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幻觉[娱乐圈]》苍京墨

8、被看见

　　“到了，”秦空远从副驾绕到后座另一侧，麻溜替宋易打开车门。

　　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着，前进了大概十几米，秦空远突然停下脚步，等宋易到了和自己并肩的位置，才重新起步。
　　他指了指远处。“看那儿，那里就是苍城有名的泽海。”

　　宋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密密麻麻的水杉，什么也没看见。
　　继续步行数百米，直至穿过重重水杉林，这才拨云见日，真正来到了泽海边。

　　没了树木遮挡，岸边吹来的风不再冻人，带着水汽，温润拂过行人的脸颊，有些痒，惹得他们脸庞泛起阵阵潮红，可风才不管，撒开手继续没心没肺的去挑逗下一个幸运游客。

　　宋易站在石块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脑中思绪缠绕，管不得其它许多，任由风将他的衬衣吹开飞舞着。

　　秦空远见他看的痴迷，不愿上前打扰，只是噙着笑站在他身后注视他的背影。

　　宋易忽然出声，回头问秦空远：“泽海真的是海？”
　　如果他没记错，苍城地处内陆，是怎么也无跟海连接在一起的……

　　秦空远摇摇头，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耐心解释道：“不是，只是一片由于地质变化形成的湖泊。”
　　“取名泽海恰恰是因为这儿的人们深处内陆，向往大海，所以在名字里加了个“海”字。”

　　宋易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对这儿很了解。”

　　“嗯，”秦空远心里有些空，随口扯了个谎：“之前工作的时候有幸来过。”

　　“挺好的。”

　　没头没尾的称赞倒是把秦空远整的有些懵，一时没听懂宋易话里的含义。
　　“好在哪儿？”

　　“自由。”

　　“大影帝难道不自由吗？我可是经常看见你在各地录节目的路透。”

　　说了不要叫“大影帝”，偏偏秦空远就跟听不见似的，死活不改口。
　　叫来叫去，宋易都听习惯了，也懒得纠正他，只道：“都是工作，没有拍摄的日子里哪儿也去不了。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有甩不掉的影子。”

　　“有人贩卖你的信息？”

　　“嗯，止不住的。无论怎么躲，他们都有各种手段接近你。哪怕中途连换四五种交通工具，他们也有办法不跟丢。”宋易语调很平静，甚至说到最后还有些想笑。
　　但秦空远还是能从他的神态里捕捉到那份挣扎过后，深藏心底的无奈。想脱口而出安慰的话，可又觉得这是最无用的东西，说来说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倒显得虚假。一贯嘴皮子伶俐的秦空远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也许在别人眼里，宋易是业务能力极强，一出现就风光无限的大明星。但无人知道风光的背后其实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此刻宋易愿意向秦空远吐露，已是对面前这人抱有了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信任。
　　隔在他俩之间的心墙，似乎也在每次深深浅浅的交谈中逐渐松动了起来。

　　宋易双手交叉的挂在身前栏杆上，扯下口罩深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放纵过后，他犹豫了片刻，良久，还是苦涩的笑了笑，重新把口罩戴了回去。

　　秦空远身体微不可察的往他那儿挪了几寸，照猫画虎般将对方动作照搬到自己身上。可惜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散漫随意的味道，和宋易温柔板正的气质截然不同。

　　“所以那次的结果是什么？”

　　“结果……”宋易顿了顿，“结果就是他们早都在目的地等着我了。”
　　避无可避。

　　“你这几天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吧？”

　　又是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秦空远身上忽而浓烈的信息素味，宋易的脑袋顿时变得昏沉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可对方的声音似乎那么远，远到话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模糊的像隔着层塑料薄膜，怎么也听不清。
　　宋易深刻怀疑秦空远的信息素里除了原本的红酒味是不是还掺着依兰香，要不就是自己快到易感期了，否则他一个和他同等级的S级Alpha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影响。
　　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不对啊，距离自己易感期明明还有一段时间……
　　宋易嫌恶的别过头，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刻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红色印子，可还是不够，他掐了把大腿，强撑着靠直觉回答道：“我没有心情不好。”

　　“大影帝虽然演技很好，但生活毕竟不是演戏，总有你演不下去，露出马脚的时候。你不用自己憋着，要是愿意，可以和我说说看，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秦空远还没意识到宋易的不对劲，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我……算了。”宋易口罩下的面庞已经红的不像话，他别过脸摇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别啊，别算了啊。”
　　“你看你上次都这么无私的指导我拍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现在你有了困难，多好的报恩机会，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易又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趁着没风他摘下口罩，背对着对方狠狠吸了几口气，暴躁烦闷的感觉这才缓解不少。
　　“上次的那餐饭就是报酬。”

　　“那不行。这么便宜一餐饭怎么配得上影帝一对一教学课。不行，得重新算。”

　　宋易拗不过他，“那你说要怎么报答？”

　　……

　　这儿正处苍城中心，是有名的旅游胜地，泽海沿边乌黑平整的柏油马路绕了一整圈，五花八门的电动车随意停靠在路边，单人、双人、四人、款式繁多，可随意挑选。

　　兔子、小猫、绵羊……
　　秦空远走到一辆狐狸车前，打开手机扫了上面的二维码。

　　“上车吧。”

　　“为什么选这辆？”

　　“不喜欢？”

　　宋易摇头，他不是个多事儿的人，只是“橙红色太艳了。”

　　秦空远一米八九的大个儿，饶是穿着平底鞋站在那儿，都比这辆卡通车高出大截。他一手撑着车顶，一手插在腰间，笑着望向宋易。
　　“只有这辆车有顶。”

　　宋易愣了愣，下意识去看身边其它的车。
　　刚才还没注意，现在看来确实是。

　　“虽然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但是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很久。苍城海拔高，紫外线毒的很，光靠我们身上这点可怜的防晒根本挡不住什么。宋老师总不希望明天开机的时候变成块黑炭吧？就算你乐意，你的经纪人和粉丝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我玻璃心。”

　　“是吗……没看出来。”
　　秦空远说的话有道理，宋易没再说什么，麻溜上了车。

　　秦空远紧跟其后钻进了驾驶座。
　　“真的，我真的玻璃心。你是不知道，从宣布我要跟你合作的那天开始，直到现在，我的评论区、私信区，”他抖了抖，“简直脏的不堪入目。”

　　狐狸车只有两个座位，位置很小，他俩坐上去就像两个巨人误闯小人国，腿都伸不直，憋屈的蜷缩在一起，胳膊难免碰撞。

　　宋易抬起手，在空中滞了半天，最后还是落了下去，轻轻在秦空远胳膊上拍了拍，带着安抚意味的说：“我知道。”

　　“嘶，我记得我没给你看过私信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偷窥我微博评论区？没想到大影帝还有这癖好呢。”
　　秦空远看宋易情绪不高，原意是想开个玩笑让他轻松一点儿，没想到事与愿违，说完这句话，他情绪更差了。

　　“因为每一个和我合作的人都会被骂。”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怎么秦空远听了喉间止不住发涩呢。
　　“其实我玻璃心是骗你的，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怎么说我，能和你合作是我这几年最幸运的事儿。要是真是你的粉丝，一定不会来攻击我，让你夹在中间难堪。他们既然能这么说，就代表他们根本没替你着想，对于那些自私的人，我更没必要和他们计较了。”
　　“我不在意，真的。你也不用内疚。”

　　看他努力找补，宋易憋不住笑了，“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

　　这段话结束，秦空远忙着开车，宋易忙着继续情绪低落，一路上左边的人头就没低过，右边的人头就没抬过。
　　想欣赏风景的人没机会，不想欣赏风景的人干脆也不看了，就这么蔫蔫儿的垂着脑袋发呆。

　　秦空远：“担心被认出来？”

　　身旁的雕塑总算有了动静。
　　宋易蜷起的手指松了松，“前几天已经有人跟来苍城了，我不想惹麻烦。”

　　“理解。”
　　听过宋易讲述私生的恶劣行径，秦空远懂他此刻的担心。毕竟要是真被认出来，麻烦的可不只是他，连带着身边的工作人员，甚至剧组，都会被牵连。

　　秦空远摘下自己的帽子摁在宋易头上，笑道：“没人认得出我，你安心戴着吧。”

　　帽檐很低，微微低头时，能很好的遮住眼睛。
　　“谢谢。”

　　“小事儿。”秦空远飞快瞥了他一眼，“现在没那么紧张了吧？”

　　“嗯，好多了。”

　　“行，那就好好欣赏风景。你放心，要是真被认出来了，我肯定二话不说就拉着你跑。我跑步可快了，指定让那帮人追不上。”

　　“嗯。”

　　乘着小车走走停停，两人一直在岸边待到了蓝调时刻。
　　天际线模糊了世界边界，水天一色，大地倾倒。泽海成了一块缓慢飘荡着的深蓝色丝绸。
　　等喧嚣在耳边褪去，秦空远的心忽然沉静下来。刹那间，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身边人的呼吸声，以及不远处伫立在水中的那棵枯树。

　　枯树的枝桠被人无情掰断，此刻正挂在枝干上随风摇晃。
　　“妈妈，这棵树好可怜。”
　　也是在苍城，小小的秦空远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仰着头，惋惜的说。

　　袁舒雪将新买的大牌包递给保姆，弯腰替秦空远把长出一大截的袖子卷起来，摸了摸他的头，略带敷衍的道：“它不可怜，只有把它的枝桠掰断，来年它才能长的更高，更壮。”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秦空远记得老师说过，如果真的想要小树长得高，有很多其它的办法，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袁舒雪说完这话，就提着心爱的包走了。等秦空远扭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原本想要反驳的话也就成了一人可笑的碎碎念：“这样才不是为它好，小树会疼，等来年它就不愿意再长大了。”

　　“所以你们闹成这样，也是为了让我好好长大吗……”

　　“不是。”
　　回应仿若从遥不可及，却又稳稳的将秦空远从记忆泥潭里一把拉了出来。

　　他有些诧异的望向宋易，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

　　“你刚才在对我说话？”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见秦空远满脸的不解与警惕，宋易笑了笑，坦然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你问了，就顺道答了。至于你的秘密，我没有要窥探的欲望。”

　　秦空远松了口气，见宋易起身，他也跟着爬起来。

　　“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我饿了。”

　　“想吃什么？”

　　“请客的人决定。”

　　“那就吃……”

　　湖面依旧大风不断，岸边还是人来人往。
　　这棵枯树也照例陷入了长久的孤寂，默默等待着下一个“看见”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