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宜》绯烬

10、第 10 章

　　刑部，牢狱。

　　沈栖颐将手中沉甸甸的锦囊递给了门口的狱卒。

　　狱卒颠了颠手中的东西，而后面露恭敬之色，随即转身带领沈栖颐走向关押沈氏父子的牢房。

　　待狱卒将其带至父兄牢门时，沈栖颐仰起头，对着那人轻声道“真是辛苦了，烦请差爷收下我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以此添作差爷们的酒水钱吧！”

　　说完，沈栖颐再次递过一个锦囊。

　　狱卒身处刑部这么多年，见沈栖颐这般，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接过钱袋，而后眼色一转，便招呼着一旁的同卒出了牢门。

　　待他们这些人皆出去后，此间只剩沈栖颐他们几人。

　　望着这阴暗的牢房，杂乱的稻草，狼狈的父兄，沈栖颐终是难掩心中的哀痛。

　　她径直扑向关押父兄的牢门，泣声哭喊道“爹，大哥，我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牢狱之苦，已让沈栖章这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饱受折磨。

　　是故，当沈栖颐出现之时，沈栖章不禁眸色一亮，眼含热切。

　　“栖颐，现在外面的局势怎么样？陛下那边怎么说？”

　　听闻沈栖章这般询问，沈栖颐放在牢门上的手微微一僵。

　　其实，自从那日父兄下狱，栖苓出事后，她这些时日以来找过诸多沈父之前的故交好友，可那些人不是对她虚委推脱，就是对她避之不及。

　　甚至于，就连栖苓那事，他们都不愿出手相助，唯恐自家与沈家扯上丝毫关系。

　　若不是后来，崔家派人去向大理寺施压，或许直至今日，栖苓都还活在世人的唾弃中。

　　其实，在那次崔二郎向她表明心迹之时，她也曾有所思量。

　　但即使崔家能帮栖苓这个事，可父兄这个事又该作何？

　　在这个节骨眼上，崔二郎不可能背叛太子，而且，崔家也无法从淮王的手上救出她父兄。

　　所以，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崔二郎。

　　原是力所不及之事，又何必白白徒劳他人！

　　若是那日她答应崔二郎，而他后面为她父兄奔波，崔家也因此与淮王结怨，最终落个如同沈家这般的下场，那岂不是她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栖颐，栖颐？”听着沈栖章的再次询问，沈栖颐这才回过神来。

　　迎着沈栖章充满希翼的目光，沈栖颐终是摇了摇头。

　　“现在淮王势大，根本没人愿插手这件事。”

　　虽然心中早已预料了结局，可从妹妹的嘴里得到确定的答案，沈栖章的心里还是不免充满了苦涩。

　　“没事的，栖颐，你也尽力了，或许这就是我们沈家的命吧。”

　　听着沈栖章这般沉重的话语，沈栖颐心里不由一痛。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宽慰面前沈栖章，却不料下一瞬，沈栖章又蓦然指着隔壁的牢房一脸担忧地说道“爹从今天早上，就精神不太好。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想来这牢里条件苦寒，爹的身体还是有些受不住。”

　　听沈栖章这般说，沈栖颐心下一惊，连忙起身走向隔壁牢房。

　　从刚刚她进来，再到她与大哥的谈话，爹从始至终都没说上一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怀着这份忐忑，她隔着门槛，满脸焦虑地唤了唤牢中倚着的沈肃“爹，你没事吧？女儿来看你了！”

　　这边，沈肃闻言，这才缓缓打开眼皮。

　　而后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对面前的沈栖颐沙哑道“无事，可能是感染了风寒，歇歇就好了。颐儿，你”

　　话还未说完，他便猛地一阵咳嗽。

　　而沈栖颐见状，便知爹爹这是身体抱恙。

　　事不容缓，她连忙起身，步履匆匆。

　　可不料，待她将这件事告知给那名带她进来的狱卒，恳请他能带郎中进来为她父亲医治时，那人却面露难色。

　　“沈小姐，上头吩咐了，若是你来探视，可以放你进去。但是，其他可能就”

　　说到这儿，他似有所难言之隐。

　　但沈栖颐又如何听不出他这话后面的暗意。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

　　突然，一袭身形修长，衣着绯袍的男子蓦然出现于他们两人身前。

　　狱卒在见到男子的那一刻，恭然俯身行礼。

　　而男子见状，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待余下，只剩男子与沈栖颐时。

　　男子这才对面前的沈栖颐缓缓弯腰做了一揖“下官参见沈小姐。”

　　这边，沈栖颐在见着面前的男子时，也不由黛眉颦蹙。

　　此人，她自是认得，刑部侍郎裴述。

　　除此之外，他的另一个身份还是淮王陆允琢的母家表兄。

　　可如今，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来，并且故意支开狱卒，只余下他们两人。

　　一时间沈栖颐也把不住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出于世族的教养，她还是对着裴述俯身还礼道“栖颐见过裴大人。”

　　这边，裴述静静地看着面前清丽脱俗的女子，眼里闪过几许思量。

　　是个令人动容的美人，可惜就是心肠歹毒了些。

　　想起当年她曾做过的事，裴述眼中浮现出一抹厌恶。

　　但一想到那人的吩咐，他又不得不压下性子对着沈栖颐道“听闻令尊身体不适！”

　　明明是疑问的话语，却带着确切的语气，无不显露来人十足的笃定。

　　而这边，沈栖颐闻言，微不可察地垂了垂眸，她有些不明白，裴述故意在她面前提这事做何？

　　不待沈栖颐反应过来，裴述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其实，沈小姐，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殿下念着以往的情谊，已经对沈家足够宽宏大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拖到这个时候。”

　　沈栖颐听闻此言，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见着面前的女子这副惊愕的模样，裴述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沈小姐真的不知吗？只不过是，沈小姐耐得住性子，压了这么久，不就是想给自己多添点谈判的筹码吗？”

　　说到这儿，他又猛然话音一顿，而后带着些许警示的意味道“只不过，人不能太自作聪明，要不然，就极有可能得不偿失。我本身对沈小姐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奉劝沈小姐一句，若想真正解决沈家的事，那沈小姐，就不要再故作姿态。”

　　说完，他也不再去看沈栖颐听闻这番话的反应，左右他话也给沈栖颐带到，至于其他，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而这边，沈栖颐在听闻裴述之言后，不由面色凝重，冷汗浸湿。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

　　这是那人等不及了！

　　他这是在逼自己前去见他！

　　……
　　深夜，淮王府。

　　陆允琢正提笔批勾着下属官员呈上的奏折。

　　不知看到了是何内容，他突然英眉紧锁，薄唇紧抿，似显不虞。

　　而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颇为烦闷地揉了揉略显疲乏的眉心。

　　正恰，就在他闭目安神之际，突有侍从来报“王爷，沈大小姐求见。”

　　陆允琢闻言，眼眸缓缓睁开，而后他又似想到了什么，对着侍从径直挥了挥手。

　　侍从看清了主子的示意，接着便抬步出去。

　　可不多时，侍从又再次来报“启禀王爷，沈大小姐说，若是王爷此时不想见她，那她愿意等到王爷见她为止。”

　　男人闻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晦暗，随后他这才抬手，示意下人放沈栖颐进来。

　　不久，房门被人打开，只见一席浅色素衣的清丽女子，似有踌躇，而后又仿若想到什么，这才莲步缓缓向他行来。

　　不同于往日她对他的视而不见，有意疏躲。

　　此时，女子望向他时，满脸的落寞与期涩，期间她几次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陆允琢见此，眸中泛起淡淡的波澜，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不知沈大小姐此番来寻本王所谓何事？”

　　见着男人此时这般装模作样，沈栖颐心知他这是有意为难，却又满心无可奈何。

　　就像下午裴述说的那般，沈家等不起了，她也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

　　今日傍晚，她从刑部回府后，见着原本应在学堂念书的三弟竟出现在家中，她对此颇为惊讶，毕竟现在还未至国子监下习的时间，三弟又怎么会在这儿？

　　后来她一问才得知，因着沈家的事，国子监那些人也就高踩低，三弟这些时日以来，已饱受他人的鄙夷与欺辱。

　　即使如此，三弟念着沈家的失势，将这些都忍了下去。

　　却不想，今日那些人更是得寸进尺，竟当众指责三弟剽窃他人的文章，读书人最不能让人质疑的便是骨子的这份品行，更何况是三弟这般自小便文采斐然的人。

　　听着三弟的遭遇，沈栖颐也知晓，大概是那些人觉得她沈家翻身无望，所以这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辱。

　　想到这儿，想到牢狱中的父兄，想到她沈家这些时日所受到的羞侮，沈栖颐最终决定，既然她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那她就必须踏出那有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一步。

　　想到这儿，沈栖颐抬起头，看向面前长身玉立，气质凛冽的男人，缓缓俯身行礼道“栖颐参见王爷。”

　　而男人闻言，并未其他动作，他只是那般眼色凝沉地盯着她，似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沈栖颐抬起头，迎着男人深沉而又摄人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这才低声下气地说道“栖颐恳求王爷大人大量，放过沈家吧。”

　　这边，男人听着她的恳求，就好似听了一个笑话一般，随后他面带讥讽，对着沈栖颐反问道“沈大小姐，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帮你呢？”

　　沈栖颐闻言，不由唇齿嚅嗫，一时间竟再无他言。

　　而这边，陆允琢在看向她投来错愕的目光时，或许是害怕自己再对她心存不忍，所以他逼着自己转过身，负手背对她道“那日，你不愿，本王便与你言明，从此我俩再无瓜葛！既如此，那今时今日，沈大小姐，又是以何种身份立场让本王帮你？”

　　沈栖颐因他这话，脸上血色尽失。

　　她自是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这边，见着女子这般面色煞白的模样，陆允琢不知怎么地，心中猛然升起一丝羞怒。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愿意吗？

　　事至如今，她难道还妄想仅凭她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他，从而让他放过沈家？

　　还是说她料定了，不管她怎样做，他陆允琢最终都会对她手下留情吗？

　　想到这儿，陆允琢不禁有些失望地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到了三年前，明明那时的他都已经做到了那个地步，他已掀开了她最后的衣物，将她作为女儿家不可示人的隐秘之地尽数看去，只要他再继续下去，无论如何，她这辈子都休想再与他撇清关系。

　　可是，望着她通红的眼眶，流落的泪痕，他终是于心不忍，所以他还是选择放过了她。

　　可她后面做了什么？

　　她不但不感念他的怜惜，反而还那般构陷于他，仿若他那时的心软就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想到这儿，陆允琢狠下了心！

　　“既然本王看不到沈大小姐的诚意，那我想，沈大小姐再待在王府，也是没这个必要，本王这就派人送沈大小姐回去。”

　　或许是对沈栖颐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存怨恨，所以陆允琢带着几分决绝说出了这番话。

　　随后，他径直起身，欲吩咐下人。

　　却不料，就在这时，一阵柔软的触感突然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