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星河》Baccarat

11、允你入局

　　林星从赵瑾的书房走出，心乱如麻。赵瑾与她前世恋人李悦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左眼下方那颗红痣，恰似一把锐利的钩子，直直地勾扯着她的心。她满心狐疑，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云端，没有丝毫踏实之感。
　　行至庭院，微风轻拂，本应是悠然惬意的场景，可忽地，院中的竹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烈摇晃起来，竹叶沙沙作响，竹竿疯狂摆动。紧接着，脚底一阵令人心悸的晃荡传来。
　　林星心中大惊，立刻意识到地震骤然而至。
　　彼时，书房中静谧得落针可闻，唯有书页偶尔翻动，发出细微声响。赵瑾半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双目微微阖起，脑海里，前日从死去刺客贴身里衣搜出的那块带血紫藤丝帕，如鬼魅般盘旋不去。
　　那丝帕实在太过惹眼，一看便知是女子所用。可执行刺杀的，却是个身手绝顶的男子，这反差实在太过蹊跷，由不得赵瑾不怀疑，这是对方精心布下的圈套。
　　赵瑾无意间看向自己衣袖上精致的绣纹，这绣纹针法细腻，走线精巧。他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丝帕上同样精致的绣工，那绝非普通百姓能够拥有的手艺。他思忖着，或许可以派人去城中那些绣坊打听打听，说不定能从中寻得一些线索。由于沉浸在思考中，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地震的来临。
　　刹那间，天崩地裂，房屋剧烈摇晃，书案上的文房四宝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窗棂震颤，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赵瑾心中骤惊，但多年在王府波谲云诡的生活，早已让他练就了深藏情绪的本事，面上不过微微一变，眼神却瞬间冷冽如霜。
　　在这剧烈震动之初，赵瑾脑海中念头飞速闪过，先是一阵慌乱，心想：“这等天灾，怎就突然降临！” 可转瞬，他瞧了瞧自己那伤了的腿，心下明白，腿上的神经早已受损，虽能感知痛痒冷暖，却半分也动不得，此刻若指望起身奔逃，绝无生机。仆从早已被支开，这私密的王府角落，眼下只剩他孤立无援。他咬咬牙，弯下身子用双手撑地，试图向门口移动。只能依靠双手和膝盖支撑，一寸一寸地往前艰难爬行。每挪动一点，受伤的腿便被粗糙地面磨得传来阵阵钝痛，拖在身后，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
　　地上满是碎瓷片、断木茬，他双手刚一着力，掌心便被尖锐之物划破，鲜血渗出，洇红了掌心下的砖石。更为糟糕的是，滚落的花瓶瓷片带着凌厉的锐劲，狠狠划开他伤腿的裤管 —— 那截腿神经早已受损，任他如何用力都动弹不得，却偏能清晰感知到瓷片撕开皮肉的剧痛，像有把生锈的钝刀在骨头上反复研磨。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肌理蜿蜒而下，瞬间浸透裤腿，在地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赵瑾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霎时褪尽血色，唯有紧咬的牙关泛出青白。痛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骨髓里。他眼前阵阵发黑，喉间的闷哼几乎要破嗓而出，先前那股狠劲像是被这剧痛生生浇熄了大半，心底竟浮起一丝颓唐 —— 或许就这样了？反正这条腿早就成了累赘，如今困在这废墟里，与死了又有何异？
　　可指尖触到地面那片温热的血渍时，他猛地一震。视线扫过窗外摇晃的天光，那点消沉瞬间被惊散。不行，他不能死在这里。暗处的人还在虎视眈眈，他若倒下，岂不正中了别人的圈套？
　　赵瑾深吸一口气，将喉头的腥甜咽下去，涣散的眼神重新聚起光来。他松开紧攥的拳头，任凭掌心的血与地上的砖石黏在一起，再次弯下腰，用尽力气将身体往前挪了半寸。疼，钻心刺骨的疼，但他此刻只想靠着这双手，一寸寸爬出去。
　　“活下去……” 他低声念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是在对自己立誓。他像一头被缚住四肢却仍眦着獠牙的困兽，明知挣扎只会徒增痛苦，却偏要用这血肉模糊的姿态，在绝境里刨出一线生机。
　　林星刚跑出几步，脑内却突然闪过赵瑾的模样，念及他行动不便，脚步猛地顿住，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回。待冲进书房，入目便是一片狼藉，赵瑾正狼狈地在废墟中挣扎前行。
　　“王爷！” 林星呼喊，声音急切又带着几分担忧，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赵瑾身前，蹲下身子，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伤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忙说道：“王爷，您怎么样？”
　　赵瑾抬起头，见是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心底同时泛起一丝疑惑：“她怎又回来了？” 嘴上却只淡淡道：“无妨，只是这腿……”
　　“王爷，莫怕，我这就扶您出去。” 林星一边柔声说着，一边轻轻握住赵瑾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想要将他扶起，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加重他的伤痛。
　　赵瑾借力起身，身子却一个不稳，往林星这边倒来，林星赶忙用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两人瞬间贴得极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赵瑾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轻咳一声。林星也意识到这般亲昵，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但此刻情势危急，她也顾不上许多。
　　二人刚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迈出几步，又一波震动汹涌来袭，屋梁上悬着的雕花瓷瓶晃落，直直朝着赵瑾砸去。林星眼疾手快，想也未想，侧身一挡，瓷瓶重重地砸在她肩头，疼得她闷哼一声，身子晃了几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她咬着牙，硬是没让自己倒下，只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显示出她此刻正强忍着剧痛。
　　赵瑾眼中满是惊色，这一瞬，他望着林星，心底竟涌起丝丝暖意，仿若冰原逢春，裂出几道温柔缝隙，暗自思忖：“这女子，为何要救我？如此不顾安危……”
　　林星站稳脚跟后，抬眼，瞧着赵瑾与李悦重合的面容，恍惚间，仿若时光错流，救的正是心心念念的李悦，一时百感交集。
　　“姑娘！” 陈公公这时匆忙赶来，身后跟着几个侍从。
　　林星见赵瑾伤腿出血严重，当机立断，迅速蹲下身子，凭借前世所学的现代急救知识，找到赵瑾伤腿的近心端，用手紧紧按住，同时对陈公公喊道：“快，找根布条来！”
　　陈公公心急如焚，环顾四周，废墟之中哪有现成布条，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揪住自己的衣角，“刺啦” 一声，从贴身衣物上撕下一大片。他双手微微颤抖，递向林星，说道：“姑娘，先凑合用着。” 林星接过，二人一同迅速将这片布料撕成合适的布条。林星熟练地在赵瑾伤腿近心端上方打了个结实的结，暂时减缓了出血的速度。
　　在包扎过程中，林星的手微微颤抖，一是因为余震未消，地面不时晃动，二是她心疼赵瑾的伤势，眼中满是焦急与自责，嘴里喃喃道：“王爷，您忍着点，很快就好。”
　　赵瑾看着林星专注的模样，心中莫名一暖，轻声道：“多谢姑娘。” 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柔。
　　“快，扶王爷，我无妨。” 林星强撑着道。
　　众人将赵瑾扶至安全处，陈公公赶忙唤来郎中柳南星。柳南星匆匆赶到，一眼便瞧见赵瑾伤腿上那特殊的包扎。他先是一愣，眼中满是疑惑，这止血之法与他平日里所熟知的迥异。只见那布条紧紧扎在伤腿上方，有效地遏制了出血之势。柳南星不禁凑近细瞧，嘴里喃喃：“这是何种法子？从未见过如此施为，却似颇有成效。”
　　柳南星迅速接手，手法娴熟地为王爷进一步清理伤口、重新包扎，动作干净利落。他先是用温热的湿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和尘土，生怕弄疼了王爷。而后，他拿出一瓶自制的金疮药，轻轻洒在伤口上，那药粉细腻均匀，瞬间与伤口的血水融合，神奇的是，王爷原本因疼痛而紧绷的肌肉竟缓缓松弛下来。
　　完毕后，他看向林星，眼中满是钦佩，说道：“姑娘这一手急救之法，实在高明，敢问师从何处？”
　　林星刚欲开口，却听一旁陈公公笑着说道：“柳郎中，这可是咱们王府新王妃，您往后有的是机会向王妃请教。”
　　柳南星闻言，面露困难之色，忙行礼道：“原来是王妃娘娘，小人失礼了。”
　　林星微微一怔，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暂且作罢。
　　“罢了，如今王府受灾，伤者众多，先救治伤患要紧。” 林星说道。
　　于是，柳南星、陈公公、林星和楚沐风一道投身到救治王府受伤众人的忙碌中。林星瞧见个骨折的小厮，心下一动，寻来木板、布条，制作简易护具，为伤者固定。众人瞧着新奇，眼中满的是钦佩。 柳南星这边，也尽显其作为郎中的手段。他走到一位被重物砸伤手臂、伤口血肉模糊且有碎瓷片嵌入的仆役跟前，先是沉稳地蹲下身子，从药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烛火上快速燎过，算是消毒。接着，他用手轻轻拨开伤口周围的皮肉，目光专注而冷静，手法细腻又精准，小心翼翼地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挑出嵌入肉中的细小瓷片，每挑出一片，他都会停顿片刻，观察伤者的神色，确保没有造成额外的痛苦。随后，他用干净的纱布蘸着自制的草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深处，嘴里还念念有词，似是在念着某种古老的疗伤咒语，那草药膏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他取出细长的银针，在伤者的几处穴位上轻轻刺入，捻动银针，以刺激穴位促进气血流通，帮助伤口愈合。随着银针的捻动，伤者原本因疼痛而紧绷的面容渐渐舒缓了一些。
　　发现一位老者被掉落的房梁砸伤了腰，疼得直哼哼。柳南星立刻赶过去，他先是仔细地为老者把脉，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草药粉末。柳南星轻柔地将草药粉末均匀地撒在老者的伤处，随后，用双手轻轻按摩周围的肌肤，手法娴熟而有节奏，嘴里轻声说着：“老人家，莫怕，这草药能化瘀止痛，您且忍着些。” 不一会儿，老者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几分，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淡了些许。
　　林星在一旁协助，目光时不时被柳南星那娴熟的手法吸引过去，心中暗自赞叹。她瞧着柳南星精准地把脉、巧妙地施针，还有那自制草药膏散发出的独特清香，不禁心想：这古代的医术果然也有其精妙独到之处，柳南星作为郎中，技艺精湛，经验丰富，在这灾后救治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她越发觉得柳南星的医术值得学习，若能将现代知识与古代医术相结合，日后说不定能救治更多的人。
　　柳南星一边治疗伤患，一边偷偷观察林星，越发觉得林星的救治方法不仅特殊，而且极为方便有效，心中对她的身份愈发好奇。
　　赵瑾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林星忙碌，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李梦溪她行事间流露出的果敢与聪慧，绝非传言中那般古板木讷。
　　赵瑾靠坐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梦溪忙碌的身影。她穿梭在王府的伤者之间，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全然没有初见时那种闺阁女子的柔弱之态。
　　回想起刚才地震时，她不顾自身安危折返书房救自己，那毫不犹豫的举动，带着一种别样的果敢与决然。她先是以奇特的止血之法为自己处理伤口，而后又投身到救助王府众人之中，展现出的能力和勇气都与他之前听闻的将军府李梦溪大相径庭。
　　赵瑾不禁陷入沉思，之前他以为李梦溪不过是个寻常的闺阁女子，可今日所见，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了解太过浅薄。她身上所展现出的这些特质，或许正是自己破局的关键。
　　那神秘的紫藤丝帕背后隐藏的势力一直让他如芒在背，而李梦溪的出现，说不定就是上天给他的一个契机。既然她已经如此深入地卷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并且还展现出了不凡之处，倒不如允许她入局。
　　赵瑾暗自思忖，也许李梦溪的背后有着一股尚未被他察觉的力量，这股力量或许能在对抗暗处敌人时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即便她身上疑点重重，但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就冲这一点，也值得给她一个机会。
　　而且，在这风云变幻的王府之中，多一个帮手总好过树一个敌人。他决定，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留意李梦溪的一举一动，同时给予她一定的空间，看她到底能在这场复杂的局势中掀起怎样的波澜，说不定能借此揭开那层层迷雾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