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承你吉言 ...
-
七月正逢学生放暑假，带着孩子举家来苍城旅游的人数不胜数，街市小巷人潮涌动，摩肩接踵，走了不出十米远，秦空远就已经觉得脚快被踩烂了。
好在他和宋易身高突出，目标明确，一前一后走着这才不至于被人群冲散。
“让让，让让。”
在四道排列混乱的人流中，秦空远从最左侧挤到最右侧，他先探出脑袋，再连带着拔出身体，差点在脱离人群的刹那摔了个狗吃屎。
他双手撑膝的靠在店铺前连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宋易戴着帽子和口罩，随后面不改色的站在秦空远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无情杀手追捕行动目标，此时作为猎物的自己已经被堵在了墙角，下一秒宋易就该掏枪了。
秦空远脱口而出：“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招的。”
好在是轻声嗫嚅，宋易没听清。
“什么？”
“没什么。”秦空远站直身子，仰头瞥了眼店名。
山迩菌汤店。
“就是这家，我们进去吧。”
这家菌汤火锅作为平台上数一数二的网红店铺，近日更是生意火爆，要不是秦空远昨晚就定了位置，他俩今天铁定跑空。
“您好，这边需要填一下你们的个人信息。以防中毒，我们还需要取样留样，方便后续检测。”服务员拿着单子走过来。
秦空远瞥了眼宋易，见他垂着头没有要接的意思，主动伸手拿过单子填了信息，至于电话号码那栏，他自己的如实填了，宋易的……估计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真实号码。
所以秦空远留了陈尚的。
“行。”服务员拿着单子走了，等上完菜，他又提了个小计时器来。
“这边菌子必须要等十五分钟铃响了再吃。”
他说完就关上门走了。包厢里只剩下汤锅在盖子下咕嘟冒泡的声响。白色蒸汽伴随着香味丝丝缕缕飘入秦空远鼻子，他不由咽了口口水。
呆愣的盯着锅盖上不停跳动的计时器，说：“你说如果我现在舀勺汤会怎么样？”
没话找话的弱智问题。
没想到宋易也挺无聊的，竟然还回答了。
“会死。”
秦空远：虽然话不好听，但是至少有回应，比之前好多了。
“如果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好吧，我收回刚才对他的评价。秦空远讪讪的想。
沉默许久后，秦空远鼓起勇气开口道：“昨天的戏……我没有表现好。”
宋易全身心都放在锅盖下隐约可见的翻滚着的白色菌汤上，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秦空远说了什么，丝毫没给他面子的应道：“看出来了。”
“大影帝有没有什么妙招？”
宋易皱了皱眉：“别这么叫我。”他沉思了会儿，直言：“你没有看剧本吗？”
秦空远：。。。
“当然看了。”
“那怎么会进入不了状态？”
秦空远：……
“算了，跟你们这种天赋型选手没话说。”
宋易笑了笑，没说话。
他的唇珠饱满，唇峰挑的很高，嘴角平直，甚至细看略微有些向下。不笑时，完全就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笑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可惜他似乎不太爱笑，也许是演过太多角色，在戏中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以至于现实中的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
原来大影帝也爱听人恭维吗？向他们这样的地位，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无脑夸的吧，还缺这个?管他呢。
秦空远趁热打铁问道：“闻祺的性格和你很不一样，你是怎么精准把握的？”
宋易摇摇头，正当秦空远以为他不会愿意告诉自己这些秘诀的时候，他却突然说：“去找你和角色相像的地方。”
宋易再抬眼时笑容消失，又变回了平日里沉默严肃的样子。
“从这点入手去代入，去想象。想象如果你处在他的位置，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影视剧里角色的存在是依附于演员而生的，不可能丝毫没有演员的影子。而你和他相像的部分，你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你赋予角色的灵魂，是别人模仿和取代不了的部分，也是做这一行的意义。”
滴滴滴，嘀嘀嘀。
计时器不合时宜的开始叫唤起来。
“打扰了。”服务员推开门，打开锅盖，“好了，现在可以吃了，慢用。”说着退了出去。
包厢里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秦空远还沉浸在刚才宋易说的那段话里没缓过神来，直到宋易把舀好的汤放在他面前，他这才抬头。“谢谢。”
宋易又给自己舀了碗，“别多想了，先吃饭吧。”
汤底很鲜，和外面那些靠调味料堆砌起来的鲜味不同，菌菇汤的鲜美是即使喝了很多碗都不会腻，甚至还会念念不忘的味道。此时的秦空远恨不得能多来几碗饭，可惜他最近在为了更贴合屈飏瘦弱的身形努力减肥，所以吃了没几口，就强迫自己放下了筷子。
和围读不同，这一次的两人并排而坐。
锅内蒸腾出的水汽如轻柔的薄纱般隔在二人中间，借着遮挡秦空远可以肆意观察宋易。
良久他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同意和我出来。”
宋易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我看起来很难相处？”
不是一般的难。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我。”
“我们才认识没几天，你又没得罪我，怎么会这么想？”
秦空远拿起手边的小杯玫瑰酒浅尝了口，耸肩道：“毕竟我们咖位不匹配，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突然要和你搭戏，你说我是走后门的也无可厚非。”
宋易皱了皱眉，放下筷子神情严肃的摇头道：“我没有说过。”
秦空远愣了愣。
“我没有说过你是走后门的，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了这样的传言，但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宋易接着说：“而且我不在意咖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能把角色饰演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剧组人员，对得起观众就好。”
他往嘴里塞了块黑咕隆咚的菌子，很是洒脱的摆摆手。
“至于其他人怎么说，不用在意。”
话音已落，见秦空远还盯着自己看，宋易抬手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秦空远的心情无端好了不少，语气松快：“我只是很意外，你竟然会说那么多话。”
“想说就说了。”
两人份的火锅，秦空远除了开头象征性尝了几口外，其余一大盘全进了宋易肚子。
离开餐厅，见对方跟个变态似的意味不明盯着自己肚子看，宋易警惕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你在看什么？”
秦空远摸摸鼻子，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你平时会健身吗？”
宋易眼里一闪而过几分惆怅，随即平静的摇了摇头。
“不会，我不喜欢运动。”
“那你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天生的。”
天生的……呵呵。
这简直是这世界上最气人的三个字。
秦空远凭借作为演员高超的职业素养，这才没当众挂脸。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故作轻松，故作坚强，故作恍然大悟的感叹：“哈哈，原来是天生的。”
话题到此又一次戛然而止。
他疲惫的叹了口气，开始后悔昨天晚上冲动的举动。
约宋易出来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傍晚七点半，别处都由白昼转为黑夜，苍城却还太阳高悬，只是吹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预告着黑夜将至。
到了饭点大家都涌进了饭店吃饭，街上行人也就比之前少了不少，就算二人肩并肩走着，也不用怕被人群冲散。
离开古镇，前面出现了一道上坡。
宋易突然加快几步登了上去。
秦空远不明所以，刚要跟上，就见他转身背对着夕阳冲自己招了招手。
这一幕明明是第一次见，可不知怎的，秦空远心跳漏了拍，好像多年前的回忆一瞬间涌进了脑海中，油然生出丝熟悉感来，心脏像被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酸胀的紧。
他鬼使神差的举起手机，对着眼前这幕摁下了拍摄键。
宋易在饭桌上喝了点儿玫瑰酒，刚才看还没什么，此时吹了风，双颊就开始泛起了红晕，别说，还挺像刚刚飘在杯中的那两瓣玫瑰的。
他在几米远外提高了音量，冲秦空远喊道：“你心里的屈飏是什么样的？”
秦空远愣了愣，紧接着几步大跨步跑到宋易身边，同他并肩而立。
迎面是微凉的山风，背面是暖暖的夕阳。
秦空远想了会儿，认真道：“屈飏勇敢，敢于和世俗对抗，热爱文学，坚持文学。可有些时候，却也有些执拗，一条道走到黑。”
“那闻祺呢？”
“娇生惯养的少爷愿意下乡传播知识，是个博学多才，心中有大义的人。”
宋易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笑了笑。
“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宋易转过身面朝阳光，眯起眼。“在理解角色这种事情上没有对错之分，每个人拿到剧本，对于角色人物的感受都不一样。”
“只不过……”他扭头去看秦空远，“你说的这些，都是站在你的角度，而不是角色。”
秦空远怔了片刻，回望他。
“刚才那顿饭就算上课费了，既然你交了钱，那我就好好教教你。”
“洗耳恭听。”
“其实很简单，如果你是屈飏，会怎么看你自己？”宋易每每谈到专业的问题，都很认真，此刻与他相视，秦空远完全不敢走神，听的格外仔细，生怕漏掉一个字。
“角色没有上帝视角。在屈飏的的世界里，他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执拗，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是关于闻祺的事儿，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等闻祺一辈子，哪怕明知道等不到对方，但只要做着闻祺希望他做的事情，无论干什么，屈飏都甘之如饴。”
“关于你说的勇敢。屈飏勇敢吗？可能在闻祺眼里，他是勇敢的。在憎恨世俗目光，憎恨刻板印象，身心都被禁锢在乡野间的妇女眼里，他是勇敢的。他可以是任何人眼里的勇士，但唯独不会是自己眼中的。”
“在屈飏眼里，闻祺才是最勇敢的那个。”秦空远学会了抢答，宋易老师很是欣慰，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肯定。
“继续。”
秦空远：“如果没有闻祺的出现，他也许就会像他父亲那般浑浑噩噩的过一生。要是没有之后闻祺把他从父亲手下救出来这件事儿，他大概率还是会认命。会因为害怕自己影响到闻祺开办学堂而不敢和他走太近，越离越远，最终默默退出对方的生活。”
“是闻祺给了他名字，也是闻祺给了他抵抗世俗的勇气。所以闻祺，才是屈飏心里真正勇敢的人。”
“嗯，就是这个意思。”宋易笑了。
“那在先生眼里，屈飏是怎样的人？”
先生……
剧情还没演到这段，突然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宋易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仔细想了想，随即道：“一开始是含羞草，傻愣愣的跟在闻祺身后不肯露面。相识后，也总是动不动的害羞，瑟缩回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中，无论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到后面，闻祺亲眼看到屈飏被父亲打骂，他才发觉，原来屈飏一直都是一株顽强生长的小草。”
刮来的风像是把宋易的酒气给吹散了，他整个人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行了，不早了。明天你还有重场戏，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有了大影帝的指导，我对明天的拍摄信心满满。”
“是吗？我这么厉害呢？”
“那我就祝你明天拍摄一切顺利。”
“承你吉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承你吉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