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鸢》午南

31、chapter 31

　　屋子里一时针落可闻。

　　“都出去。”慕容渊开口。

　　人很快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傅鸢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子慎，我……”

　　“如果我说，”他打断她的话，“她没有听错呢。”

　　“什么？”

　　慕容渊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如果我说立后的诏书已经拟好。”
　　“如果我说我要你做我的皇后呢，阿鸢，你可愿意？”

　　傅鸢僵直半晌，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恍然回过神，下意识往后退：“……不，不行的。”

　　看着她后退跟自己拉开的距离，慕容渊目光一暗，哑声问：“……为何？”

　　“你知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行的，你知道！”

　　…………

　　天晴了又雨。

　　落英馆里，傅鸢坐在软塌上，看着窗外细密的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日前装好的包袱就放在身后。

　　岚烟几次想帮她收拾，傅鸢却拦着不许任何人动。

　　已经装进包袱里的东西再拿出来放回去，实在太像某种不详的预兆。

　　那日因为前线急报，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从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子慎，也出不了宫。

　　太后称病对她避而不见，那块说能让她自由进出宫中的令牌一夜之间也成了废铁一块。

　　宫门她出不去一步，而重华宫她也进不去一步。

　　从前她来去随意，如入无人之境的重华宫，如今防卫重重，她连宫门都进不去。高公公每次都说，陛下政务繁忙，政务繁忙。

　　政务繁忙……

　　肩上微微一沉，傅鸢回神。

　　岚烟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姑娘，窗边风大，小心着凉。”

　　傅鸢看着她，喃喃：“他是在生我的气对吧？”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着平日里那般活泼的人变成此刻这副模样，岚烟心里也有些难受，低头帮她把披风系好，边系边说：“眼下西州战事紧急，陛下这几日是都在忙西州的事，腾不出空来。往常只要得闲，陛下都是陪着姑娘的。”

　　傅鸢收回视线，眉眼低垂。

　　是啊，哪怕生病不舒服，也会坚持去钦天监接她，陪着她吃饭。

　　子慎对她是很好的。

　　只是……

　　只是……

　　抬眼看向窗外，落英馆的围墙高高伫立在雨幕中，只一道墙便阻挡了全部视线，而墙外还有墙，还有墙。

　　目光从那面墙上收回时，多了一分坚定，傅鸢转头：“岚烟，我想做点点心。”

　　她不能这样干等下去。

　　“…………”

　　傅鸢第一次自己做点心，在家里虽说算不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顶多是打打下手。第一次自己亲自上手做，做的还是需要油炸的巨胜奴，热油乱崩，手上已经不知道被烫了几次。

　　但她满心只想着把点心做好，浑不在意。

　　岚烟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再一次忍不住劝说：“姑娘，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不用。”
　　傅鸢脱口拒绝，坚持自己做，自己做的才够诚心。

　　她诚心地想要跟子慎好好谈谈，把上次没谈完的话谈完。

　　…………

　　傅鸢拎着刚做好的点心去重华宫，却还是没能敲开重华宫的门。

　　高公公出来跟她说：“陛下此刻正在同大人们议事，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见姑娘。这点心要不让奴才送进去？等陛下空了，自然会去见姑娘的。”

　　傅鸢没想到有人在，默了会儿：“无妨，那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她今日一定要见到人。

　　“姑娘，里面议事不知何时才结束，您一直站在这儿等着，陛下若是知道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这话一出，跟在傅鸢身后的一行人齐刷刷跪下。

　　傅鸢看着跪在地上的岚烟跟桃雨，还有后面那些不知道何时被拨到落英馆做事的宫女太监。

　　或者，说监视她更准确？

　　而此刻，这些人好像又成了逼她退让的筹码。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重重压在了心口，压着挤着勒着，叫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傅鸢默然片刻，随即收回视线，转身也跪了下去。

　　“姑娘！”

　　高公公慌忙想扶她起来，也立马跟着跪下。

　　“姑娘，您这是……”

　　“高公公，我无意为难你们，但也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我今天一定要见陛下。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他有空，等到他愿意见我。”

　　晴了半日的天忽又下起雨，雨脚又细又密，针似的往人身上扎。

　　傅鸢顾不上自己，紧张地护着怀里的食盒。

　　高公公赶紧拿了伞过来替她撑着，劝道：“姑娘，听奴才一句劝，您先回落英馆。”
　　“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见到这场面，到时候陛下就算顾念您，有心想饶了奴才们，但为了皇家颜面也顾不得了。岚烟跟桃雨这些日子伺候您也算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您先回去，点心奴才替您送，您放心，您想办的事，奴才一定竭尽全力。”

　　傅鸢头无力低垂，脸上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宫人性命、皇家脸面……这宫里，为何处处都是逼人退让的东西？

　　可她真的能置身后这些人的性命于不顾吗？

　　她好像连赌都不敢赌。

　　傅鸢神情凄然，妥协：“那……便有劳公公了。”

　　…………

　　议事结束，人刚一走，高公公赶紧把傅鸢送来的点心送过去。

　　“陛下，这是方才傅姑娘送来的。”

　　宝座里，正捏着鼻梁解乏的人抬眼看过来。

　　高公公又紧接着说：“知道陛下近日为战事烦忧，所以特地做了这点心送来。”
　　又说：“姑娘心里是念着陛下的。”

　　看着碟子里大小、色泽都不太一致的点心，慕容渊默了好一会儿，问：“她的手怎么样了？”

　　高公公立马说：“还是陛下了解姑娘。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姑娘的手上都是油点子溅出来的伤，已经上过药了，不过这烫伤好得慢，估计要些时日才能好了。”

　　慕容渊听完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高公公就躬身在旁边候着。

　　良久，宝座里的人身体坐直，肃然沉静，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放进嘴里。

　　味道比卖相要好，跟她以前做的东西一样。

　　然后就一个接一个，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吃，连口茶水都没喝。

　　眼见一碟子点心快要吃完，高公公察觉不对劲，不由提醒，借着这点心吃多了会积食上火的由头。

　　慕容渊吃完最后一个，看着面前的空瓷盘，才说：“……也许此生，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她为他做东西吃。

　　…………

　　立后诏书送到落英馆，傅鸢跪在地上，头顶着一轮明晃晃的大太阳，她却觉得好冷，好冷。从骨头里窜出来的冷，冷得她浑身止不住发抖。

　　不禁怀疑天上的太阳是不是自己幻觉，缓缓抬起头，只见一片刺目的白光。

　　“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姑娘？！”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