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乱攻略》susanlt

6、“像你这么清秀可爱的弟弟，我可是喜欢得很。”

　　黑色迈巴赫再次奔驰在深夜半山腰的盘山公路，道路两旁的枝叶影影绰绰，打落在覃川和齐宥的侧脸。在轿车舒缓的音乐下，齐宥忍了片刻，才终于启声，“哥，你是不是…不欢迎我来覃家？”

　　晦暗变幻的光影下，覃川漆黑眼眸紧盯齐宥半晌。
　　在这半晌的眼神下，齐宥才后知后觉，自己在这个场合问出覃川这个问题，显然并不合适。覃川压根无法回复“不欢迎”。因为司机就坐在驾驶座，任何这辆车上的对话，都有可能会传到覃世朝的耳朵。这样看来，此刻的齐宥反倒像是在狐假虎威。借着老爷子的名头，在逼迫覃川说“欢迎”。

　　可是，覃川似乎并没有齐宥想象的那样为难，他只是轻飘飘睨了齐宥一眼，“怎么可能不欢迎？”他甚至一把揽住齐宥，低声在他耳根耳语道，“像你这么清秀可爱的弟弟，我可是喜欢得很。”

　　齐宥听闻，不由一颤。现在这个说着甜言蜜语的覃川，和方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覃川，简直判若两人。他几乎难以分辨究竟哪一个，才是覃川的庐山真面目。

　　前方的司机见状，甚至没有掀动哪怕一下眼皮。可愈是这样撇清，齐宥便愈是难以分辨，究竟司机又会不会将这些话转述给覃世朝。

　　齐宥倏忽惘然，好像每一次接近这座华丽的庄园，自己便愈是难以辨清其间容貌。没有一个人在说实话，每个人都像是一只只变色的蜥蜴。每个人都带着一层伪装，每个人都在如履薄冰。

　　黑色迈巴赫终于落停。一旁的随侍开了门，覃川率先下车，齐宥紧随其后。
　　齐宥刚来那天，接待他的中山服老管家，此时正笑眯眯立在门前，冲下车的两位弯腰做了个揖，“两位少爷，总算回家了。”

　　“老爷出差已经回来了，正在前厅打牌，等着两位少爷呢！”

　　齐宥听闻，微微蹙了蹙眉。不知为何，他小时候对自己的父亲是极尽了幻想的。但是，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攒够了失望，长大以后，他反而失却了期待。甚至在母亲齐晓婉提醒自己不要招惹覃世朝生气以后，他在心中已然将覃世朝当作了一个值得畏惧的存在。所以，在此刻他才有了些许畏缩。

　　管家和覃川走在前排，“少爷，之前追债的那一单，没什么问题吧？听小龙说，成死账了？”
　　覃川沉默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老管家笑了笑，“这单涉及的金额比较大，所以这次老爷才匆匆从外地赶了回来。等下肯定会详细过问您细节，少爷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覃川点了点头，“谢谢腾叔。”

　　此时齐宥才后知后觉，接回自己那天，老爷子都没有专程从外地赶回。现在倒是急匆匆赶回来了，原来是因为有大单出事了。

　　不过齐宥立马也就认清了现实，这样也好，不被过多关注，自然也就避免了遭人嫉恨。

　　两人随腾叔来至前厅。上次进家，齐宥似乎是沿着庄园边缘，直接绕进了客房偏院。现在这条通往前厅的路显然是不曾走过的。一道瑰丽的石屏风挡在雕梁画栋的前厅面前，其上绘制着色彩鲜美秀丽多姿的山水图，森森竹叶点缀于屏风两侧，一口装满了睡莲的大水缸放置在屏风左前侧。

　　齐宥着实没有想到前厅居然是如此风格，原以为是奢靡富丽的山野别墅，可谁知里面竟然还有如此清新雅致的园林前厅。

　　三人刚刚步入门内，便被一群黑衣彪形大汉拦住了。覃川和管家他们倒是认识，但是齐宥终究还是要查一查的。

　　齐宥也不愿意难为别人，于是摊手随他们搜起身来。而就在搜身即将结束，倏忽从里屋传来了一个声音，“是齐宥吧？那是我的小儿子，你们不要拦着。快快进来，让我仔细瞧瞧，这些年，到底长成什么样了？”

　　在冰冷的搜查与父亲亲切的话语对比之下，齐宥心头倏忽一动。

　　可是恰在此时，他抬眸，猝然撞上了覃川那双漆黑而戏谑的眼眸。虽然覃川什么也没说，但是齐宥猝然一怔，他下意识感受到了什么，虽说不该如此臆断，可是为什么覃世朝在最开始搜身检查的时候没有阻止，反而在将近末尾才启了声呢？

　　虽然大概率这也只是一种臆断罢了。可是，自从对上覃川那双眸眼，齐宥便禁不住如此去想。不过终究，他还是敛了敛眸，逼迫自己摒除杂念，慌忙应声，“来了！”

　　齐宥迈步，正想踏入热闹喧嚣的前厅，前方的覃川忽然脚步一顿。齐宥一怔，他下意识向覃川望去，微微压低了声音，“哥？”

　　覃川亦是微微一怔。齐宥的模样与平时迥异，自从他踏入覃家，似乎平素全是戒备而提防的模样。可是此时，好像因为即将进入一个陌生的空间，即将见到一个陌生的人，反而让齐宥对自己添了几分依赖与亲昵。

　　覃川微微愣怔，不过也就仅仅一瞬，他便反应过来，稍稍倾身，压低了声音，“进去吧，管好你的嘴巴。”

　　齐宥微微一怔，半晌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一迈入前厅，齐宥便见典雅的雕花八仙桌上，几个中年男人正围绕着在打牌，正中间的男人身着黑色背心，手臂上盘桓着纵横交错的青龙纹身，看起来似乎和覃川手臂上的如出一辙。他微微眯着眼，睨着手中的纸牌，抓牌的手指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金戒指。然而再次定睛，齐宥才发现那枚金戒指是戴在一截断指上的。

　　覃世朝身体稍稍后倾，斜倚座椅靠背。他缓缓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而后迅速将手中的纸牌丢了一张出去。

　　这时，老管家才上前，稍稍弯腰侧近，毕恭毕敬道，“老爷，大少爷和小少爷到了。”

　　覃世朝抬眸，一张微微发福的脸颊，一瞬喜笑颜开，他慌忙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内，“都已经长这么高了！真不错！抬起头，看看，还认识爸爸吗？”
　　齐宥这才敢抬眸，将视线完全投向覃世朝。

　　覃世朝眸眼弯弯，眼角处有一道浅淡的疤痕。他似乎总是笑着，眼角添了几丝笑纹，看起来慈善和蔼。如若不是抓着牌的那只手上确实留有一截断指，眉骨处留有一道骇人的疤痕。那么大概连齐宥都恐怕会忘了，其实是他组建了黎城最大的□□。也就一晃神儿的功夫，齐宥便感受到身旁覃川的目光。他这才猛然惊醒，慌忙应声，“之前见面，我年纪还小，所以记不太清了。”
　　其实，齐宥的记忆并非模糊不清，而是自打记事，自己从来就没见过覃世朝。或许覃世朝记错人了，也未可知。

　　所幸覃世朝并没有为难，“也对，你当时还是个小萝卜头儿呢。”

　　覃世朝说话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微微带着点笑意。每当此时，齐宥便稍稍有所动摇，他真的像母亲所说得那样可怖吗？他也只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吧？

　　不过，齐宥来不及思考太多，七大姑八大姨纷纷从屏风蜂拥而出，“宥宥啊，你可算回家了！你可不知道，老爷天天可都念叨着你回来呢！”
　　“咱们家宥宥，怎么长得这么标致啊！眉清目秀的，简直是和老爷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覃世朝笑眼盈盈，朝齐宥介绍着，“你叔叔婶婶们，一听说你回来了，都闹着非要来见见你…”
　　齐宥依次叫了人。婶婶笑着，将齐宥揽了过去，“咱们宥宥，长得像个小闺女似的，多俊俏啊！”

　　齐宥受宠若惊。他下意识望向覃川，可是那人只是依旧眸眼漆漆，唇角扯着一丝戏谑的笑。

　　齐宥蓦地冷静了下来。你以为这些人是在讨好你吗？他们是在讨好覃世朝罢了。

　　“老爷！”前厅门口突然窜进一个毛茸茸的黄毛脑袋。
　　管家微微蹙眉，怒斥道，“没看见老爷和少爷正团聚吗？没有急事就别进来了！”
　　黄毛急了，“老爷…有急事!”
　　覃世朝的视线这才倏忽一转，轻飘飘落在了急红了脸的黄毛身上，“怎么了？”

　　“之前借了咱们300万的阿瓢，成死账了！”
　　覃世朝右手轻轻捻了捻断指处的金戒指，略微沉吟，“不是还有个60多岁的老母亲吗？怎么就成死账了？”

　　“老爷，这个阿瓢，这个阿瓢！他被条子给抓进局里去了！”黄毛见状立马匍匐在地，不停磕头，“老爷，不关我事！不关我事！都是因为条子啊！”

　　可是覃世朝只是轻轻吹了吹茶盏，“那就饶你了？”
　　黄毛正想叩头，却只听覃世朝继续轻飘飘道，“留你一根手指，作为警示。要是还有下次…可就不是一根手指了。”

　　黄毛一瞬战栗，面露惊恐，“老爷！求您饶了我，求您饶了我！”
　　覃世朝似乎不为所动，一旁黑衣保镖已经扯起黄毛那根细胳膊，拖他向靶场走去。

　　黄毛一瞬乍起，扑棱着双臂匍匐着，“老爷！！老爷…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能把钱要回来！”
　　覃世朝这才伸手，示意停下，“说说看。”

　　“老爷，虽然这一单的阿瓢进局子了，家里也只剩个80多岁的老妈子，但是…但是这单当初是有个担保人的！可以去逼担保人还钱！”
　　覃世朝缓缓呷了口茶，“你看…现在这脑子不是很活络吗？就按你说的办，办成了…你的手指也就保住了。”

　　他轻轻挥了挥手，黑衣保镖已然退至身后，而黄毛已然满头大汗，不停叩谢着，“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我这就去办！”

　　黄毛连滚带爬逃出了前厅。可是黄毛离开以后，前厅似乎依旧歌舞升平，里面的人似乎除了齐宥，并没有人有什么波动。半晌，覃世朝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这才转向覃川，“小川，这个单子，是你手里的？”
　　齐宥浑身一颤，猛地转头望向覃川。

　　“是，手底下的人没看好，我也有责任。请父亲责罚。”
　　覃世朝缓缓掀开茶盏，扇了许久。
　　齐宥见状，再也顾不得什么“不要轻举妄动”的提醒了。他慌忙启声，“哥哥也不是故意的，这次…就别怪他了吧！”
　　覃世朝轻轻睨了齐宥一眼，依旧没有作声。

　　老管家见状，慌忙圆场，“覃川少爷，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呢？要是底下人做错了，你也有责任。那你的错，岂不是还得连带到老爷身上了？”
　　老管家微微瞥了一眼一旁没有作声的覃世朝，“当然…少爷有这个想法还是好的，做大事嘛，是要勇于担当。”

　　直到此时，覃世朝终于点了点头，他将手中茶盏端近，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呷下了一口热茶，“下次这种大单，多上点心。”

　　老管家见状，这才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们七嘴八舌的，太影响老爷休息，都快散了吧，散了吧。”

　　齐宥跟在覃川身后出了门，这才重重舒了口气，“方才多亏了腾叔，他是怎么想到这样说的，让人一下就觉得十分在理。”

　　身前的覃川身形颀长，黑色西装套在紧实的身躯，劲瘦的肌肉更是凸显得淋漓尽致。脖颈的青色纹身纵横交错，延伸进了黑色西服之下，让他更是多了几分禁欲。红发毛寸和左耳的银钉，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覃川回眸睨了齐宥一眼，唇边噙着一丝微薄的笑意。他并未启声，可是齐宥已然明白了其中深意。他明明是在讽刺和嘲讽，“只有你这种傻瓜，才想不到吧？”

　　齐宥脚步一顿，突然愤懑又憋屈。不过，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启了声，“刚才说的担保人是…”
　　覃川回眸，挑了挑眉，“一个倒霉蛋。阿瓢和□□签高利贷协议的时候，随便拉的一个…”
　　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