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星河》Baccarat

6、幽冥血咒

　　林星裹紧单薄寝衣，凝望着窗外的月亮。惨白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碎影。白日里陈公公意味深长的眼神、楚沐风抚剑时绷紧的指节，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廊下忽有窸窣响动，似有人刻意压着嗓子说话：
　　“刺客……调查……”

　　她下意识攥住窗沿，木刺猝然扎入指尖。一滴血珠渗出，顺着腕骨滑落，正巧滴在梵文经咒缠绕的金镯上。血珠触到镯身的刹那，竟如露入沙地般无声渗入，经咒纹路幽蓝一闪，旋即归于沉寂——而林星浑然未觉，耳尖微动，竭力分辨着窗外断续的低语。

　　“北院柴房……发现尸体……”
　　话音未落，夜风忽送来一丝腥甜。等声音消失后，林星轻轻推开菱花窗，眯眼望去，见回廊转角处青砖上蜿蜒着几滴暗红。血迹断断续续延伸至假山石后，却不见尸体踪影。

　　林星翻出窗外，顺着血迹悄悄探查。夜风卷着枯叶扫过回廊，青砖上的暗红痕迹时断时续，最终消失在假山背后的阴影中。血迹尽头，假山阴影里赫然丢着一只鎏金护腕，内侧刻着将军府的飞虎徽记。她弯腰去拾，指尖触到护腕的刹那，一阵刺骨寒意倏然窜入骨髓。

　　护腕边缘布满细密刮痕，像是被人用力扯下。林星心跳如擂，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这护腕为何会出现在王府？是有人故意留下线索，还是想嫁祸将军府？她将护腕凑近眼前，借着月光细看飞虎徽记——老虎的两只眼睛微微不同，林星决定带回去研究一下。

　　忽然，梆子声突兀炸响。

　　“谁在那儿！”

　　楚沐风的暴喝惊得林星踉跄后退，绣鞋踩中枯枝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林星蜷缩在假山罅隙间，碎石棱角硌得脊背生疼。风雪卷着灯笼昏光扫过石壁，楚沐风皂靴上未干的血迹正在青苔拖出蜿蜒暗痕，她甚至能听见他腰间鎏金箭筒与银鳞甲相撞的细响。

　　腕间金镯骤然发烫，数道梵文经咒自莲花纹中钻出，蛇形游走过的手臂瞬间带起灼痛。她死死咬住袖口，看着经咒裹挟的霜色雾气漫过裙裾——方才蹭在石壁上的血迹正随雾气蒸腾消散，唯有那缕混着龙脑香的药味仍在鼻腔萦绕。

　　"仔细搜。"楚沐风的灯笼已抵住假山孔洞。
　　林星盯着近在咫尺的刀鞘流苏，金镯烫得几乎烙进骨肉。经咒突然暴长，细密梵文如蚕茧将她裹入藤影。

　　"大人，此处无异常。"随从拨开结霜的藤蔓。

　　楚沐风的玄铁护腕擦着林星耳畔划过，灯影照亮了他的脸庞，林星看着楚沐风微微困惑的眼睛，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是林星发现楚沐风貌似没有看见自己。
　　“再搜！”

　　杂沓脚步声渐远，林星从假山后闪出，脖颈泛着蓝光经咒，渐渐淡去。她借着残存咒力掠过月洞门，青砖上未干的血迹倒映着廊下灯笼，像一串通向地狱的引路符。贴着墙根阴影疾行数十步，终是闪身钻进自己的小院。

　　雕花门扉合拢的刹那，金镯彻底归于沉寂。

　　林星后背撞上雕花门板的瞬间，喉间涌起腥甜。她踉跄着扶住床头，硬生生咽下涌到唇边的血，喉管里灼烧般的刺痛激得她眼眶发红，于是忍不住吐了几口血出来，林星看着血帕，又看看屋内的香炉，在屋内随意找了块香料，和血帕一起投入香炉燃了起来。"竟能随心意发动障眼法？"她盯着腕间的金镯喘息，方才假山后侍卫的刀锋离咽喉仅半寸时，这金镯突然活过来似的爆出蓝光。林星抬眼看见铜镜里映出她脖颈处浮动的咒文，像一条苏醒的幽蓝蜈蚣正往心口钻。

　　铜镜中的咒文突然湮灭的刹那，惊雷炸响在飞檐之上。林星撑着妆台的手掌一颤，犀角梳跌落时，梳齿在黄铜香炉磕出的脆响，瞬间被淹没在滂沱雨声中。

　　雕花窗纸被闪电映得惨白，林星听见门环撞击声穿透雨幕——那并非寻常叩击，而是铁甲护腕砸在鎏金兽首门环上的闷响。积灰簌簌而落的雕花窗纸被闪电映得惨白，林星听见门环撞击声穿透雨幕——铁甲护腕在鎏金兽首门环上叩出三声克制的轻响，连震落的积灰都比先前少了几分。

　　门外，楚沐风的声音裹着潮湿水汽涌进来："卑职楚沐风，惊扰王妃。"

　　"惊雷扰了王妃清梦，卑职万死。"楚沐风的声音被雨幕压得低沉，"西院潜进歹人，恐惊了娘娘玉体。"他喉结滚动一瞬，佩刀穗子上的雨水汇成细流淌下来，"恳请王妃稍整仪容，容卑职入内探查。"

　　楚沐风靴尖在门槛处一顿，青砖地干燥得异常。暴雨夜本该有的水渍踪迹全无，青铜炉中青烟袅袅，乍看与寻常安神香无异。但楚沐风鼻翼微动——那缕缠绕梁柱的烟丝末端微微有股血腥味。

　　"卑职冒犯。"他拇指顶开刀鞘半寸，寒光扫过空荡的四壁。床幔大敞的雕花木床上，素锦被褥微微打皱，看来王妃估计刚刚起身。

　　楚沐风静静站在屋内，还在思考这个香炉中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一仆人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对楚沐风说道：

　　“楚大人，不好了，荣妈忽然胸口绞痛，呼吸困难，怕是要赶紧请郎中。”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佩刀穗子上的水珠砸在青砖上，惊破了屋内诡谲的静谧。他喉间泛起苦涩 —— 三天前王爷明令禁止新婚三日内任何人进出王府，而今夜王府刚遭刺客，母亲却在此时突发急症。刺客、禁令、急症，三个词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渗人的网，这巧合太过蹊跷，难不成刺客行刺与自己母亲发病是一环扣一环的局？

　　林星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抖，穿越而来的她对 “胸口绞痛、呼吸困难” 的症状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心脏病发作的前兆。她看着楚沐风攥紧又松开的拳头，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挣扎 —— 那是被某种禁令捆住手脚的焦灼。

　　“带路！”
　　他声线里裹着暴雨前的沉雷，抬脚欲往屋外走，却在门槛处猛然顿住。王爷的禁令如铁闸横在眼前，他若擅自行动，轻则被参劾渎职，重则落个里通外敌的罪名。可母亲此刻怕是命悬一线…… 楚沐风眉心拧成深川，忽然想起陈公公掌管王府内外采买调度，或许能在规矩边缘寻到转圜余地。他转身欲唤随从传陈公公，却在瞥见林星苍白面色的刹那，瞳孔微缩 ——她为何这般关注自己的反应？

　　“我同你去。” 林星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笃定。楚沐风猛地回头，玄铁刀鞘在烛火下划出冷冽弧光，眼神里写满戒备。她按住狂跳的胸口，强装镇定道：“我懂些医理，或许能救荣妈。”

　　楚沐风盯着她腕间金镯的幽光，想起香炉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心中又不禁犯起嘀咕，这李梦溪身为将军府的千金，看似柔弱，却被指婚进了王府，如今王府局势微妙，她的到来究竟是福是祸？若她真是带着将军府的某些意图而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护得王爷周全？她究竟是真懂医术，还是想借救治之名掩盖什么？但母亲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再犹豫。
　　“随我来。”

　　三人在雨幕中狂奔，廊下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将林星的影子拉得细长。她踩着积水追上楚沐风。

　　转过九曲回廊，荣妈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喘。林星冲进屋时，正见老人蜷缩在榻上，嘴唇发紫如茄子。

　　林星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榻前，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却浑然不觉疼。她屈膝跪到床边，一手托住荣妈后颈，一手环住老人佝偻的脊背，咬牙将其往上扶起。“得罪了！” 她闷声道歉，腾出右手在荣妈后背肩胛骨下方快速捶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屋内仆人忙不迭帮着托住老人后腰，楚沐风则握紧拳头守在榻边，指节因用力而泛青。林星扯下头上犀角梳，掰断梳齿挑开香炉里的安神香：“把窗子全打开，别让烟雾闷着！” 陈公公立刻踉跄着去推窗，雨丝劈头盖脸砸在他苍老的面颊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回头盯着林星的动作，眼神里满是焦灼。

　　林星又轻轻拍了拍荣妈脸颊，唤了几声，见无反应，便迅速解开荣妈上衣领口，双手交叠，找准位置，有节奏地按压起来，一边按压，一边观察荣妈面色变化，口中还暗暗数数，按照现代急救的频率与力度标准操作着。楚沐风与陈公公在旁人，起初面露惊愕，不知这女子在做些什么，可片刻后，见荣妈面色渐渐有了些许，气息也平稳了些，不禁对林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惊讶，有疑惑，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楚沐风看着逐渐好转的荣妈，心中满是震撼，他暗自思忖，自己也陪王爷行军打仗多年，在军中什么样的伤病救治没见过，可今日这李梦溪所施展的手法，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般神奇的救治之法，究竟是从何处习得？她身为将军府千金，又为何会掌握如此奇特的技能？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对她的感激与佩服之余，疑虑也如藤蔓一般，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荣妈忽然咳出一口黑痰，呼吸竟渐渐平顺了。

　　林星瘫坐在床边，望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发怔：现代急救知识在古代竟真的管用。陈公公颤巍巍从袖口掏出块干帕子，递给她擦手：“王妃真是妙手回春…… 荣妈这条命，是您给捡回来的啊。”

　　窗外雨声渐小，陈公公弯腰替荣妈掖好被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前日我托人从城西药铺寻的丹参片，本想给荣妈补身子……” 他声音渐低，浑浊的眼珠在林星与楚沐风之间打转，“幸亏王妃来了，不然……”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巡夜侍卫的梆子声，他猛地站起身，钥匙串在腰间撞出清脆响动：“我这就去煎药，顺便吩咐厨房煮些安神粥来。”

　　荣妈脱离危险后，林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双腿也有些发软。她缓缓站起身来，周围仆从看向她的眼神已多了几分敬畏。林星不知不觉中怀念起现代的生活，那些简单纯粹的日子，虽也有迷茫与压力，但至少不必在权谋的漩涡中心小心翼翼地周旋。而如今，她身处这景朝王府，周围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暗流涌动的局势，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荆棘丛的小鸟，每动一下都可能被刺得遍体鳞伤。

　　楚沐风回过神来，上前几步，对着林星拱手行了一礼，声音里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今日多亏了王妃出手相救。”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林星略显疲惫的面容，心中暗自惊叹这女子的胆识与能耐，竟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用那般奇特的法子救人。
　　林星轻轻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楚大人不必客气，见死不救非我所愿，只望荣妈能早日康复。” 说罢，她微微别过头，避开楚沐风探究的目光，此刻的她，只想赶紧回到住处，好好平复一下这跌宕起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