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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7 于夜色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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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尖叫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话很多的拉面店老板娘。黎明赶过去时,附近已经有不少村民被尖叫声吸引了过来,围成一圈窃窃私语着。黎明站在外围,看见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躺在路边雪地上的男人。
不,应该说是尸体才对。黎明沉重地想。地上的男人大睁着眼睛,表情狰狞,面部呈现一种诡异的紫红色。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血迹将他身边地上的雪染得深红,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
后来的人群已经完全破坏了现场雪地上可能留下的痕迹。每个人鞋底的脏污留在被踩实的雪上,将原本洁白的积雪变成了一滩滩混合着血水和泥水的冰。黎明忍住不适再看了尸体一眼,发现这人的脸他见过——正是他昨天见到过的,似乎很畏惧寒川月彦的那个瘦削男人,应该是品川制药的员工。
当有村民终于叫来了岛上唯一驻留的老警察时,老板娘已经在其他人的安慰下基本平复了直面死人产生的恐慌情绪,现在正在大声地讲述她今早的经历。她今天稍微起得晚了些,大约七点五十几的时候才打开店门。“然后我往外看的时候,突然发现那边有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个死人!”她的声音尾调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起凶杀案,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秃顶中年男人一边大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一边推开人墙挤了进来。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但还是强装着镇定。人群中有好事者好奇地问他:“川下,这好像是你们研发部的古川吧,他到底惹了啥人哦?”
川下满头大汗:“都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黎明注意到这个男人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他往人墙外退了退,看向川下身后,果然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是寒川月彦。他此时正放松地站在不远处的品川制药门口,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自己员工的死亡而改变分毫——依然是悠闲而带着笑意的表情,黎明甚至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些许困倦。一阵强烈的异样感涌上心头。
寒川月彦敏锐地察觉到了黎明的视线。他打了个哈欠,然后友好地向他眨了眨眼睛。黎明感觉到的那种异样感慢慢消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对寒川月彦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就像是......他们早就认识。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十八岁一起啊自己在国内除了母亲之外没接触过别的霓虹人,而来到霓虹之后他的交际圈里显然不包括寒川月彦。
黎明想的入神,现场的人群已经在川下和老警察的规劝下不情不愿地离开。很快现场就剩下零星几个人。川下见他还不离开便朝他走过来。他似乎被之前看热闹的人群撩拨出了些许火气,一脸不耐烦地训斥道:“喂,听不懂......”
“川下。”一个声音和川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寒川月彦好整似暇地旁观了一会儿后走到了黎明身边。他轻飘飘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紧张做什么?”
黎明看到川下的表情明显僵住了,随后他表情扭曲了一瞬,最后还是恭敬道:“您说得对。”接着,他对黎明赔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
黎明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就感觉到寒川月彦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走吧,你也不想和死人一直待在一起吧?”他的态度太自然,黎明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几步。随后,他迟疑道:“说起来,寒川桑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见过吗?”寒川月彦顿了一会,就在黎明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对方轻笑了一下:“没有哦。”
“不如说,是我对黎君一见如故才是。”
*
黎明和寒川月彦回到了民宿。寒川月彦说自己要补觉就回了房间,黎明则是在楼下待了一会儿——这个时间并不长。因为黎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让自己去活动中心一趟的短信。他再度起身出门。
被叫来活动中心的人有十来个。黎明扫试了一圈,然后认出了在来时的船上见过的那几个人,以及正一脸尹晨地交谈着什么的龟山村长和西本健。剩下的人里有一部分似乎是月影岛的原住民,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品川制药员工。
“哟,是黎老弟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发现了熟人的目暮警官走过来,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黎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在11月7号到12月26号的不到两个月内,他一共聚到了两起谋杀,两起抢劫,被卷入一起爆炸案,还在日常出门的时候碰到出警的松田阵平或萩原研二不下五次——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和两位排爆警混了个脸熟,不仅加上了联系方式,前天萩原研二甚至给他发了一句“圣诞快乐”。
反正,他现在对搜查一课那几个经常出外勤的警官都很熟悉,虽然他还是宁愿他们见得少一点。
“嗯,我来岛上写生。”黎明无奈道,“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了什么发现吗?”
“嘛,反正都要查的嘛。”目暮十三打了个哈哈。知道警方也不应该向普通人透露太多案件信息,黎明也没有追问。他在心里再次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尸体的情况。
等等。黎明后知后觉地想起,死者身旁流的血,似乎有点太少了。他刚想说点什么,又听到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他很快就把来人的脸和动漫里的那张长脸对上了号:推门进来的是原作里在七年后成为了月影岛首富的川岛英夫。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太自然,显然是在为自己被叫来的事情感到不满。
川岛英夫的视线在大厅里游走了一圈,随后径直走向龟山勇和西本健的方向。
不知道古川的死和月影岛上的/毒、pin交易有没有关系。黎明皱了皱眉。
川岛英夫在那两人身边待了一会就离开了那个角落,西本健和龟山勇也停止了交谈。
“怎么了,黎老弟?”深知眼前年轻人的观察力惊人,目暮警官出声问道。
现在如果直接指控他们也没有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黎明移开目光:“没什么。不过我早上六点半左右去悬崖那边看日出路过了品川制药附近,那时那里还没有出事。”
*
“所以说,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桑布卡坐在品川制药负责人办公室的转椅上,翻着一本小册子,嗤笑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组织还能养出像你们这样的废物?”
杀死古川裕人的凶手都快抛尸到研究所门口了,这几个研究员居然一个也没发现这件事。
秃顶男人——研究员川下拓真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和这位大人说是为了和岛上的/du/贩/交易才关了门口的摄像头的吧。
想到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川下拓真哆嗦地更厉害了。结果面前的代号大人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个其实并没有那么敏感的问题,却突然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加要命的问题:
“说吧,你们都拿了多少?”
川下拓真马上就意识到了桑布卡话里的意思,他瞬间僵住。他们向来都是与试管,实验器材和化学方程式打交道 ,哪里有什么演技可言?一头冷汗的川下拓真还想再挽救一下:“那... 那个...往外倒卖药品的是吉野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眼前的男人开始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视线望着自己。他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只是在欣赏自己挣扎的模样!在绝望中,川下拓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今天上午的那个年轻人,然后惊觉桑布卡大人此时的笑容与那人的笑容如出一辙。只不过前者自带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像是潜行在草叶地下的蛇。
桑布卡用手指的指节敲了两下桌子,不紧不慢道:“那么让我猜猜看,你们发现在即研发出来的药品不符合组织的要求,但是却能从中衍生出新型的du/品。吉野智牵了这个头,和控制着月影岛到东京水路的黑岩辰次合作,往外倒卖药品,获取暴利。”
他欣赏了一会现在名义上的下属脸上绝望的表情,笑了一声:“你们当然没有蠢到直接参与进去。你们只是帮吉野智向上面瞒下了这件事,然后从他手中分到好处。以及,擅自转变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率先处理掉吉野智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他叹息道,“这只会显得你们有更大的问题。好在,你们还有机会。”
他合上手中的小册子:“吉野智记录下的货品数量,比市场上已经流通出去的多了一批。”
*
死者——现在黎明知道他叫古川裕人,应该和凶手有仇。
他的实际出血量很少,不像是被人用刀捅死,而像是在死后才被人捅了这么一刀。
在人死后再给尸体来一下,表明凶手对死者怀有极大的恨意。而且凶手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杀死了古川裕人,然后专门把尸体搬到品川制药门口的。因为就在品川制药门口这一片杀人被看见的风险太大了,尸体最后躺的地方可是就在路边。虽然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目击到古川裕人的尸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但是黎明并不觉得那个凶手会胆大到这种程度。
黎明去向目暮警官求证,然后从对方犹豫的表情中得知,他猜对了。
目暮警官只犹豫了一会就松了口。他叹了口气道:“拉面店老板娘堀女士想起了新的细节。他发现死者尸体时,尸体周围的积雪是平整的,只留下了一串脚印。我们在去往码头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凌乱的挣扎痕迹,目前推测哪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品川制药的人似乎和岛上的原住民并不熟。黎明回忆着拉面店老板娘的表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这里古川裕人在岛上可能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那么凶手就有可能来自岛外 。
但是古川裕人和凶手为什么会在那里?
“目暮警官,”黎明迟疑了一下道,“古川裕人有没有可能是和凶手在码头有约呢?”瞥见目暮警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的迷惑目光,黎明连忙解释道:“这个只是我的猜测啦......或者说是直觉也行,但是我是在早上六点半左右路过品川制药的,到八点十四分堀春子女士发现尸体的这个时间段内,凶手完成了抛尸。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带着尸体,他应该是从居民区后面的那条小路绕到品川制药门口的。这段距离大概有三公里多一点,正常人都要走半小时以上,而凶手带着一具成年男性尸体,花费的时间只会更长。所以凶手行凶的时间至少在五点半到七点半之间。”
“但是月影岛最早的发船时间,是在上午九点......”目暮警官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高兴地拍了拍黎明的背部,把他拍得一个趔趄,“不错嘛黎老弟!”说完,他便走开去通知警员去询问那两个研究员工品川裕人有没有提过今早和人有约。
也许不仅如此。黎明垂眸想到。但这个猜测并没有什么根据,于是他也就没有提。古川裕人没有穿着那套研究员的显眼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看起来不太新的深灰色冲锋衣。
黎明今天在品川制药门口看到的川下穿着白大褂,现在,被叫到活动中心配合调查的两名研究员同样身穿白大褂——不过他们看起来都像是出于习惯把品川制药的制服当做了外套来穿。因为这两人今天都在休假才对,不然没有必要被叫来这里,直接在研究所就能录完笔录。
假设古川裕人和他们一样习惯于穿工作服,那他今天特意换了这件冲锋衣,为什么?
这样的冲锋衣黎明自己也有一件。黎明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件衣服的构造,不太确定地想:那件衣服,似乎有两个很大容量的口袋?
而且衣服并不正式,也许能说明古川裕人对于要见的人并不重视,或者说并不在乎对方如何评价自己的穿着。熟人?或者......
一个古怪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古川裕人不会是想要杀死赴约的对方,结果被反杀了吧?
*
“目暮警官!”一个警员拿着一叠资料小跑过来,因为急切而有些微.喘,但是口齿依然清晰 ,“清水绫子失联了。”
目暮十三面色一凝:“怎么回事?”在这种品川制药可能成为凶手目标的情况下,它员工的失联可能代表着几种很坏的结果。那位名叫日向龙一的警员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道:“须贝妙和立华凯都说不知道古川裕人的情况,但是川下和清水和古川关系更亲近些,也许知道什么,我就打电话想问问清水绫子。结果她的电话打不通,问了川下拓真,也说不知道她怎么了。”
“继续打。”目暮十三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让小林带几个人去找找,看好剩下几个研究员。”
品川制药的员工并不多,除了总负责人川下拓真和已死的古川裕人之外,只剩下四个人。分别是清水绫子,吉野智,立华凯和须贝妙。
警方在抛尸现场做调查的时候,研究所里只有川下拓真,清水绫子和从品川制药总部来视察的高层寒川月彦。吉野智因为生病一直在东京没有回来,立华凯和须贝妙则都被放了假,待在自己家里
。因此现在在活动中心里的品川制药成员,只有他们二人 。
此时他们也都知道了清水绫子失联的事情。须贝妙不安地搓了搓手臂。被当做外套的白大褂还是单薄了些,虽然她在里面穿得很厚实,在空旷的活动中心大厅里还是感觉到冷。她嗫嚅了一下,小声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惠理的事情......”
须贝妙是个今年二十五岁的清瘦姑娘,似乎不太擅长和他人交流。此时她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对正在记录他们提供的信息的警员说:“嗯...半年前....”
“须贝!”立华凯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大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异常安静,一道道目光落在须贝妙身上。其中有好奇的,有疑惑的,还有充满恶意的,复杂的。黎明察觉到那些恶意的目光,循着源头看去,然后呼吸一窒:那些岛民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交谈,站在龟山勇身后不远处,正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瘦弱的女孩。
须贝妙看起来更加窘迫了。负责记录的警员是目前搜查一课唯一的一名女警,名叫梶山秋奈,是个亲和力很高的鹅蛋脸美女,此刻正想鼓励她说出剩下的话,就听到须贝妙下定了决心似的轻声道:“我,我们所里本来有个叫橘惠理的研究员......在半年前死了。”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尾音压得很低 ,似乎对此很是难过。
大厅里凝住的空气逐渐恢复了流动,黎明看到那几个村名收回了目光,聚在了一起开始交谈。但须贝妙的坦白并没有终止。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没有了很明显的胆怯和无措:“他们说惠理死于吸/du/过量,川下怕影响到我们公司的声誉所以一直不让我们和外人说。但是我......”她喃喃道,’“惠理她,明明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啊.....”
话音刚落,黎明在嘈杂的大厅里捕捉到意思压抑的气音,无端让他想起野兽的悲鸣。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个在船甲板上遇到的中年男人。他似乎非常擅长伪装和隐藏,这是黎明第二次没能马上发现这个男人出现在离他近如咫尺的地方。他剃着寸头,相貌平平无奇,眼神浑浊,佝偻着脊背,像是任何一个在生活总碰了壁的失意人。此时他正紧紧地攥着拳,低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身边的人都因为他过于可疑的反应后退了些许。
“是我做的。”男人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低哑,平缓,只在末尾带上一点点扭曲的颤音。在周围人或惊愕,或厌恶,或惧怕的目光中,男人向前走了几步:“是我杀了古川裕人和清水绫子。我想给我女儿报仇。”
*
川下拓真面色阴沉,衣着狼狈地站在月影岛唯一的渡轮前面。离他和清水离开品川制药在外搜索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但他们还一无所获。
而且清水失联了。他沉重地想。清水绫子在这种时候不应该会无端切断联络。她要么是叛逃了,要么是...死了。想到古川裕人那张狰狞的面孔,川下拓真感到一阵反胃。
他们在离开研究所之后决定兵分两路。他去地下找吉野智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清水则去找黑岩辰次——现在川下只是衷心希望这个怕死的男人没有在得知品川制药出事的那一刻就逃离月影岛。因为接下来川下大概要代替清水完成她的工作了。
他已经确认过吉野智没有把那批药品藏在地下——五年的时间足够他摸清楚月影岛地下每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是那批药在船上或者黑岩辰次家里。
此时的渡轮船舱内因为没有乘客而显得空荡荡的,里面所有的货品在上次到东京后已经全部清空。川下拓真看着只剩下杂物的货舱有些头疼。这里连包/海/洛/因都没剩下,真的会有那批药品吗?
寻找到那扇藏在客舱某个杂物室里的暗门,花了川下拓真一个小时的时间。当他终于对比完整艘船各处的墙体厚度,判断出这堵墙里确实有夹层的时候简直喜极而泣。随后,他再次对这个小房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最后在黑暗的墙角处发现了一小块并不明显的鼓包。他试探着按了下去。
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呈现在川下拓真面前的却不是他费尽心思想要找到的组织药品,而是——
黑岩辰次面色泛黑地靠坐在墙边,没有瞳孔的眼睛大睁着盯向川下拓真,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