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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当奶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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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散了白日的热气,十几张方桌碗碟碰撞,混着谈笑声飘向远处的茶园。
高宴被几个叔伯围着灌了好一通,酒罢,脸颊已经通红。
最后一个客人下了山坡,高家门口顿时安静下来。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场子,此刻只剩下满地的花生壳和几盏歪斜的空酒壶。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酒气和剩菜的味道,显得格外空旷。
高宴看了眼趴在酒桌上的高昌,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赵白芹拎着扫帚扫垃圾,回头见高宴、林雾齐和三勤一个都没影,咒骂几句后,看见了高昌。
高昌半边脸埋在臂弯里,呼噜打得震天响。
他右手还死死攥着个空酒壶,壶嘴朝下,偶尔晃一下,滴不出半滴酒来,像是还没尽兴。
赵白芹放下扫帚,径直走向趴在桌上的儿子。
“昌儿,起来,回屋睡去。”赵白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高昌被拽得晃了一下,嘟囔着甩开她的手,含混不清地喊:“再喝……再满上……”
“喝喝喝,就知道喝!”赵白芹又气又心疼,使劲把他往起扶,“桌上凉,别冻着了,回屋去睡。”
高昌像摊烂泥,浑身使不上劲,嘴里还胡乱嚷嚷:“不回……我没醉……”
母子俩一个拽一个挣,磨蹭了半天。
赵白芹累得直喘,看着儿子通红的脸,语气软了下来:“你说你这孩子,喝这么多干啥?”
“那是娘今天买的酒格外好喝”,高昌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撑起来,双手又开始薅隔壁的酒坛子。
赵白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哼道:“能不好喝么,一坛子15文呢”。
她平日如此精于算计,竟然会这么大方为高宴操办宴席?
高昌醉酒上头,心里话更是藏不住:“娘对老二这么大方,真意外”。
赵白芹嘴角嘲讽一勾,没说话。
今日这场宴席,是乡邻们凑钱办的,专为感谢高宴,不花她的钱,自然也不能办得差了,到大家都瞧不起她。
这些不需要高昌知道,她低头拍着高昌的背,眼里泛起些期盼,温声道:“等明年,跟你的夫郎努努力,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别的你就不操心了。”
这话像是捅到了高昌的心事,他忽然眼睛清明几分,脑袋摆向赵白芹方向,嘴里冒出些含混的醉话。
起初赵白芹没听清,凑近些,才听见他在念叨什么:“孙子……哪来的孙子……”
“咋没有?你好好的,咋就不能有?是不是林家那小子不行?”赵白芹皱起眉,扶着高昌的肩膀,近身问。
高昌忽然咯咯笑起来,醉眼蒙眬地看着赵白芹:“娘……不是……不是他的事……是我……是我不行……”
赵白芹心里咯噔一下,没反应过来:“你瞎说什么胡话?”
“我要是……要是能生……”高昌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壶,酒壶“当啷”一声砸在桌上,“你……你几年前……就该当奶奶了……”
“轰”的一声,赵白芹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
她扶着高昌的手猛地松开,高昌“咚”的一声又砸回桌上。
可她已经顾不上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醉醺醺的脸,浑身的血像是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了。
不能生?昌儿说他不能生?
可他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几年前就该当奶奶了?
高昌跟林雾齐成亲日子不算长,就算要孩子,也该是这半年里的事,怎么扯得到“几年前”?
难不成……难不成他在外头跟哪个不三不四的野女人……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翻涌,惊得她心口直跳。
她死死盯着趴在桌上的高昌,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高宴这边马不停蹄从北乡赶回来,又一番应付,此刻是筋疲力尽,只想赶快饱饱儿地睡一觉。
他推门而入,没点蜡烛,只是照例往破破烂烂的褥子上一躺,双臂枕于脑后。
忽地,他手背感受到一丝凉滑,触感不像往日潮润的褥子。
他立马翻身起来,点亮蜡烛举到床边。
床心平铺一套锦缎新衣,银线绣纹在暗处流转微光,与床上的褥子格格不入。
他仔细拿起衣服,手心拂过柔软的缎面,皱起眉头。
在高家村,除了林雾齐,再没有其他人买得起这件衣服。
想罢,他轻轻推开房门,观望对面的窗户。
高昌和林雾齐屋里还亮着灯。
他又扭头看向左边今天吃酒的地方,赵白芹和高昌还在那里说话。
略作思考,高宴反手带上门,敲响那扇亮着的窗户。
他只是敲,并没说话。
屋内,林雾齐坐在床边擦脸,闻声拦住要去开窗户的三勤。
在高家,敲他窗户的,除了高宴,不会再有别人。
他把帕子递给三勤,起身走向窗边,慢慢拉开窗户一条缝。
从门缝处看,只能看见高宴的侧脸。
林雾齐盯着那笔挺的鼻梁侧眼,半晌冷声问:“有事?”
“你还在生气?”高宴声音听起来惴惴的,他原以为林雾齐能送自己衣服,就表示已经原谅自己了。
难不成自己误会了?
床上衣服所赠之人不是林雾齐?
“我有什么好气的,我和你高公子又不熟”,林雾齐做势要合上窗户。
“诶,等等”,高宴宽大的手掌隔在窗户缝中间,急忙问:“我床上的衣服是不是你放的?”
窗内传来林雾齐的冷笑声,语气疏离:“刚从林家河赶来,就听闻你的英雄事迹,如今还背靠官府,我等小民怎敢不巴结一二,只是准备匆忙,还望高公子莫要嫌弃”。
高宴听得脸色都白了,他不死心地追问:“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要这样讽刺我?”
“你一说话,就惹我不高兴”,林雾齐言罢,单手狠狠落下窗户,动作利落干脆,似乎一点儿也看不见高宴夹在中间的手背。
幸好高宴反应及时,看出来林雾齐的绝情,立马抽出手。
只是窗户“砰”的一声合上,窗棂上簌簌而下的灰尘落了他满脸。
他捂着鼻子呛咳两声,只能悻悻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