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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叶晓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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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晓梅把病历单拍到桌子上，东方檀的父母面面相窥，都赔着笑脸。
“孩子已经病成这样，你们当父母的难道从来不关心她的成长？明明可以陪伴，却非要让她变成留守儿童，到最后出事了，反倒怪罪给学校。”叶晓梅板着脸严肃地说，她很想在他们两人脸上扇几巴掌，好好治一治他们的笑脸抽筋，不正经样。
“是是，老师说的对，我们也及时赶了回来，最近搬了家，一定给她换一种健康的环境，来帮助她治疗疾病。”女人不停地点头附和。
“对对对。”一旁的男人看样子比女人年轻很多岁，脸倒是长得人模人样，却拿一副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叶晓梅，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我希望你们能把我说的话好好记下来，多陪陪小檀，缓解高中的压力，多关注她平时的生活习惯，不仅要身体健康，还要心理健康——”
“对对对。”男人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女人在旁边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挡在他面前扯起丑陋的笑脸，“您继续说。”
叶晓梅扶了扶有点痛的额头，站起身拿起戒尺在办公桌上用力拍下去:“我不想多说了，你们自己反省吧。”
两人像刚刚被释放出来的囚犯一般快速逃离办公室，一溜烟没影儿了。
叶晓梅皱着眉头，那男人的眼神让她十分不适，她捂着嘴巴有些反胃地闭上眼睛。
“小叶老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缝旁探出头来，叶晓梅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咖啡杯猛咽一口。
“落白？”
落白把一张试卷拿出来，展开满是红叉的那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瘪瘪嘴，指了指上面的最后一道题说:“老师，教教我，这道题怎么做？”
“东方檀这道题对了，你可以去问她。”叶晓梅淡淡地说。
“喔。”落白把卷子收起来，叉着腰说，“老师，你答应我的，生物成绩排名如果前进五名，就带我去爷爷家！爸爸他们平时太忙，我自己想回去，他们又说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我都十七了，还把我当小孩子，哼。”
“是是是，我答应你的。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我面前嬉皮笑脸，管理整一个班的学生真的很累耶，不要来随便崩塌我的人设好不好？”叶晓梅摊了摊手。
落白立刻严肃起来，那夸张的小表情还怪好笑。
“话说刚才离开的是小檀的父母吗？那个男的应该不是她爸爸吧？她说她的爸爸很老了，所以她的妈妈一边照顾他，一边打工。”
“我也觉得。”叶晓梅点点头。
“他们看起来真的不靠谱哎，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我刚刚经过他们的时候，还听到他们在谈论小檀的病。”
“说什么了？”
“一个说这叫什么病啊，看着人挺正常，算什么精神病呢？另一个说，现在的娃就是太脆弱，别看这个病名儿好听，其实都是医院拿来骗钱的。”
叶晓梅“哐当”一声，把手里的杯子砸在桌子上。
“老师别生气，也许他们还在了解阶段？”落白拍拍胸脯，“我们是好朋友，小檀很信任我的，她什么委屈都跟我说，有我在，至少她在学校能想的开。”
叶晓梅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摸不清小檀，更害怕她出事。只是希望她对我的误解不要那么深。”
“可是小檀说她很喜欢你啊。”
“一句话而已。”叶晓梅感叹道。
“老师，晚上来接我！”落白拿起自己的卷子，没心没肺地哼着歌离开办公室。
在东方檀的父母赶回来之后，她的容貌和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东方檀比以前更自信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多。她们的关系比以前更密切。
她变成了她骄傲的生物课代表，她则是她一直默默暗恋着的最好的老师。
叶晓梅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要以一个完美的结局结束——东方檀的病慢慢变好，她的噩梦也会渐渐消散。
然而……
临近高考，黎玥失踪了，落白心绪不定，心理不再强大的她再也无法吞食下东方檀许多坏情绪。叶晓梅忙着帮落白补习，众人都陷入紧张的高考复习中。
东方檀在这个时候请假，准确的来说，是休学。
那天下着毛毛春雨，叶晓梅在走出教学楼时撑起伞，恰好撞见了前来找她签字办休学的东方檀。
叶晓梅将她带回屋内，拿起笔，却迟迟没有在假条上动手。
“你真的想好了吗？”叶晓梅问道。
想好放弃这次高考。
东方檀缓慢地点点头。
“可是再过一年，你只能去补习学校学习。那里的备考环境远远比一中紧张得多，我怕你承受不住……”
“谢谢叶老师，我希望我不会那么脆弱。”东方檀快速地说，她将视线移动到假条上，示意她快些签字。
叶晓梅咬着牙把名字写在上面，每写一笔她就离成绩优异的生物课代表远一点。
“啊对了，还有这个。”东方檀把一根白色的什么东西放在她的桌子上，叶晓梅定睛一看，竟然是她两年前送给她的平板笔，如今还很新地被她保存着。
“这个，你真的从没用过？……”
“你当初把它放在我家，我没有时间追上去还给你，后来被奶奶发现了。我说得很明白，是我的班主任叶老师送给我的，她偏要说我撒谎，说我这是偷来的。豪无疑问，我又被打了。”
叶晓梅捏紧了手里的笔，她拉过她的手臂再次掀开，上面新伤旧伤重重叠叠，一直无法褪得清楚。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是他们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师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也对啊，对于我来说，我也确实承受不起。”
“不是的！你值得！”叶晓梅提高嗓音。
“其实，我的父母在知道我得了这种病之后，他们只是比以前更加可怜我了，他们会骂我矫情，会责备我买的药那么贵，说我是赔钱货。我的家庭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不值得，甚至……”
叶晓梅心烦意乱。
甚至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赤裸裸的现实同化为指向无辜之人的利刃。
她揭开真相，原以为能够帮助到她，替她减轻痛苦。
但真相是她心上的一层疤痕，剥离得越深，那只名为真相的锋刃将会越扎越深，也会让她陷得越痛苦。
叶晓梅知道她的痛苦，也可怜她的家庭，可这些又不是她造成的，她不过是帮一个学生做到了自己作为老师应尽的责任，她做错了什么？
叶晓梅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让她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叶晓梅明白自己的目的，从始至终她都清楚，她也从未后悔。东方檀是她的学生，她必须管，她只是想多给她一些爱，来避免她影响到自己的未来。
“我本来也不能要求你什么，老师。”东方檀把假条团在手心里，让出一条路。
“我去开会了。”叶晓梅收起情绪和夹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忽然，她的脚步被迫一滞，有人从后面抱紧她。
“老师，我爱你。”
……
叶晓梅当初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东方檀就已经先她一步离开。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小檀的事与她无关。
是爱是恨，在她离开之后，都与自己再无关系。
可她依然思念着曾经那个让她自豪的学生。
到最后，她依然无法释怀。
更何况，东方檀还是死了。
叶晓梅慢慢明白，她那日抱紧她，说的话分明是“我爱你。”
最简短的三个字，当初的她都听不明白。
她在求救啊！
可是就算她听懂了，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都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不会。
但一直以来顺从于老爷子，她都忘了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几年前的叶晓梅太年轻，心里只想着事业，却忽略了感情。
直到她经历重重波折变故，被落白安排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做着曾经一心想要为自己努力铺设成功道路的教育工作，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当初的落白，她完全想不到曾经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会被逼成那样精神失常的疯癫模样。
她不能怪她变得情感漠视，若她依然还像曾经那样在面对爱人死去以后挣扎得死去活来，她早已死在高考结束那年的夏天。
死亡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让人死去，而是让活着的人饱受痛苦。
落白的病不能受到刺激，她不知道曾经对她很好的朋友为什么会伤害她，把她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梅，我喜欢你。”
叶晓梅当时是第一次被女人表白。
她知道落白是受了刺激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她在某一刹那却希望她说得是真的。
没错，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就喜欢上了落白。
在她身边，她永远都是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