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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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瑟瑟，吹动了窗外的白杨树，医院空气清凉，滋生寒意，冷蓝的灯光照亮了一片空气的走廊。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皮像是灌了铅，视线先是一片模糊的白，像是有些许迷茫，良久才转动了眼珠。
这样视线才得以聚焦。
啊，是在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有点重，吸入了鼻腔，刺激着我的神经，我难受的皱了皱眉。
我的母亲瞧见我醒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遮掩，顶着一双哭到干涩的眼睛凑过身去，带有一丝鼻音的喜悦：“听听醒了！”
我眨了眨眼，脑子还处于混沌的状态，只是略带迷茫地问：“我……怎么？”
陡然看见母亲眼睛哭肿了的模样，心头先是一紧，随即又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我不就贫血晕了过去吗，怎么就哭成这样。”
谁曾想母亲却咬住了下唇，扭过头去，竟然又哭了。
到底是怎么了？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不安就像被浇灌了生长剂的藤蔓一样疯狂爬上心头。
止不住，停不了。
医生闻着声音赶来，白大褂晃过，脚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沉闷。他先是安慰般的拍了拍我母亲的肩，又用带着悲怜的眼神看向我。
于是，我心中的不安更重一分，几乎是要从喉咙口里跳了出来。
他的这个眼神……发生了什么事。
是关于我的吗？
……所以，
到底是怎么了？
母亲见医生来了，慌忙抹掉挂在脸上显得异常憔悴的眼泪，止住了哭泣。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张医院诊断报告，可她悲伤到极点以至于拿报告的那只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还是暴露给了难听，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到底是怎么了？
我接过报告。
纸张冰凉。
……
啊。
姓名：南听
性别：男
年龄：17
门诊号：XXX
就诊日期：202X年1月28日
就诊科室：消化内科/肿瘤科
……
病理诊断：
腹腔内见恶性肿瘤，定为胃窦低分化腺癌
*
这是什么？
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得了胃癌。
晚期，没救了。
*
我原来生病了。
*
我叫南听。
今年十七岁，刚刚高二。
医生说，十七岁的少年，患上胃癌的几率不足1%。
可我就是那1%。
如此不幸，却又可笑。
而对于我得了胃癌的这件事，我妈好像比我还难以接受，她经常抱着我哭，哭得不能自已，一直说着都是她的不好。
她说，要是平时多回家，多关心关心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拍打着母亲瘦弱的身躯以示安慰。
因为我知道，会的。
即使她过去一直陪着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依旧会患上胃癌。
造成这样都怪不了谁，要怪也只是我自己而已。
是我不珍惜自己，所以无论怎样，最后的局面依旧是如此。
后来她不抱着我哭了，只是偶尔能在晚上听到极小的抽泣声。
像一根细针，扎着我的心，无法对我造成巨大的伤害，却能次次让我难受到极点。
几次详细的检测过后，医生说我的癌细胞扩散范围比较大，能够痊愈的可能性很小。
我思索一阵，反正痊愈概率小，治病很花钱的。
妈妈很辛苦。
所以，还是算了吧。
可我妈却不同意。
我的母亲红着眼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每一次都耐心的摇头，“没办法了。”
母亲知道消息时好像又破碎了一点点，但她却依然握住那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希望视作救命稻草。
悲哀又可笑。
可这个救命稻草该救的人本身就没有了生的欲望，那这希望，又能救谁的命呢？
于是我对我妈说：“算了吧。”
“我要拖着病体活着，这是对我的一种折磨，对你也是。”
“这样活着很累，妈，我不想这样活着。”
“我宁愿在某一天的病症突然发作时陡然死去，也不愿意沉睡在冰凉的病床上。”
母亲最后没有阻止我，只是哭得更凶。
我对母亲说，我想回家。
我十四岁时离开了我的原生地沿城，距今未归。
我想回家，沿城是我的故乡，那才是我的家。
我只想像正常人一样度过我的高中生涯，考上我想考的大学，再看一眼我的家。
然后，魂归故里。
*
医生说我这样可能顶天也只能活两年。
但对于我而言，两年，已经够了。
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最后啊，医院决定遵从我的意愿，放我离去。只是叮嘱我一定要按时回院复查，在一定严重症状出现时，无论如何必须回院治疗。
我妈很快就给我办理了转学手续，很快就能回到沿城就学。
在一次的晚餐时，母亲无意间对我提到，她打算把工作辞了，和我一起去沿城，陪陪我。
我愣了愣，淡淡的说道：“没必要的。”
母亲抬起头，表情怔住了，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问完她便后悔了，因为注定从我口中听到更令人伤心的语句。
……
为什么啊。
因为您已经很累了。
我不想因为你为了我这样的人又一次放弃自己。
母亲最后向公司请了一天的假，陪我来沿城。
她让我住在小时候一起玩的发小家里，他和我都是我转学的一个高中，也方便照顾我。
是不是有点麻烦了？
我不想这样了还需要别人的迁就。
但我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知道，是我妈妈不放心我。
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只是不放心我独自一个人。
阿姨很热情，忙前忙后生怕把自己闲住一样的替我收拾，一点也不对我的到来感到不悦。
我对热情的人最没有办法了。
她接过我的行李，把我引到早就给我准备好的房间，里面床被工整，很显然被细心的收拾过。
她似乎并不知道我生病了，只是把我当作一个需要暂时落脚的孩子。
我坐在那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床上，指尖抚过平整的被角，心里五味杂陈。阿姨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笑着说：“快尝尝，阿姨刚热的，你小时候就爱喝。”
我接过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让我有些恍惚。记忆里的片段和眼前的场景重叠，我轻声道了句“谢谢阿姨”。
声音有些干涩。
“跟阿姨客气什么。”她并没有听出我的语气不对，只是摆摆手，又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阿姨说，别见外。”
我低头，轻轻“嗯”了一声，母亲在一旁帮我收拾行李，会时不时的抬头插几句话。
她对阿姨笑笑，很牵强的那种笑：“孩子要在你们这住段时间，倒是麻烦你们啦。”
阿姨愣住了，摆摆手，“哪有的事，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照顾照顾也应该嘛。”
之后我妈离开，一直在叮嘱我，要好好吃饭。
阿姨只是以为我得了胃病，肠胃不好，身子弱，并没有觉得其他的。
而今天是周三，我的……发小，大概是九点半才回来。
所以晚饭，是我和阿姨，还有踩点回家的叔叔一起吃的。
很丰盛，并没有很伤胃的食物，看起来是特意迁就我。
我对阿姨露出感激的笑，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小孩。
阿姨忽然有点心疼我：“小小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胃病了呢？”
我笑笑，没说话。
吃饭时气氛其实有点僵硬，叔叔像是那种不太爱说话的人，但是对我并没有恶意，他说，把这当做自己家就好，不用客套。
但这句话就是最大的客套。
*
病症犯了。
回到房间时忽然有点口渴，于是我碰了碰床边的水杯，还是暖的，我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暖和了我的身子，然后又忍不住喝了一口。
只是小腹忽然一缩，恶心感翻涌而上，上腹也疼起来了。
我瞬间察觉到不对，顾不上别的，只急忙来到厕所。
胃里翻江倒海，一下子全吐了出来。
好恶心。
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自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刚刚吐完的身子骨很虚，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却又是一阵眩晕，扶着墙才勉强没倒下。
回到房间，我蜷缩在床上，小腹的坠痛和上腹的绞痛轮番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
好一会儿才离开房间，阿姨和叔叔都不知道我刚刚发生的事，好像一切都是一个比较平常的夜晚。
我也并没有告诉他们，我来到这里已经很麻烦他们了，更不想让他们担心。
阿姨瞧见我出来了，急忙把我招呼过去坐着，我身体并没有好上多少，所以步伐比较缓慢。
“你怎么了啊？脸色这么白，瞧瞧你这个唇，和肤色都一样了。”阿姨把我招呼过去，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我还是让他们担心了。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没事。”什么也没提。
“有事跟阿姨说，啊。”阿姨还是不放心，我只能尽量点头，保持微笑。
“话说起来，小听和我家的崽子有四年没见过了吧。”一旁的叔叔忽然道。
确实有四年了，甚至连他的样貌，都记得不太清了。
“小于要回来了吧，我看差不多放学了。”
话音刚落，门突然“咔哒”一声被打开，我下意识的朝门外望去——
少年站在门口，校服穿的一丝不苟，衣冠整洁，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我回来了。”他正低着头摆弄手机，声线并不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
等到抬起头来时，视线毫无预兆的与我对上。
少年四年的变化并不大，只是一眼，我便知道了他是谁。
我看清了他眼底的怔愣，好像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意外：“……是南听吗？”他声音迟疑，我应带着一丝不确定，这么问道。
“嗯。”不知为何，我喉口发紧，声音突然哑了个度，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的年少，在四年前消失，又在四年后被找回。
分别四载，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