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图纹》青鸟传书信

4、三族

　　洪荒不记年，天地鸿蒙初开。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
　　时间过了多久，殷玄记不清。
　　他大概算了算，约莫有两个纪元了，这个时间里天道又给他下了禁限，不得出山。

　　这两个纪元里，洪荒迅速恢复生机，万族丛立相争相夺，同时，有龙，凤，麒麟三族从这其中脱颖而出，火烧燎原般占领划分了大块地盘，大部分的种族均已俯首称臣，成为其附属，为三族冲锋陷阵。剩下有不识时务者，都被赶尽杀绝，泯绝于洪荒。
　　殷玄对这三族的印象只有几个词。
　　背靠祖宗好乘凉，残暴不仁，以及横行霸道。

　　其中，龙族将以上三印象贯彻得淋漓尽致。
　　祖龙霸道专制，又多情风流，底下的龙族全然跟着他的步子，先是随意挑出一族披麟带甲的发动战争，逼得族长低下头颅高喊万岁，之后让族群送上所有美人供龙族亵玩，剩下的族人套上龙盔，入海成为龙族附属。龙族胃口极大，独自占了所有海域，这才装得下那么多种族。
　　凤族倒是高洁点，族内以凰为尊，崇尚一夫一妻专情不离，但它们极其溺爱幼子，护短专横，从不论教导，只一心宠爱，至多就是教导幼子战斗，养出了高高在上残暴不仁品行残破的后代。首领元凤并不纠正，任凤族这么发展下去，称霸了南离火山群脉，同时向外攻逼湿生卵化之族，成为凤族附属，无人敢有怨言。
　　最后的麒麟一族，始麒麟宅心仁厚且没有称霸洪荒之念，加之族人稀少，多是良善之辈，至多就占了一个背靠祖宗好乘凉。只可惜龙凤二族并不是安居一隅的种族，随着龙凤地盘的扩张，逐渐威迫到麒麟生存，不得已联合了剩下即非为披麟带甲也不是湿生卵化的种族，与二族抗争，最后龙凤退让，麒麟带着联盟安栖于不周山一带。

　　洪荒大地逐渐浸血，劫气又起。
　　天道当初点在殷玄额间的一抹灵光化为了他的天赋神通，强如天道可施天道之能。但这神通极为有个性，时常冷不丁发动，两个纪元间把他的神魂拉到过各种地方，多是匆匆一瞥一瞬就过，偶尔时间拉长，能当上十几年的草木旁观看着天地变化。他控制不了天赋神通，想使出来的时候它犹如听障一般，毫无任何动静，殷玄为了面子，放弃了和它沟通交流。
　　不过赖于它，殷玄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外面沧海桑田万千变化。

　　殷玄对它这个功能并不稀罕，唯一稀罕的就是这两纪元间它曾给他漏过点别的神通。
　　一为时空之道。
　　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此道的强悍却是仅仅只是皮毛，就能改变幽都山从山脚到山顶遥远的距离，时间流速与外界变为了里面一日，外面十年。殷玄就为这点皮毛终于愿意和玄虎在山腰说话，分享此事。
　　但他也乐极生悲，天赋神通不再给他时空之道的入门后段以示惩戒，警告他不得随意分享，殷玄痛改前非，每每看到玄虎就一阵头疼，以及对自己的恼恨。

　　天赋神通也极喜欢在他睡得正深时陡然将他拉进神通空间。
　　那日在松木上休憩。
　　他再睁眼时，处在一片虚白朦胧中，甩了甩头迷茫地站起。殷玄站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上，阵纹刻似鸟，遨天飞翔，他就站在这只鸟的眼睛上。
　　大阵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随后阵纹条条亮起，如川水奔流入海，一路聚于鸟眼上。
　　当——
　　有钟敲了三下，天赋神通发动，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如血的红光飞刺入他的额间，隐没灵台。
　　殷玄猛地一清醒，挂坠在松枝的青铜铃响个不停，没完没了吵得他头疼。
　　等到青铜铃安静下来，殷玄才有心情内视了一圈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进入灵台，才发现那上面篆刻了一道极深极重暗红的印记，杀机四起。

　　杀戮之道的所有法则，全然给了他。

　　许是受杀戮之道的影响，殷玄时常有些烦躁，久了后才完全掌控它。同时，他的修为在两道的助力之下，进入了金仙圆满，正好达到了可以参悟神逆内丹里的大罗金仙之道的标准。
　　殷玄看着手中的内丹许久。
　　神光氤氲，五彩流溢。

　　两个纪元里，太长的时间，他竟然有点兴致缺缺。
　　他诞生于天道手里，第一个造物功德落在他身上。殷玄的跟脚不弱，处于先天神祗阶梯，只要活的够久，大罗金仙并非远不可达，修的快或者慢，结果都是一样，他忽然就不太想参悟神逆内丹。
　　那样得来的修为是有赖神逆的，而非他独自修得。

　　殷玄想了三日，不知要如何处理这枚内丹，玄虎见他三日都不曾从山顶下来，直到第四日才下到山腰，冷着个脸，伸出手，把那枚内丹递给它看，语气听不出什么：“这枚内丹，你要吗？”
　　玄虎有点瞪大了眼：“你敢给，我可不敢要。”玄虎走近，伸出脖子，一如既往的好心老实，“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要把神逆内丹给我？”

　　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它，平静如水：“我不知道。”
　　玄虎发出疑惑，见殷玄收回手，将内丹拢入袖中，最后抬眼看着它，冷不丁来了句：“你觉得这枚内丹做什么用处好？”
　　“除了参悟，还能有什么用？”玄虎摇了摇尾，收脚坐下，低头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大概是在幽都山住久了，它竟然从这只玄鸟脸上读出了不高兴，随即绞尽脑汁，忽地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镶到你配剑上如何？”

　　“霄练？”殷玄喃喃自语了一声，抬眼时带了点赞同，玄虎大受鼓舞。
　　它急忙推销自己这个好主意，昂首挺胸道：“这内丹那么红，偶尔还有五彩流溢，镶在你那把玉剑上正好一红一白，且神逆内丹凶煞，沾血肉则吸收，来者不拒，打斗的时候也不会被血沾上，好看又实用。”

　　殷玄哦了一声，接纳了它的建议。
　　玄虎有点兴奋，他刚转身，一跃就跳到他身边挡了路，暗绿的眼在阳光映射下发光：“你现在要去炼剑吗？带上我好不好？我还从没见过炼剑是什么样的。”
　　“随意。”
　　殷玄绕过它，走上石阶，玄虎跟在他身后。忽地有风迎面而来，他放长了思绪，想着自己真是和它待久了，在细水长流间习惯了玄虎。也久到足矣他变化。

　　殷玄以杀戮之道将霄练投入鼎中炼了百天，开鼎时白汽冲天，漫了整个山顶，殷玄抬手用袖捂住嘴鼻，玄虎没来得及，措不及防吃了一大口白气，瞬间僵住，下一秒就咳得惊天动地，吞云吐雾般从鼻孔和嘴巴出来。
　　这堆废气污浊，殷玄招来一阵大风携走。
　　霄练玉剑悬浮于鼎上空，剑身神光辉辉，剑柄处的神逆内丹红得刺目，杀戮道印篆刻其上，轮转不断，杀伐之气刺入天穹。

　　玄虎目瞪口呆：“你这是练了个凶剑。”
　　殷玄接话：“凶就凶点吧，但是个好剑。”

　　霄练轻快地嗡鸣一声，身上冲出一道金光没入九霄云外。
　　先天灵宝问世，都要入天道金轮记下。

　　它飞入殷玄手中的刹那，天道回应，紫气东来，地涌金莲，有泛泛仙歌四起。
　　玄虎小声吐槽：“这也许在你手里才是个好剑。”
　　到别人手里指不定有多凶。
　　殷玄不置可否，随手挽了个剑，熟悉的手感回来后把剑抱入怀中，丝毫不在乎霄练锋利过头的剑刃会划破衣裳，他背靠在松木，懒洋洋地微微歪头，看着玄虎。
　　半晌，他开口：“看都看完了，准备什么时候下去？”

　　玄虎恶疾突发：“你说三二一，我跳下去。”
　　殷玄自然不会陪着它抽风，衣角一旋，转身飞上松木，玄虎盯着他自觉无趣，于是自己回应自己：“三二一，跳！”
　　迅疾如风，投入了石阶另一旁的苍林，不见踪影了。

　　殷玄百无聊赖地坐在松木上，见它已经下去，垂着眼，习惯地绕起腕上松散挂下来的白线。
　　天道让他呆在山里太过无聊，他慢慢的又养成了个习惯，坐在树上，剑横放在怀，手中白丝缠绕，一点点解开，然后再缠上，如此往复久了，思考出神也会下意识扯点线出来玩玩，改也改不回来，就这么留这习惯发展。
　　固魂丝之前隐匿在袖中，就算露出来，白线搭着他有些苍白的皮肤，并不显眼。

　　他就这样终日坐于松木，长发披散，黑衣坠下松木，垂眼看着林浪涛涛鸟雀飞起，百无聊赖地绕着白丝。

　　殷玄被禁在山中，觉得自己被磨没了脾气，同玄虎说话不再有刺。

　　殷玄凉凉想着，天道管生不管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再回应自己，就他那半吊子水平算天机没点漏，要不是天赋神通，都不知道洪荒之变。
　　他已经有点被闷出问题了，反复想着叛逆父神，冲破禁限。两个纪元，他长到了七尺，先前只能和玄虎堪堪平视，如今已经要俯身才能和它平视。

　　禁限流转着金光，咔嚓一声，轰然倒塌。
　　殷玄抬眼，大群鸟雀被惊到飞出丛林，冲飞入天。

　　有三道声音，经天道加持，传遍洪荒寰宇。

　　“祖龙告天道曰：披麟带甲之族，当以我龙族为首，栖息西海，安息其内，止伐罢戈，望天道允！”
　　“元凤告天道曰：湿生卵化之族，当以我凤凰族为首，安栖南离火山群脉，远洪荒杀伐，望天道允！”
　　“始麒麟告天道曰：非披麟带甲，非湿生卵化之族，可投靠于我麒麟族，吾等海纳百川，包容万族，愿带领各族施善德，传美礼，布幸运，福泽洪荒，偏居于不周山，望天道允！”

　　天道金轮缓缓转动，自混沌天睁眼，看向洪荒，道：允。祂降下功德，有六成分落三处，落到三族首领身上，余下四成，分散洪荒，入了万族体内。

　　有星星点点的功德降到殷玄身上，他接住，随手注入了霄练里，便跳下树，拎着剑下到山腰。
　　玄虎在山腰伸出舌头接住功德，咂巴嘴没品出个味道，兴致缺缺地低下头，趴在地上，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
　　殷玄走到它面前停下，半蹲下来，抬手戳了戳它的额门。

　　玄虎好脾气地睁开眼抬头，问：“怎么了吗？”
　　殷玄这会儿倒是客客气气，声音清润：“下山吗？”
　　“下山？”玄虎起身，动了动耳，眼睛亮起，“你要出去寻机缘？”
　　殷玄点点头，站起身。

　　玄虎连忙点头应下，下一秒莫名蹦出话：“你为什么要让我同你一起出去？”
　　殷玄凉凉道：“你如果不想出去也行。”
　　玄虎摇波浪鼓似的拒绝。

　　“不过是刚好量劫，寻个伴一起逃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