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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屠苏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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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冯绵绵吧?”
林雾齐反问他。
高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林雾齐续道:“我刚到高家村那天,去山上找过她,那天……其实你就在她屋里”。
高昌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攥紧了拳死死盯着林雾齐:“你想怎么样?”
要是他敢从中作梗些什么,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嫁进高家,命就是高家的,就算告到官府去,他也占理。
“我不想怎么样”。
林雾齐瞧着他一脸紧张,淡淡笑道:“我甚至可以帮你”。
“你说什么?”
高昌满心防备随即转为迷惑。
不等林雾齐回话,窗纸上突然掠过个影子。
高宴的声音冷不丁在外面响起来:“大哥。”
高昌和林雾齐双双转头望向房门。
“怎么了?”高昌问。
高宴故意“咚咚”敲响手里装木炭的铁桶:“爹问你房里要添些木炭么?”
高昌与林雾齐又齐齐低头看向床边的火盆,皆是一愣。
盆里的火炭烧得正旺,红焰烧得木炭噼啪作响,再添半根炭怕都要把屋子烧了。
“不用”,高昌赶人道。
“守岁的火盆不能灭,还要烧得旺才行”,高宴没动,又说。
“……”
高昌不太懂他这个弟弟的脑回路,走到房门口,一把拽开房门。
他扫了眼面前提桶的高宴:“你不下山看灯去么?”
高宴声音平平道:“困,不想看了。”
“呵,有毛病。”
高昌懒得理他,转身拎起桌下一个裹得严实的包裹,走出房门,对着灶台边打盹的高学才道:“爹,我出去一趟。”
“大年三十的你不在家,这么晚你又想往谁家钻?”
不等高学才说话,赵白芹像是在四处安了耳朵,人影从东屋猛地扎出来,蓝布棉鞋还没来得及踩稳,脚后跟有一半露在地上。
“屋里太闷了,我出去逛逛,很快就回来”。
“很快回来?”
赵白芹冷笑一声,眼里全是不信,“你那眨眼的工夫,够从山顶跑出村儿了。”
“我真不跑远”,高昌深深吐口气,实在是跟他娘说不清楚。
赵白芹左看右看,目光猛地落在他藏在身后的手上,“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没、没什么……”高昌胳膊往身后背,遮住了东西。
“没什么?”赵白芹上前一步,单手攥住他的袄袖:“你是家中长子男丁,大年夜守岁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高昌急得额角冒了汗,另一只手去扒她的胳膊,“我真有急事,耽误不得!”
赵白芹的脚却像生了根,横过身子挡住高昌:“今天你要出这个门,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娘,要么就把我这把老骨头踩过去!”
高昌扫向灶台边。
高学才蹲在那儿添柴,火光映着他半张脸,烟杆儿在鞋底上磕了磕。
“爹……”他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哀求向他求救。
高学才没回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烟袋杆往灶台上一搁,背过身去对着墙。
母子俩僵得像两尊门神,谁也不肯让半步。
半合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雾齐走了出来,站在门槛外:“他夜里身上疼得睡不着,林大夫之前说有两味药要添进去,他是去取药的”。
这话是个台阶,高学才和赵白芹心里门儿清。
高学才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朝高昌摆了摆手:“去吧,快去快回,别让你娘惦记。”
“你——”
赵白芹瞪向高学才,嘴角撇着,嗔怪他只会在这个时候在孩子面前卸她的面子。
高学才朝她挤了挤眼,下巴往高昌那边点了点,那眼神明明白白,还犟什么?拦得住吗?
赵白芹抿着嘴,像是憋着股没处撒的气,磨蹭半晌,终是往旁边挪了半步。
她让出条道来,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子时前必须回家,要是让谁看见你在外头鬼混……”
“知道,谢谢娘!谢谢爹!”高昌话没听完,已经一走一跛地跑了出去。
人刚没影,赵白芹就攥着拳头往高学才胳膊上捶,力道没多狠,更像撒气:“都是你惯的!这都多大了,还跟脱缰的野马似的!”
高学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笑着叹气:“好了好了,气着自己不值当。你自个儿生的,还不知道他那性子随了谁?”
“好啊高学才,你这是拐弯抹角骂我呢?嫌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个安安分分的?”赵白芹眼睛一瞪,嘴翘了起来。
“你看你,又胡搅蛮缠!”高学才无奈地拱手认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渐渐吵得热闹。
林雾齐站在屋檐下,对他们两口子的情致没什么兴致,转身要进屋。
刚抬脚,眼角先瞥见床边跪坐的人影,脚步下意识顿住,跟着往后缩了半寸。
高宴正跪在铁火盆旁,手里捏着两根木炭,正往火里添。
铁火盆里的炭燃得旺,红通通的火苗舔着新添的木炭,噼啪作响。
林雾齐忽然觉得屋里的热气顺着身体往上爬,闷到他按捺不住,指尖在领口轻轻扯开一颗布扣子。
高宴添完炭,直起身扫了他一眼,提着铁桶要走:“刚加了两根硬炭,够烧到后半夜了。”
“嗯”,林雾齐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宴的脚刚迈到门口,身后传来林雾齐的声音:“你等等。”
高宴回头,看见林雾齐提起桌上那只雕花小铜壶:“尝尝林家河的屠苏酒。”
“屠苏酒?”高宴一听“酒”字,眼睛亮了亮,立马放下铁桶,几步走回来,“你们那儿过年喝的?”
“对。”林雾齐拿起两只小瓷杯,倒了一杯递给他,“我们那儿,守岁都要喝的。”
高宴接过来,仰头就着杯沿抿了一大口。
酒滑过喉咙,先带点暖乎乎的烈,紧跟着就是甘醇,在舌尖慢悠悠散开。
“好喝。”他咂咂嘴,把空杯往桌上一放。
“上阳郡湖山一带擅长制酒,这酒的酒曲是专门托人从那儿带回来的,口感自然不一样。”林雾齐轻笑一声。
“是么?”高宴一听这话,脸上透出点懊悔,“那我刚才那一口……岂不是牛嚼牡丹了?”
林雾齐被这句话逗得弯了眼,刚提起酒壶要再给他倒,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是赵白芹闯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攥着门把手,目光先落在桌上的酒壶酒杯上,“唰”地又扫过高宴和林雾齐,最后定在林雾齐脸上。
林雾齐像是没瞧见她眼里的冷意,继续给高宴的杯子斟满酒,然后晃了晃酒壶,抬眼朝她淡淡一笑:“您也要来一杯么?”
“我可无福消受。”
赵白芹冷哼一声,“我们这种贱命,就别糟践东西了。”
说着,她低头瞥向床边的火盆:“这火要一直燃着,烧旺点,别等会儿你男人夜里回来,冻着他。”
说完她“啪”地推合上房门,转身出去。
掩门的力道太大,门又“轰”地弹开了,震得屋内二人耳朵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