要时间。
而莫戈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已经通过巡城的方式，将城内存在的蛊都一一清理。
其实莫戈也可以在回到余临后，直接找个机会潜入刑司调查，棺材底下贴着的符纸不太可能能限制得住现在的他。
只是一想到里面躺着的蛊长着沈郃阿娘的脸，莫戈便觉得还是不要强行破开为好。
二来，一旦他的私自窥探不慎露出痕迹，沈郃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他不希望沈郃回来之后因为自己背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最重要的是，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他终于察觉到了玉佩里魂魄的存在。
那真的是沈郃。
发现这一点的那天，莫戈的眼中总算有了些神采。
而放到将士们眼中，便是自从莫戈在那惨烈的一战离开之后，沈将军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正面的情绪。
在这件事的三个月后，赤乌又打来过一次。
也许是因为修养好了生息，也可能是因为对上次结果的不满，这次又用那被林双称之为“徊西”的蛊，走人海战术。
但因为莫戈的存在，这一招不管用了。
而这次赤乌再败之后，已经又有半年没有攻来过了。
所以自那惨烈的一战后，穿杨军又回到了曾经和赤乌之间的形势。
一切都安宁了下来，甚至比从前沈郃在时，更加和平、宁静了。
但只有莫戈一个人知道。
这是沈郃死了一次换来的。
在将士们看来，沈将军夜里总是会独自在外面坐着，吹风看星星。
夜深了，他才独自回到帐中。
有士兵偶然经过，会听到沈将军的帐子里传来一些模糊的呜咽，和低低的说话声。
但将军自从那一战之后，便没有从前那般爱与他们说笑了，看上去也严肃了许多。
因此他们大都不敢多留，生怕被将军知道自己听到了。
只是军营里私下还是有了些猜测和闲话，不过，也无人敢到将军面前搬弄是非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沈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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