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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旧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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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
陈奇跟在马车身边,要笑不敢笑,憋得人浑身颤抖。孙不凡落在车后,笑的猖狂,但也没发出声音。
马车里,祁嬴捂着脸,他手边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话本。仔细看看封面,两个小人欲拒还迎的挽在一起,明显是讲情爱的本子。
梁华在这批亲卫中级别最高,也跟在祁嬴身边最久,他是广信侯亲自为祁嬴挑选的,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更近些。这种时候,他开口宽慰最为合适。
只是梁华这人,天生不太会安慰人,一张嘴就把祁嬴这伤口又揭开了:“咱们下次换个高点的墙头,就没那么容易跳上去了。”
祁嬴听着这话只想吐血。
“还高点的墙头呢,”他脸烧的发烫,“这话本写的也太离谱了,怎么文书生落寞离去黄小姐就心疼追上来了,到我这就成不了呢?”
“那人家文书生也没去跳墙头啊。”孙不凡跟在后面小声嘀咕,“世子您都骑墙上了,人林公子也不好留你是不是?话本子上说装一装,世子您这明显装的不够。”
梁华嘶了一声,示意他闭上嘴别说话。
祁嬴不服了。
“那么点墙我跳不过去,不是侮辱我呢吗?”他掀开帘子冲孙不凡说。
话本子里说的都是骗人的!
祁嬴将那本书丢在一边,烦躁的叹了口气。
梁华在马车外和孙不凡争起这件事到底是墙的原因还是书的原因,陈奇憋笑时不时漏出来两声,祁嬴不想回忆刚刚的事情,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放在一边,已经有些凉了,但祁嬴不在乎,他将其一饮而尽。
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京城如今正式入秋,不是下雨就是阴天,尤其是秋冬交际的时候,天总灰蒙蒙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秋闱将至,街道上比以往更热闹。大小客栈住的满满当当,街边大小商贩卖力吆喝,推销着他们的各种和秋闱考有关的东西。
平安符,厚棉衣,笔墨纸砚……
祁嬴被这热闹的声音一时晃了神。
林季今年十九岁了。
他想。
如果没有林德先的事情,他今年该参加秋闱。
以林季的能力,他绝对能考上。但阴差阳错,他两辈子都没参加秋闱。
想到这里,祁嬴觉得自己胸口又开始闷闷的痛。他没有声张,压着声音咳了一声。
一滴暗红的血落在茶杯里,祁嬴不动声色,用手帕擦了,将嘴角的血渍也处理干净。
马车缓缓停下,祁嬴将手帕揉成一团塞进袖子,掀帘下车。
“世子!”长公主府的老管家见到他,立即笑着迎上来。祁嬴扯出一个笑,转手啪的将话本拍在孙不凡身上。
“送你了。”
孙不凡抱着书,跟着祁嬴身后嘴欠:“世子,这书你真不要脸?”
“不要了,”祁嬴轻车熟路的走进长公主府,“这方法不适合我。”
老管家没跟上他们的思路,迷茫的问什么方法,世子是有什么需要。祁嬴见状笑骂一声,只说话本子害人不浅。
“话本子招你惹你?”一道成熟的女声从旁边传来,祁嬴转过头,正看见她娘手拿话本吃着早膳,看见那书的封面,祁嬴转身从孙不凡手里又把书拿回来了。
“给你,凑一套吧。”祁嬴坐到长公主对面,半点不客气的拿了块小点心吃,“你那本是一我这本是二,送你了。”
端肃长公主高傲摇头:“我不要,我有全套五本。”
“你这小孩儿够有意思,”她笑眯眯的看向祁嬴,说,“想要人留你,装可怜的功力又不过关,话本子还不看完,丢了人又乱怪罪。”
“嗯。”祁嬴不否认。
端肃长公主示意管家和亲卫下去,给他们娘俩说话的空间。众人立即散去,祁嬴听到长公主说:“我看你是想要人家留下。”
“既然如此,怎么不直说?”
祁嬴闻言,也笑起来。
“去平洲而已,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必要死要活的?”他说,“等京城这边事情结了,我去平洲找他。”
长公主笑而不语。
“那你气什么?”她问。
“我没气,”祁嬴说,“我只是想他多记得我些。”
“那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以后他回想起来,先是你烤洋芋连累他,再是你装可怜不成丢大人,他绝对能笑话你一辈子。”
祁嬴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
“娘!亲娘!”他语气崩溃,“别刺激我了成吗?”
长公主摆摆手:“哦哦哦知道了。”
“公西一声一会儿过来,他来之前,我有话跟你说。”
维护完儿子那点本就没剩多少的小脸面后,长公主正色起来,她开口叫来门外候着的女官。女官立刻进来,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祁嬴认出这封信。
启程去泰州前,他写了一封信交给长公主,长公主也正是用这封信将昌武帝带去了泰州,抓到赵荣的现行。
现在她拿出这封信,祁嬴倒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信是你写的?”长公主问。
“是,”祁嬴回忆当天的情形,“怎么了?”
“我看不像,你自己看吧。”长公主说。
这话说的惊悚,那天情况确实紧急,但却不至于有人能混到他这里换了信。何况信还有林季检查一遍,等下。
林季?
祁嬴抓过信。
片刻后,他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这封信和他之前写的那封整体相似,但却大有不同。信上字迹工整清秀,用词恭敬,逻辑清晰,根本不是他交给林季的那份。
林季将他的信重新写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他将信中所有有关二皇子的部分全都隐去了。
“这……”祁嬴望向母亲。
“这不是你写的信,”端肃长公主开口道,“我做母亲确实不够格,但还不至于认不出我孩子的字。你写不出这样端正的字,也说不出来这样妥帖的话。”
长公主再次挥退女官,压低声音对他说:“我知道你想写什么。”
“二皇子,是吗?”她问,“那日你离京后,我让人将你院子中的那些暗卫带走了,其中一部分的确是行安楼的伪装,但其中却掺着一个实打实的真货。我没问出什么,那人就自尽了。这路数,是你二表哥的没错。”
“子安,”长公主看向祁嬴,眼神里情绪复杂,她定定看了祁嬴一会儿,垂下眼睛,讽刺的一勾嘴角,“他救你一命,他离京前,你定要厚礼相送。”
祁嬴看着那封信,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若是他写的那封信送到御前,不一定能请得动昌武帝。昌武帝只剩下两个成年的儿子,现在储君未定,他两个孩子都不想舍弃。
如果他知道广信粮草和二皇子有关,说不定还会为他遮掩。
这倒是他急躁了。
“我知道了。”祁嬴收起那封信,“行安楼里的那个人,你有消息了吗?”
赵荣被捕后,祁嬴前往广信,他将梁华留在泰州,将相关涉事人员全部扣押回京,李梁就是其中之一。
在回京路上,李梁就吓得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你说那个叫吕新的掌柜?”长公主抬眼,冷笑一声,“跑的比兔子还快。”
这就是没逮住。
“兵部尚大人的线索断在怀山,我们在一处断崖上发现了一具马匹尸体。怀山地势险,外地人没有向导带着,很容易迷路。山里一起雾,他又被追着,很可能已经……”祁嬴也将自己查到的线索说了,“这次军粮被换,我疑心老爹的队伍里也有钉子。”
长公主挑眉:“那是肯定的。”
“我去的时候,我爹已经处理完了他能查到的人,”祁嬴说,“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埋的更深的。”
“娘,我得想办法去广信待一段时间。”他说。
闻言,长公主认可的点点头,但却说:“这事不好办。”
“我知道,不好办也得办。”祁嬴看着手指尖的糕点渣,下意识的想要那手帕出来擦掉,又突然想到手绢上的血渍,止住了动作,蜷起手指,对母亲说,“广信情况不好。”
辽王虽然在做帝王上平庸,但却是个善战的勇士,以前有他在辽东,广信辽东相互支援,对付北狄绰绰有余。如今辽王病逝,辽东暂代主帅的副将撑不起来,还需广信侯常常给他们擦屁股。
心力交瘁之际,这就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何况,祁嬴想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下去。
“怎么了?”长公主听他话说一半,忍不住问,“你父亲怎么了?”
“他太累了,得有人去给他分忧。”祁嬴隐去一些,对母亲说道,“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长公主闻言,张了张嘴,不等她说什么,门外女官敲敲门,道:“殿下,公西大夫来了。”
“我知道了。”端肃长公主将没说的话咽回去,让祁嬴快去看大夫。
“你本不该这样操劳,你和你父亲,若不是情况不允许,我不想你去广信。”她说,“你最近还有发病吗?”
祁嬴一顿,说:“没有。”
“子安,”长公主却是不信的,“公西大夫说过,你现在的情况不宜操劳,那毒现在还能控制,若是……”
“娘。”
祁嬴突然开口,打断长公主的话。
“公西大夫还说过,我自小就有些不足,那是血脉里带的,没有这毒,我也不会好到哪去。”
屋内沉默下来。
祁嬴和端肃长公主都没在说什么,一个沉默的看着,一个沉默的离开。门合上的一刻,长公主跌坐床上,眼神先是哀伤,随后闪过懊恼与一丝狠厉。
而祁嬴一出门,就拽住了梁华。
“把徐春找过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