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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干那见不得光的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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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没钥匙啊。”
高大武傻愣愣地瞪着高宴,眼神里满是茫然,仿佛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高宴眉头微蹙,一步跨到他跟前,伸手就扯住他腰上晃悠的钥匙串:“那这是什么?”
“这、这是我家钥匙啊。”
高大武被钥匙带得踉跄着往前趔趄了半步,脖子还梗着,一脸无辜地嘟囔,“我带自家钥匙还犯法了?”
“……”
高宴看着高学才,被他这副真诚的模样弄得有点儿哭笑不得。
于是轻轻给了他肩膀一拳,无奈地问:“既然不是柴房的钥匙,谁让你把它挂得这么显眼?还在我面前不停地晃悠?”
“新换的钥匙串儿,不得显摆显摆”,高大武夺回钥匙串,晃动上面的红色绳子。
高宴无语地揉揉脑壳。
其实,他可以选择一脚踹开柴房,毕竟柴房看着经不起他两脚招呼。
只是,他不想跟赵白芹闹得太僵,眼下要紧的是找林雾齐问清下毒的真相,犯不着节外生枝。
中午。
灶房飘着面片汤的热气,虽然简单,香喷喷的引来两只馋嘴鬼,一只小鬼,一只大鬼。
高文端着粗碗,呼噜呼噜喝得正香,高大武也厚着脸皮凑过去,从锅里捞了满满一碗,吃得鼻尖冒汗。
“宴哥,真好吃,你病了一回,厨艺跟脱胎换骨似的”。
高宴正心烦:“赶快吃,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哦”,高大武埋头大快朵颐。
伺候完两人,高宴回了自己屋,门一关,就再没出来过。
直到天擦黑,高学才才赶牛回来。
他站在门外,声音带着沙哑:“吃饭了,宴儿。”
“爹。”
高宴拉开房门,叫住转身要走的高学才,“您能进来坐会儿吗?我想跟您说句话。”
高学才的脚步顿了顿,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摆了摆手:“放了一天牛,肚子早就空了,先吃饭,有啥话吃完再说。”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堂屋去了。
高家的晚饭简单得很,桌上摆着清稀的米粥和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高家几口人围坐桌旁,碗筷碰撞的轻响里,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沉闷。
高宴的目光在父亲脸上转了好几圈,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饭后,高学才才终于跟着他进了屋。
不等高宴开口,高学才先从粗布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
纸角皱巴巴的,缝隙里还沾着点白糖沫,一看就揣了许久。
“你瞅瞅,爹给你带啥了。”
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小心翼翼地掀开油纸包。
甜丝丝的香气漫开来,是梅花形状的糖糕。
边角碎了一小块,露出里头暗红的豆沙馅,油亮亮的,看着就甜。
“你小时候啊,总爱要几枚铜板,蹲在卖糖糕的挑子跟前,瞪着俩大眼睛瞅,活像只等着投喂的小乞丐,可怜又招人疼。”
高学才举着油纸包,手指微微发颤地晃了晃糕点,“方才回来路上见着有卖的,就给你捎了份。就你一个人的,藏好了吃,别让你哥和文儿瞧见。”
他笑了笑,把油纸包往高宴手里塞。
纸包落在掌心,虽然冷掉了,甜香顺着鼻尖往心里钻。
高宴的鼻尖动了动,一些模糊又温热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
小时候的自己捧着糖糕,吃得满脸都是,黏糊糊的小手还往衣服上抹。
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蹲在他面前,指尖轻轻擦去他嘴角的糖霜,笑声比风铃还好听:“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那女子该是原身的母亲吧。
想到她,高宴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不管在什么时代,母亲在每个人的心中,只要想起就能温暖地存在。
“谢谢爹。”
高宴说着,将油纸包仔细折了两折,仔细放到桌面上。
他解下系在腰侧的钱袋:“这趟去林家河,顺手挣了点钱。”
他把钱袋递过去,声音平平稳稳,“里头有张五十两的银票,林家河的钱庄都能兑,铜板约莫三百个,您先拿着用。”
高学才的目光死死落在钱袋上。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倏地绷紧,眼睛迸出警惕,手一把攥住高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宴儿,咱庄稼人挣的是辛苦钱,可不能走歪路、干那见不得光的事。老实告诉爹,这钱,哪来的?”
高宴望着他眼底的担忧,唇边浅笑,声音放柔了些:“爹,您放心。这是我在林家河做帮工挣的,干干净净”。
他把钱袋塞进高学才掌心,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裂口,沾着泥土,此刻却在微微发颤。
他反手将那只手整个裹住:“您拿着花,放宽心。日子总要过,该花的就得花。”
听罢,高学才紧绷的肩背一点点松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担子,长长吁出一口气。
“还是存着给你娶亲。”
他把钱袋小心翼翼塞进贴肉的衣襟里,按了按才放心,转而看向桌边的糕点,眼角眉梢又染上暖意:“尝尝?我看挺多人买的,看跟你小时候吃的一个味儿不?”
高宴拿起一块糕点出来,轻咬一口。
绵密在舌尖化开。
他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女子,她坐在灶台前揉面团。
“和娘做的味道一样好……”他道。
昏黄灯影里,高学才听到此话,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最后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山不倒,田里的茶树总要发新芽,咱们就不会饿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嗯,爹。”
高宴应着。
高学才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茶园的事,说等开春高昌也去茶园找个事做,说将来攒够了钱,就把老屋修修……
五十两还不够修缮老屋么。
总想着以后将来有钱了。
高宴微微叹气。
夜色漫进窗户,蜡烛燃得只剩一小截,光晕摇摇晃晃。
高学才打了个哈欠,掖了掖高宴的被角,转身回了自己屋。
高宴躺在床榻上,手心攥着装着水银的小瓷瓶。
高学才那句“日子总会好起来”,却在耳边不停回响。
他又摸着藏在枕下的油纸包。
诶,自己千辛万苦连水银都备好了,却被高学才用一块糖糕绊住了脚步。
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软,说不清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