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太阳之前》乐七Lecci

1、神秘症

　　打印机发出一阵吱啦啦的声音，轻盈的纸飘了下来。
　　“夕……落，对吧？
　　确诊了，万幸症状不重。不用住院，但以后不能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每个星期要来两次重构治疗。不要在意，也别乱想。另外……带这张下去拿药，有时候你的视野可能会突然变化，不用怕，是神秘症的正常症状，用那个滴就好了。如果你有什么失忆、突然昏厥的情况，也要来复诊。”
　　医生签了字，瞟了一眼那张纸，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嗯。”夕落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对于一个担惊受怕的人，直接把死亡抛给他才是最好的解脱，他想。附在左耳膜上的信息记录膜使他只有自己的声音能听得清清楚楚，身旁的万物则如同加上了一层模糊效果，倒是更能时不时的提醒他危机的存在。
　　“工作呢？”
　　“这个……”医生又看了一眼病历单，“大概是没问题的。”
　　“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夕落试探性的问了问，他低头拉了拉衣袖，将那道彩色的瘢痕盖起来。
　　“这个……很难说，神秘症本来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病症，相关的研究也刚刚起步，有的重症病人从危机爆发一直活到了现在，也有轻症病人几天后就去世的。看开点，积极治疗，别胡思乱想就好了。”医生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夕落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轻轻的走了出去。

　　今天，是神秘质危机爆发两周年。

　　仿佛在一夜之间，被称为“神秘质”的精神病毒如同一滴悄无声息滴入水中的颜料，迅速扩散，先是互联网，后是现实世界。
　　当人类受到神秘质侵蚀时，便会产生失忆、失语症、精神疾病等种种症状，统称为“神秘症”。
　　人类作出种种防御的尝试，但并无效果。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危机，它并不会毁灭物质世界，却能轻而易举的摧毁人类的全部文明。倘若文明不在，人的生死又有何区别？
　　为了防止人类历史陷入混沌，联合组织与世界科学院宣告成立，联合多方国际组织，统一领导并实施人类的危机应对计划。

　　……

　　|下面来收听最新消息。|
　　最后五名奥斯汀大暴乱的主要策划者于今日在国际法庭接受公审，联合组织发言人事后宣布，这标志着国际社会对神秘症患者权益的关切进一步加强，世界反歧视事业添上了重要一笔。
　　奥斯汀大暴乱是危机爆发初期“神秘症恐惧”风潮的典型事件，在两个小时针对神秘症患者聚居地的恐怖袭击中，造成29人死亡、13人重伤。发言人表示……

　　同往常一样，手指熟练的按顺序将模拟推进器的巨型机开关一个个扣下，只是这次不同，夕落将总开关拧起，然后把插头旋了起来。
　　“嗨，夕落，没啥大问题吧？”对面的同事从电脑后探出头，拍了拍他的桌子，问道。
　　“也许算是吧。”夕落将视线从上面挂着的屏幕上移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拉了拉袖口，坐到桌前，打开了休眠的电脑。“行啦，别分心了，我们这个表还做不做了？上面那个新型推进器的可行性验证资料补档就差我们这一组了。”
　　同事摇头笑了笑，边打字边说：“唉呀，现在这是什么时候，说轻了叫疫情，说重了可是准战时状态啊……昨天有一笔五个亿的资金被撤回，拿去了医学院。前两年航天、军事还是热门专业，吹得沸沸扬扬，现在谁还在意这些？那外面，大把大把的人，都得了那个什么怪病，听说了吗，昨天三组还有个人工作到一半就突然昏厥了呢，醒来就失忆了。”
　　夕落苦笑了一下，说，“还是看看人家隔壁工程院，昨天大半夜有个朋友来诉苦，说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全给到世界科学院的那什么基础研究里了。”他扭头看了看，大厅后面本应该这时响起的嗡鸣声停了，上星期通知这个模拟中心的电费将会砍掉一半，新推进器模型的试验被迫终止，几台巨型机的待机灯倒是颓废的闪烁着。
　　“看，这就是‘史上最先进的化学推进系统’，国家已经投入了数十亿的东西，就差一点点，无疾而终了。”同事对着他目光的方向做拥抱状，叹了口气，“嗯……反正，你就是个天才，我们没人有异议吧，那得病的是个普通人，这辈子就算完了。”
　　夕落努了努嘴，不想再说什么，转头按了按键盘。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他想。
　　“能健康活着就是万幸了……哎，今天下班后，我打算……”

　　“夕落。”几声敲击在门边响起。
　　他回过头看看，向同事们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我今天看到了市卫生中心的那批材料，你患了神秘症。”
　　“是，主任。”
　　面前的年轻女士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夕落：“你知道昨天城东发生的事吧？这是刚刚下发的紧急公告，疫情等级上升，所有患者必须紧急隔离。”
　　夕落打开看了看，心里一抽——
　　「卫健委最新通知 所有二级以上神秘症患者需执行强制隔离」
　　“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小时前。是的，你必须离开了。”
　　“知茶主任，”他紧紧的抿着嘴唇，“我……医生他——”
　　“事发突然，我也无可奈何。不只是你，我这里还有20多份上报记录，这些人都要停职隔离，直到管控解除为止。”
　　“知茶主任，那我还能……”夕落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知道，那块彩色瘢痕此时正慢慢流动着，美丽得如同缠绕着的一条彩虹。
　　“……”知茶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点，她收回那个文件夹，放到了办公桌的一旁，“我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人希望自己会患上这种病症。但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办法帮你。这是疫情管控命令。这个项目关系到这个最后的信息中心的命运，把航天资金拨到医疗上的呼声已经很高，如果再出什么问题，这里的所有部门都要被裁撤，当然，这也是迟早的事。按规定你必须暂时离职，隔离三个月。当然，因为你是特别招收进来的，加上级别不低，组织上给你安排了认知安全员，你的工作会有人来代管。”
　　“...明白。”沉默几秒后，夕落立正道，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走出办公室，他将几个文件夹装进袋子里，抬手看了看表。“12点，该去做治疗了……嗯？”
　　一阵蒸汽闪过，他连忙退后几步，手刚缩回来，铁门就紧紧的关了起来并触发了锁定。
　　“请注意，推进器启动程序确认，请各单位工作人员撤离至安全带。重复，请各单位工作人员撤离至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