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朝颜墨

6、破碎的谎言

　　春日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百叶窗，在林心的实验报告上切割出整齐的光影。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手机屏幕亮起，是苏瑶的朋友圈更新：顾氏科技新总部奠基仪式，配图里顾霄和苏瑶并肩站在红绸花束前，苏瑶的手搭在他手臂上，笑容明艳。照片里顾霄西装上别着的胸针，正是林心曾在他创业三周年送的北斗七星造型。放大图片，苏瑶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冷光，切割面的设计竟与顾霄曾经为林心定制的婚戒如出一辙。林心退出界面时，不小心点开了尘封的相册，照片里顾霄在老槐树下为她戴上尾戒的模样，与此刻西装革履的男人重叠成虚影。那时他的眼神清澈纯粹，而现在，他的目光里只剩下运筹帷幄的精明，就连笑纹都带着商业谈判的弧度。玻璃窗外，麻雀掠过新栽的树苗，却再也找不到栖息的老槐树。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林心再次遇见顾霄是在三个月后。他瘦了些，领带换成了苏瑶喜欢的银灰色，袖口还绣着精致的鸢尾花暗纹。深灰色西装衬得他愈发冷峻，皮鞋擦得能映出林心的倒影。"项目需要，想请你参与智能教具的研发。"他推来合作协议，钢笔尖在"乙方签字"处轻点，"薪资待遇可以谈。"林心望着他腕间新换的机械表，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映出他眼底的疏离，想起创业时他用胶带修补电子表的模样，突然觉得讽刺。那时他省下钱只为给她买份生日蛋糕，而现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价值可能抵得过他们当年一年的房租。"抱歉，我已经接了其他项目。"她起身时，袖口扫落桌上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协议上晕开，像极了未干的泪痕。咖啡渍漫过"顾氏科技"的烫金logo，如同她被浸透的真心。顾霄盯着晕染的墨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掏出支票簿写下数字，仿佛这是场普通的商业交易。当笔尖划破纸面发出刺耳声响时，林心看见他签名栏的"霄"字，最后一笔勾得比从前锋利三分。顾霄起身时，西装口袋里滑落一张便签，林心瞥见上面是苏瑶标注的会议行程，字迹张扬地写着"和霄总单独晚餐"。

　　暴雨倾盆的傍晚，林心在地铁站口撞见顾霄。他撑着黑伞，伞面却大半倾向苏瑶。苏瑶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踉跄时，他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无数次。林心躲在广告牌后，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雨水顺着伞骨滴在肩头，冰凉刺骨。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山区老师发来的消息："顾先生已经半年没寄学习资料了。"对话框里还躺着去年的聊天记录，那时顾霄说要给孩子们建电子阅览室，如今却只字未提。
　　她望着雨中模糊的霓虹，突然想起创业时他们挤在出租屋，顾霄抱着泡面发誓"要让每个孩子都有书
　　读"的模样，那时他眼里的光，比任何星辰都耀眼。而此刻苏瑶的笑声穿透雨幕，顾霄正弯腰为她系紧被雨水打湿的鞋带，这个动作，林心曾以为只属于他们。雨水漫过他的皮鞋，倒映出苏瑶红色的美甲，和林心记忆里他为自己系鞋带时，指节泛白的模样判若两人。远处的路灯在雨雾中晕染成朦胧的光圈，像极了他们创业时，路灯下共撑一把破伞的光景。

　　深夜的实验室，林心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出神。门被推开，顾霄带着寒气闯进来，领带歪斜，眼底布满血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声音沙哑，身上带着陌生的雪松混着鸢尾花香，"苏瑶她......"林心摘下护目镜，平静地打断："顾先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他突然失控地抓住她手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会陪我改方案到天亮，会在我发烧时整夜守着......"他的手指还残留着苏瑶的香水味，却在触碰她时微微颤抖。林心看着他西装口袋露出的一角丝巾，粉紫色的鸢尾花纹，正是苏瑶常用的款式。实验台角落的恒温箱突然发出警报，刺耳的蜂鸣声中，顾霄的嘶吼显得格外破碎："你说过要做我永远的后盾！"林心望向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十七分，这个时间让她想起无数个陪顾霄改方案的深夜，那时他会把冷掉的咖啡换成温热的牛奶，而现在，他身上的温度都给了别人。

　　"因为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林心抽回手，腕间的银色手链轻轻晃动，"你现在的世界里，苏瑶能陪你参加酒会，能在董事会上侃侃而谈，而我只会在你加班时煮一碗面。"她转身打开实验灯，冷白的光线照亮桌面散落的照片——创业时的旧办公室，墙角的绿萝在泡面盒里顽强生长；支教时的土坯教室，孩子们举着用报纸做的手工；老槐树下的刻痕，从"1"到"6"再到被划去的"7"。顾霄的目光定格在那张泛黄的合照上，照片里他背着林心走过泥泞山路，两人都笑得灿烂，而她鬓角还沾着他擦汗时蹭上的泥土。突然，他注意到照片背面的字迹："等我们有钱了，要带孩子们去看真正的星空"，那是林心的笔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实验室的通风口传来呼啸声，像极了他们在支教时，深夜挤在漏风教室里的风声。顾霄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却没有去掏，直到震动停止，就像他任由与林心的爱情在时光里沉寂。

　　"顾霄，你还记得吗？"林心的声音带着哽咽，"你说公司logo的星星是照着我眼睛画的，说要在老槐树旁建座图书馆。"她指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高楼大厦的灯光璀璨，"现在你的星星变成了别人，而那棵老槐树，上周已经被施工队砍掉了。"顾霄的瞳孔剧烈收缩，踉跄着扶住实验台。手机在此时响起，是苏瑶的语音："霄，庆功宴等你切蛋糕呢~"甜腻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回荡在实验室，与林心珍藏的，顾霄创业成功那晚在天台说"以后每天都陪你看星星"的录音，形成尖锐的对比。顾霄突然疯狂地翻找手机，想要关掉语音，却不小心点开了相册，屏幕上跳出的是苏瑶穿着婚纱的试妆照。照片里苏瑶头纱上的珍珠，和林心当年收藏的，顾霄第一次出差带回的贝壳项链，在记忆里重叠成尖锐的刺。顾霄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裂痕，就像他亲手撕碎了与林心的未来。

　　林心从抽屉深处取出个铁盒，里面装满了创业时的票据。皱巴巴的泡面包装上，是她用马克笔写的"加油"；公交车票背面，画着顾霄偷偷学画的爱心；咖啡杯垫上，记录着他们讨论方案时迸发的灵感。还有本破旧的记账本，每一笔支出都写着"给心心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皱缩的医院缴费单，那是顾霄创业初期高烧住院，林心打三份工凑来的医药费。缴费单背面，是顾霄退烧后用虚弱的字迹写的："等我好起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这些，你还要吗？"她轻声问。顾霄颤抖着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贴着他们在海边的合照，背面是他的字迹："要和林心去看遍所有星空"。此刻，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他突然捂着脸蹲下去，指缝间渗出泪水。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里，混着他压抑的呜咽："我以为得到了月亮，就能给你更好的六便士......"他的手机不断弹出苏瑶的消息，而林心的手机却安静得可怕，就像他们逝去的爱情。铁盒底部，还压着枚生锈的硬币，是他们在支教路上捡到的，曾被顾霄郑重地说要存起来，给未来的孩子买糖果。硬币边缘刻着的"心心&霄霄"字样，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雨停时，林心送顾霄到实验室门口。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他苍白的脸。"对不起。"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我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图纸，是未完成的图书馆设计稿，边角还画着老槐树的简笔画，图纸空白处写满了"林心喜欢"的字样。林心望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转身将铁盒锁进保险柜。窗外，新栽种的树苗在风中摇晃，叶片上的雨珠折射出微弱的光，像极了他们曾经小心翼翼守护的，却终究破碎的星光。而在城市的另一头，苏瑶正对着镜子调整项链，那是顾霄新送的礼物，坠子是颗闪耀的星星，与林心退回的戒指上的图案，如出一辙。她不知道，顾霄在买下项链时，盯着柜台里另一款北斗七星造型的吊坠，站了整整十分钟。当店员询问是否需要包装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图书馆设计稿，最终选择了与记忆里最相似的那颗星。回到家后，顾霄打开保险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林心退回的所有礼物，包括那枚定制婚戒，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就像他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