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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千山覆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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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明烛,是被颠醒的。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辆马车里,旁边是仆从装扮的章凡,焦急地跟他说:“王爷,追兵就要追上来了!皇上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马车飞驰在满是碎石的山路上,上下颠簸,越明烛被颠的牙都磕在一起:“哒哒哒哒哒……”根本说不了话。
然后车身猛地一晃,章凡大喊一声:“他们追上来啦!”越明烛还未来得及担心他把舌头咬掉,下一秒自己就被甩出了马车。
然后他就醒了,原来车真的在摇晃,祝南山搂着他的脑袋,手还扣着他的下颌,防止他在颠簸中无意识张嘴咬到舌头。
越明烛脸埋在祝南山的胸口想,姚家的司机,车技怎么烂成这样,随即意识到不可能啊,他们不会真的在被追杀吧。
很符合他对姚家树敌无数的刻板印象!
越明烛忙抬手轻拍祝南山搂着自己的手臂,祝南山随即松了手。
“怎么了怎么了?”越明烛头都还没抬起来,便急迫地问。
“没怎么呀,你做噩梦了?”祝南山不紧不慢的说。
“不,嗯?”越明烛终于看到了窗外,一时竟愣住了。
漫山遍野的白,从视线里绵延出去。
“开车来的东北?”短暂的失语过后,越明烛震惊地问。
“不是东北啦,欢迎来的冀北草原。”
望出去视野无比的辽阔,天是越明烛此生难见的蓝,但车似乎一直在走上坡路,起起伏伏的更像是山,山路难走,又积了雪,所以才一路颠簸。
看出了越明烛的疑惑,祝南山解释道:“其实我们现在算是在山上,海拔高嘛,才有雪。”
走过这段上坡路,车停在一处平缓的地方,越明烛迫不及待地要开车门,被祝南山按住,套上羽绒服,扣上帽子,戴好口罩手套,才许他下车。
越明烛推开车门,凛冽的空气裹挟着淡淡的松柏香涌进来,越明烛哇了一声,没有注意脚下,几乎一脚踩空,踉跄了下扶住车门才站稳。
雪太厚了,他的鞋陷到鞋帮,很难想象这个时候还能有这么厚的雪。
起风了,吹起漫天的亮闪闪的小冰晶,祝南山跟在他身后下车,帮他带上墨镜,防止刺眼。
越明烛还未反应过来,他几乎忘了是他想要看雪,完全顾不上欣赏雪景,他只是睡了一觉,却好像穿越了异世。
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祝南山真的很神奇。
“这么厚呢?”祝南山往路边上走了走,这条路应该是用推土机推出来的,两侧被堆积的雪高到人膝盖,像城墙一样,祝南山又将越明烛推回车里,“换双鞋再出来。”
前排司机适时递上雪地靴。
越明烛又换了鞋下来,站到祝南山面前,老老实实任由他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祝南山确认他准备齐全,逗小孩似的在越明烛屁股上一拍:“玩去吧!”
越明烛顺着他的力道沿着车道往前走了几步,离车渐远了,发现自己没有方向。
他试图站高点,试探着踩了踩车道旁的雪堆,发现已经被冻实了,他便站了上去,能看到不远处山沟里的村落,露出点房顶来,能看到成片的松树林,灰绿色的,其余的,除了雪,什么都没有了。
越明烛回头,发现祝南山跟上来了,系紧帽子挡住了耳朵,越明烛没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在想什么?”祝南山也踩上雪堆,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在想不该带司机。”这样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呵,这种路我可不敢开。”祝南山懂他的意思,往后看了一眼,司机根本没下车。
雪堆外侧的雪明显比车道上的还高出一大截,越明烛蜻蜓点水般试探着伸脚点了点表面,觉得自己过于扭捏了,一脚下去,雪面冻硬的外壳碎裂,越明烛陷了下去,雪刚好没到在靴子边下面一点。
好新奇的感觉,像踩碎颗恐龙蛋。越明烛高抬腿朝前面走去。
“那些小雪包不能踩啊!”祝南山紧跟在他身后喊。
越明烛停下来,转身看他:“为什么?”
起伏平缓的雪原上,有些地块分布着数不清的排列整齐小雪堆,像大门上的门钉,每个大概有半人高,“那是坟?”越明烛压低声音问,恐惊地下人。
是坟的话也太多了,有点恐怖,越明烛悄悄的打个哆嗦。
“那是牛粪堆啦,”祝南山噗嗤一笑,“这些地有的是草原,有的是农田,冬天把牛粪放到田里,春天雪化了就能肥地。”
“哦。”越明烛轻舒口气,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去。
漫无目的的,只知道自己在往高处走。到达这块雪原的最高点,越明烛停下来,等祝南山跟过来。
“累了吗?”见他停下,祝南山快跑几步来到他身边。
越明烛点点头,摘下口罩透气:“还走热了呢。”
“戴上,一会脸冻坏了,你回去要顶着猴屁股开会了。”
越明烛听话的戴上口罩,但又把墨镜摘下来了,被雪晃的眯了眯眼,也没再带上,而是低下头,躲进祝南山落下的阴影里。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看雪了。”越明烛握住祝南山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无数次控制不住手抖时祝南山做的那样,“我以前有想过自己的死法。”
祝南山的手僵硬了一瞬,往外抽了抽,想要反握住他,但越明烛难得用了很大力气,祝南山被紧紧握着,没能成功。
“听我说嘛,都说是以前了,我现在不想死了,”越明烛安抚地晃了晃他的手,“我那时听说吞安眠药会吐,上吊会大小便失禁,死了都不干净,跳河污染水源,跳楼最痛快,但给环卫和警察添麻烦,万一不小心砸到别人或什么东西,又是损害他人人身财产安全了。”
“最后我决定,要是哪天真不想活了,就往北走,去西伯利亚的永久冻土徒步,在哪倒下就在哪冻死,雪会把我盖住,就是我的坟了。地广人稀,没人会找到我,而且因为搜救难度大,应该会直接放弃救援,或者我爸会放弃救援,我就在那里永远的当一个冰棍,也不会污染环境。”
“那时候我应该也是想活的吧,所以才会对死法挑三拣四,所以才会选这么麻烦的死法。”
祝南山的脸也被口罩和墨镜挡住了,越明烛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想幸好看不见,不然自己不一定忍心说这些。
“但我现在真的不想死了,遇见你后很久没想过了,所以我觉得,我突然要想看雪,是要彻底放弃我给自己选的埋骨地,算是彻底和我的过去告别,虽然这里不是西伯利亚。”
“而且我想,我想告诉你我想活着,你以后不用担心我了,我会在你身边活得很好。”
祝南山转过身,用没有被牵着的手摘下墨镜,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祝南山……”
“你干嘛?好好的你突然说这个。”祝南山带着哭腔轻轻推了他一把,把墨镜戴上,转过来,故作无事的样子四下张望,最后指着远方说:“那边好多人,你跟司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南山……”
“去,你说要听我话的。”祝南山从他的手里挣脱,“我一会去找你们。”
越明烛妥协离开后,祝南山目送他踩着来时的脚印原路返回,坐上车朝人群的方向开去,祝南山绕到树后,用树干挡住自己,蹲下来呜咽。
低着头,眼泪被墨镜兜住,形成两个小水洼。
他想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欠越明烛的,或者他才是林黛玉,不然这辈子越明烛怎么总说些让人想哭的话,生病的时候惹人哭,好的时候还惹人哭。
“你过来了。”人群外围,越明烛翘首以盼了很久,终于等来了祝南山。
“嗯。”祝南山应了一声,声音微哑,冷酷的扬扬下巴,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越明烛也不知道,他的注意力一直没在人群上,旁边的司机适时回答:“有头牛掉地窖里了,刚给弄出来,但已经憋死了,牛主人打算直接拆了,这都是想买牛肉的村民。”
“买点不?”越明烛揪住祝南山的袖子摇,他知道自己让祝南山伤心了,哄道:“回去我给你包牛肉饺子吃?”
祝南山的声音依旧冷酷:“你还会包饺子呢?”
越明烛不会,但总不过把馅放到饺子皮上,把皮粘起来,已经是他能想到的牛肉的最简单的做法了。
“买点就买点吧,”祝南山只支棱了一句,就软下语气,“牧区的牛怎么也比别处的好吃,再问问他们有羊肉卖不,这地方羊肉好像还挺有名的,回去咱涮火锅吃。”
“好的。”越明烛见他情绪好转,受到鼓舞,积极的挤进人群,他以为会需要抢,没想到在问过价钱后,拎着刀的牛主人直接热情问他:“来条腿不?还有这牛腩,看看这膘,这排骨!”
刚准备比划一小块牛肉的越明烛:“……”
“让他们先买,剩下的我们包圆。”祝南山在他身后解了围。
“哎呦!”牛主人看见大客户,顿时眉开眼笑。连村民都跟着起哄,村里边家家户户都养牛,又刚过完年,家家的冰柜里头,院里雪堆下面,都冻得满满当当,谁家都少不了肉吃,来买肉算是发扬邻里情,帮牛主人减轻损失,顺带着看热闹。
“会不会太多了?”越明烛怕他没听见牛主人问他要啥时说的话,这明显是还没卖出去多少,“而且你还要买羊肉呢。”
祝南山往后一指:“咱开的越野。”
趁着师傅拆牛,边上的大爷大妈们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哪的人啊?这个季节来旅游的少啊!中午上哪儿吃啊?这会儿可没农家院开着。”
“要不就直接上我家吃吧,我家就这。”牛主人的老婆说。
越明烛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栋很整洁的二层小楼,烟囱里冒出滚滚烟气。
“我闻见了,猪肉炖酸菜。”祝南山凑在他耳边说。
越明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