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高昌生病 ...
-
收工的梆子声响起。
高宴照常背着茶叶去结算工钱。
几个管事忙着讨好贵叔,只有两个算放钱的账房在。
没了管事撑腰,他们并不打算找高宴和高家兄弟的麻烦,只是过场面似的称了茶叶,然后丢给高宴20文钱要打发他走。
这回高宴没多说,捡起地上的钱,直接和高家兄弟回家。
高大贵和高大武两个一左一右走在高宴身边。
大贵拍拍他肩膀,见他垂头不语,以为他因为少收工钱不高兴,安慰道:“宴哥,别往心里去,那几个掌事就是个势利眼,咱们不理他。”
高大武也点头:“对,咱有力气,饿不着。”
“没什么好气的”,高宴抬头,看着二人晒得黝黑的脸,心中的愧疚更甚:“只是连累你们……”
“说啥呢!”高大武打断他,“咱们兄弟说这个干什么!快走吧,家里还等着咱们吃晚饭呢。”
“嗯”。
高宴点点头,心头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爬上山坡,告别高家兄弟,还没走进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赵白芹尖利的嗓音直冲耳朵,恨不得把他的耳膜戳破:“……真是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回来!进门这么久了,肚子半点动静没有!我这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不用细听,高宴就知道赵白芹是在骂谁。
显然,林雾齐不会搭理她。
赵白芹只能继续单向输出自己的怒气:“人家李婶儿家的儿媳,跟你差不多时候成亲,现在肚子都显怀了!你呢?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到底能不能下蛋!”
这……骂得有点儿过分了。
听完赵白芹这些“好话”,林雾齐还能忍着不回嘴,今日真是改性了。
果然,下一句就听见林雾齐冷冷道:“肚子有没有动静,难道不是看您儿子有没有本事么?我难道还能自己生不成?”
噗。
高宴捂嘴笑,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
坦白说,搁以前按照他的认知,男子如何能怀孕,那简直是人类科学发展的一大爆炸。
现在大闫有哥儿的存在,他其实对哥儿怀孕的好奇未曾淡过。
“你……你个小贱人!敢这么说你男人!”
赵白芹被噎得火冒三丈,声音陡然拔高,“我儿子身体好得很,我看就是你这不下蛋的货克的!”
“好了好了,”高学才的声音冒出来,劝道:“你们别吵了,一会儿宴儿该回来了”。
“我就要吵!管教他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本分!”赵白芹推开高学才的胳膊。
眼见赵白芹不依不饶,高宴连忙走进屋。
“够了!”眼见局面要爆炸,高宴听不下去,快步进屋推门而入。
他没看赵白芹和林雾齐,往屋子里扫了一眼,故作轻松问:“大哥呢?”
赵白芹瞪了眼突然出现的高宴,冷哼一声,转头出门去,高学才在一旁解释道:“昨儿下山吃席,你哥回来就说肚子不舒服,头晕眼花的,今儿一天都没起来,饭也没吃,就在屋里躺着呢。”
“好,我去看看他”,高宴应完,快步走向高昌的房间。
高昌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
高宴探了探高昌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大哥,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
高昌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高宴心里沉甸甸的,退了出来。
他晚饭胃口全无,但还是扒拉了一口,简单洗漱后睡觉。
农家人的日子,是被日头和土地牵着走的。
鸡鸣而起,日落而息,烟火气日复一日地升腾又散去,田垄间的青苗换了一茬又一茬,时间飞快地往前跑。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月,对高家来说,并不好过。
高昌那晚后卧床数日,在赵白芹精心照顾下,高昌的情形依旧叫人揪心。
他起初只是觉得乏力咳嗽,原以为只是小风寒,谁知病情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下,如今彻底瘫在了床上,连起身喝口水都需人搀扶。
高昌躺在床上,眼窝深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汤药是一碗接一碗地灌,从最初的寻常治疗风寒的汤药,高学才又让高宴专门跑了林家河一趟,让他带着高昌的症状,去找大夫开药。
开出的方子越发复杂,川贝、阿胶,甚至难得的人参,高家也咬着牙借钱用上了。
可药汤喝进去,丝毫没见病情好转的迹象。
反而咳嗽越发剧烈,夜里常常咳得喘不上气,搅得满屋子人都睡不安稳。
赵白芹见儿子病成这样,哪里还顾得上先前琢磨着给高昌在茶园谋个轻松差事的打算。眼下,她听人说了一个秘方,用雏儿初生鸡蛋,拌上人粪喝进去能补元气。
她竟也信了,把秘方准备好了哄骗高昌皱眉咽下。可这离奇古怪的偏方,非但没救高昌,反而让他的肠胃也跟着遭了罪,吐得更厉害了,吃什么吐什么。
眼看着儿子躺在床上,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赵白芹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穿。
她常常坐在高昌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偷偷抹泪:“我的儿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而与此同时。
林雾齐这边也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他收到自己铺子掌柜的来信,信中言辞急切,有几笔大货款收不回来,情况颇为棘手,催他务必尽快回去处理。
可他在高家村,现在高昌病重,赵白芹心里本就焦躁,只怕对他更是看得紧,生怕他“趁机”离开”。
他尝试过一次,特地挑高昌情况稍微稳定点的时候。
赵白芹依旧没好气地顶了回来:“处理处理,你男人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管你的破铺子?我看你就是巴不得离开这个家!”
接连几日,林雾齐吃不好睡不好,只有三勤心疼他,给他泡菊花茶:“公子,你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要不找找高老二吧?”
林雾齐摇摇头,没说话。
夜里。
三勤照旧帮林雾齐在房间里打好地铺,林雾齐瞧了眼床上高昌。
他胸口微微起伏,吸气时费力地耸动肩膀,呼气时却长长吐出,真正是“出气多,进气少”。
昏暗的光线下,高昌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嘴唇毫无血色。
林雾齐叹了口气,刚睡下,就招呼三勤从外面打开窗户:“把窗户推开点”。
三勤点头照做,他明白,房里都是病气和药味,他家公子自然闻不习惯,忍了这么些日子也是难为他了。
窗户推开,冷气飘进来一丝,床上人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着坐在地上的林雾齐。
林雾齐一愣,随即起身站到高宴身边,轻声问:“你要什么?”
二人平日里相敬如“冰”,谈不上有一丝夫妻情分,但此刻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高昌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林雾齐,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我想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