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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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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闹钟准时响,我随便吃了个早餐便去了鹤舞千年公司楼下。远远地瞅了一眼确认没有明光的身影,我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推门。
“那个,你好,请问阮经理呢?”迎面看见一张陌生的朝气蓬勃的笑脸,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抱着一只猫在剥鸡蛋。
“哦,你是新来的助理温忱是吧,我叫范宝骏。”那人相貌俊朗,皮肤白皙带了妆,偏瘦,一米八五以上,衣品很好,说话温和又有礼貌。
他脱了一次性手套,起身抱着雪团似的猫儿朝我微笑的那一刻,我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沈辞的影子。
“阮经理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儿?”范宝骏见我不说话,扁嘴,讪讪地坐了回去。
我真是魔怔了,很久没看见有人对我笑得这么灿烂,见到一个长得高的就想到沈辞,其实这人情绪外漏这么明显,眉宇间稚气未脱,八成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吧。
“没事儿,问问而已。”我坐到他对面,放下手里拿的购物袋。里面是昨晚买的梳子,既然想当面说清楚,这礼物也一并拿过来算了,省了我一笔快递费。
“喏,帮我剥鸡蛋吧。”范宝骏笑着邀请我说,“待会儿张总从医院回来,要补充营养呢。”
我低声:“张总怎么了?”
范宝骏瞥了一眼我拿鸡蛋的手的尾指部分,轻咳了一声,打开话匣子说:“我也不清楚,我才来了一个月。张总大概身体不好吧,每天都要去医院输液,从我来到现在就没停过。”
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门外,“好像是跟女朋友离婚了吧,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晚上睡不好,请了保姆又不放心,只让保姆帮忙换衣服喂奶粉。之前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吃奶粉老是吐,送去医院抢救过一回,保姆说得换奶粉,他不听,医生要求说必须得换适合的,他才答应换,换了十几种吧。后来是小雅老师托人从香港带来的孩子吃了才没吐。唉,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咱俩就是个打辅助的,只需要管理张总的衣食,跟着统筹小雅老师的通告,安排行程接送张总就行了,孩子的事你不需要操心,有保姆和阮经理负责照顾。”
我心口隐隐作痛,低着头边敲鸡蛋壳边问:“剥这么多,吃得完吗?”
范宝骏说:“阮经理说的,每天早上至少得剥六个,等张总身体好了再说。不过蛋黄得掏出来,张总不爱吃。”
我鼻子一酸,望着鸡蛋壳上斑驳的裂痕沉默不语。
“嘀——”门外响起了刺耳的鸣笛声,我蓦然抬首,看见明光披着件外套侧身弯腰从车里走出来,阮笛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装病历本的透明文件袋。
“张总,阮经理。”范宝骏丢了手里的活儿,起身笑靥如花地迎了出去。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三人推门而入。
“你怎么——”阮笛看到我身上穿的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终于是认出我来了,面色相当为难。
范宝骏站在阮笛旁边,则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我瞧出来了,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你有没有眼力见啊,老板过来了你傻坐着干什么呢”。
明光疲倦地抬了抬粘了输液贴的右手,缓缓地走过来看着我:“你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岑嘉志来的?”他的话中之意大概觉得我后悔了,想跟他要回岑嘉志。
我知道他误会了,嗫嚅着说:“我来,是想送你一件礼物。”怕他不相信,我即刻将购物袋打开,把木雕盒子递给他看。
明光黑了脸,扯着嘴角冷笑,望着原封未动的盒子:“想收买我?”
我骇然,捏着盒子的手不自觉开始发冷。奈何有旁人在,不好跟他闹僵,只好说:“算了,这礼物也不值什么钱,早知道张总看不上我就不带过来丢人现眼了。”
“打开。”他双唇微抿,改口说。
我看了看站在他身侧的两个人,感觉有点别扭:“换个地方可以吗?”
他直接扭转身摁了电梯。
阮笛瞪了我一眼,紧跟着进了电梯。
“喂喂喂,你跟张总认识啊?”范宝骏捅了捅我胳膊。
我说:“老同学而已。”
范宝骏:“噢,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今天是张总生日呢,心想那也不对啊,张总上个月刚过了一次生日。”
我苦笑一声,坐下继续剥鸡蛋。范宝骏见我殷勤,问我签了合同没有,我说没有。
他双目圆睁:“那不行,得赶紧签啊,签完了你就可以住进来了,咱公司是包食宿的。”
“是吗?”
他连连点头,拽着我胳膊要带我上楼看宿舍,这时电话响了,阮笛打来的,让我带着礼物上楼去。
我有些意外和犹豫,范宝骏推了我一把:“去吧去吧,等会儿我再带你去。”
我提着薄礼,按阮笛的指示上了二楼,摁了左转第一个门的门铃,开门的是个中年阿姨,推着个婴儿车正往外走。
“那个……”我张了张嘴,看着阿姨推车走出去,带上了门。
我站在门口像一根柱子,明光捂着被子靠着抱枕躺在床上,两相静默,终是明光先开了口,声音哑哑的:“桌子上有黄瓜,才洗的,给我拿一根,我想吃。”
我不敢猜他心里在想什么,依着他的话送了过去,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尽量压得很低,却还是觉得太刺耳。
我看着他慢慢地直起腰,伸手从我手里接过黄瓜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却不说话,安静得像是一个将死的病人。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怕他亲口对我说出分手的话,怕他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目光所及,看到沙发上放着一堆补品,刚要跟他说话,他又抢先拿话堵住了我的嘴,平静地说:“是我自找的,死不了,今天是去拿药,明天就不去了。”
我低头打开盒子,默不作声放在床头。
他打开盒子,呆呆地望着绒布上刻着“卿长在”的梳子,以及另一个半月形塌陷:“我想知道另一把在哪?”
“丢了。”
明光红了眼眶:“我不喜欢这个礼物。”
我叹了口气,合上盖子转身欲走,他叫住我:“我想要别的礼物,可以吗?”
我问:“太贵的我给不起。”
他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很腼腆的笑:“一个一别两宽的吻。”
我咽了咽唾沫移开脸,摆出一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态度:“不好意思,除了我爱人,我不会随便吻任何人。”
“……”
我得意地看着他眉宇间的忧郁之情,侧身扣住他的手腕,凑近他耳朵一侧,耍无赖说:“不过你现在要是给盛律师打电话,告诉他取消撤回意定监护人的事,我可以考虑吻你,吻多久都行。”
明光恼羞成怒扬手就想抽我大耳瓜子,我早有预感,一低头便含了他的唇。
“……”他面色如潮,嘴唇很热,呼吸之间仿佛点着了一团湿热的火。
“撤不撤?”我扶着他的腰卧倒在床上。
他盯着我抽离的嘴唇,眼神迷离,轻轻地笑了,笑得冷淡又悲伤:“刚才在楼下,是我小看你了。你现在身家过亿,身边还会缺男人吗?”
我呼吸一窒,看来岑婉华已经把我接任温氏集团的消息在圈子里传开了。他大概是刚收到这个内幕消息,把我叫上来存心就是想确认一下吧。
在他看来,过去的我对这个高人一等的位置嗤之以鼻,如今一有机会还不是照样跪舔岑婉华,做作地跑到他跟前装低调纯粹是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我还在考虑,没有签字。”我俯下身,靠在他的肩膀一侧吻了吻他的脖子,“明光,我想你,你想我吗……沈辞的事,我弄明白了,是小烨作的,跟你没关系,你拿他激我……”
他偏过头,冷漠地闭上眼睛:“你想做就做,不用说这么多废话。”
我眼睛发酸,从他身上爬了下来背过身去整理衣服,捏着袖口低声:“于岑婉华来说,我就是个趁手的兵器,用来赶走龙建韦想上位的歹心。我没你聪明,玩不过他们两口子。来找你没别的意思,能和好最好,可以指点我一二,不能就算了。”
我话说到一半,见他没有动静,叹了口气继续说:“岑婉华说会找人带我。这个人也不知道人品咋样,要是跟龙建韦一样别有居心,又或者这个人就是龙建韦的卧底。我自制力也挺差的,要是不小心动了手,或者上了对方的套被抓进去,可能会影响你儿子考公。”
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完全不搭腔,看来是没被我唬住。
“明光,我有一段时间没吃药了,沈辞给我的药我已经没了。”我回眸瞄了他一眼,垂下眼睛,假装头脑不清地走过去,伏在床沿上半蹲下身,用万分真挚的眼神望着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但我敢笃定,我比之前好多了,不会再伤害你了。不过……我偶尔还是会做那个梦,梦见咱们的女儿毓笛被那几个畜生给残忍杀害了,梦见她睁着血淋淋的眼睛从解剖台上爬起来朝我伸手喊着:爸爸,救我……”
“而我却无能为力,我知道凶手轻松地逃过了法律的制裁,搬家去了哪里却没办法为她做什么。有时候恨极了,就开着车在他们重新开始上学的附近转悠,默默地跟在后面走。”
“有时候我又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翻身了,权力大到一般人无法企及的程度,我是不是就能做一些事。听说他们其中一个人很怕蛇,也许我可以找人把他劫走,捆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洞里,买很多蛇陪着他。他要是饿了,我就带一口锅过去,给他煮蛇肉,或者干脆让他表演生吃小蛇或蛇蛋……”
“我还没吃早餐……”明光脸色灰白,推了推我的肩膀,拿开我偷偷摸摸放在他腰腹上摩挲的手,“你是折磨他还是折磨我呢?”
“我是在想象中折磨那几个人。”我把心底里的不快抛到脑后,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放在唇上吻了一吻,“但是想象满足不了我的复仇心理,我知道这些想法说出来真的很邪恶。如果你不跟我和好,不在我身边陪着我,制止我,某一天我真的会这么做。”
明光似乎还是在意我的,怕我走上歪路:“我可以陪着你,阻止你的不法行为。和好就免谈吧。你要岑嘉志就给你,不要我可以接过来。”
我见他松了口,心里稍稍暖和一些,但我也明白他的“陪”是什么意思,有些心灰意冷:“不是陪着我吗,不住一起怎么能叫陪着?”
明光注视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看到了我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平静地说:“我的身体……花花出生后,换了几家医院复检,医生都说坚持不了多久,大概再过两三年吧,三十五岁左右,我的身体就会衰弱而死。在那之前,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健康一点的,能陪你很久的。”
他好好的怎么会身体衰弱呢,又不是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的人妖,我猜他是故意这么说好叫我珍惜他,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
“明光……”我压低声音唤他,用嘴咬住衣角将他的衣服掀开堆叠在胸口。
我们之间的鸿沟,只有用那个最原始的方法可以填补。
“有套吗?”我趴在他身上,进行到一半,问他。
他依偎在我怀里,偏头看着旁边,白里透红的腰肢和小腹微微律动。
我抽出身去,循着他的目光拿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保险箱:“这里面有?”
他点头。我摁了一下没打开,问他密码多少。
他挣扎着抬起上半身要说话,我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多少?”
“211314。”
我一摁,果然打开了,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盒子,看包装都是之前跟我在一起时他买的,有几盒已经过期了,只有两个盒子能用。
“有的没用了,等会儿我拿去扔了吧。”
我回到床上,拆开包装盒核对里面的生产日期,他见我磨磨蹭蹭的,自己把衣服拉了下去遮住腰部。
“我不舒服,你出去研究吧,研究好再进来!”他似乎有些倦了,拿这话搪塞我。
气氛好不容易才缓和,我哪肯出去。
“我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好吗,你存的这些已经过期了。”我提了密码箱给他看,“你自己看吧,一次性买这么多干嘛呢。”
他:“半年的量,一个月两盒,一盒你的一盒我的,多吗?”
“……”
我闭麦了,若按之前我们相约好的的,下半个月归我,上半个月归他。那么要不了几天,就是我的受难日。
我哈哈干笑两声,抽了两张湿纸巾擦手,麻利地撕开一个套子。
“门关了吗?”我坐上床,他又推了推我。
我放下撕了一半的套子,起身检查了一下,回到床上拥住他,他的手指绵软软的,和他的脖子一般热。
就在刚刚我下床的时候,他把衣服脱了,拉被子遮住身体,只露出后脖子对着我。
“从后面吗?”以他现在的状况,恐怕吃不消。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动。
他瘦了好多,后背贴着我的胸口有点硌,搂在怀里似乎小了一圈。
“你转过脸来可以吗?”我问他,征求他的同意,“我想从前面。”愈得不到愈想要,愈心虚愈想用最直白的方式麻痹自己。
他若转过身来,他就还是爱我,会心甘情愿地将就我。我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用另一只手的手肘撑着床做支点,把身体调转过来。
他不好受,全程拿手挡着眼睛不看我,不出声也没有一点反应。我也不看他,低着头在他身上乱啃乱嘬。
“两年……四年……一年……又一年,加在一起,我和我的爱人分开了八年。”他忽然浑身战栗,低声啜泣着,仰起满面泪痕的脸看着我,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把刀片似的,咬着唇目光呆滞,抖着声音说,“八年,常人养一条大一点的狗可以等到它寿终正寝。而我,和那条狗的唯一的区别是狗可以去追主人,我不能追,追到了,摇着尾巴还没转两圈,他就给我当头一棒,让我滚……我滚了……滚得远远的……脖子上的链子还在……它还在,我不想要,可是我逃不开解不开……”
爱人,主人,他在说谁,说我吗?
他爱着从前的我,却不能接受现在的我。
他不想要,他想逃,他不爱我了!
他的爱人死在了八年前,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是!
我无言地压倒在他身上,粗鲁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内心深处呐喊着,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是你,我没有错,我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和别人乱搞我一次次地原谅你,你还要我怎样,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我都低声下气求你和好了,是你选择不答应的。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把灵魂深处最阴暗的想弄死那几个畜生的恐怖念头都告诉你了,给你台阶下了,让你知道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会失控,你凭什么还要跟我置气!
凭什么,凭什么我犯的一点点错,在你看来都是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