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星城》月尾竹

112、第112章 不治了

　　“行了！还没出最后结果呢，你们就给我吃这样药那样药……没病都要吃出病了！”王湘兰站在门外听到老张心里不痛快的话，顿住了要推门的手。

　　家里，张母带着哭腔低低说了句什么，王湘兰没听清，但听到老张悠长的叹气声：“行了行了，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王湘兰放心地笑了一下，推开门进去：“都是医生开的药，因为你做了活检，要吃几天的。等结果出来了，确定没事，就好了。”

　　“没事啊，我肯定没事！”如果不是顶着一张血色淡薄的脸说话，老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王湘兰点点头，眼睛里有了一点笑意：“嗯嗯，你肯定会没事！”

　　“但是你有事！”老张目光微凝，瞥一眼墙上的挂钟，“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留意着王湘兰轻轻抠着指甲的手指：“再晚一点，二宝都要放学了。”

　　接过张母递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了，王湘兰语气平静地回答：“罗老板亲自来了，同刘哥、细红说了会儿话。”

　　“姓罗的来找麻烦了？”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老张黑了脸，“有事你怎么不叫我？当我死了啊？”

　　“没事，我应付得了。”王湘兰轻声回答，“再说，那是杨哥的地盘，他不敢真的怎么样的。”
　　想想那姓罗的站在店铺门口总是不走的样，她决定以后还是得带点什么防狼喷雾……

　　看她说着话还走神的样子，老张心里涌起一阵无名火，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猛地站起来，盯了妻子几秒，大步走进房间。
　　房间门“嘭”地一声被关上，整栋楼都好似跟着颤了颤。

　　“唉哟！关个门这么重，心脏病都要给你吓出来！？”张母没好气地数落着，拉起王湘兰的手，轻声安慰，“让你受委屈了。他身体不舒服，比我们谁都烦。他这脾气，和他伢一样，生怕自己躺在床上成为拖累。”
　　这事儿，张母感同身受。
　　当初张父受伤，躺在床上，医生们都说可能会瘫了，一辈子就得她伺候着。
　　她没说什么，可张父的脾气越来越暴，越来越大。
　　总有些或是心疼或是看戏的人在背后碎碎念着，话传到了张父的耳朵里。
　　张父想要她回娘家又怕她回去后被人欺负，想把她留在身边又恨自己没能力照顾她……
　　直到那一次，她回家发现他举着爬到农药边……
　　虽然后来一切都好起来了，但那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她忘不掉。
　　看着眼下的情况，很自然而然的，就对王湘兰更加怜惜了。

　　王湘兰撑出笑，安慰张母：“没事的。结果还没出来呢，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祝愿是美好，但世间事，不如愿者十之八.九。

　　拿到确诊单时，老张沉默地坐在冯七宝的诊室里，一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张母已经在门边哭成了泪人儿。
　　反倒是王湘兰，显得格外冷静，只是眼眶红着，但目光清正又坚定，仿佛是在处理一件寻常的事情。

　　把作为医生该说的话说完了，冯七宝看一眼依旧保持着看手指坐姿的老张，感慨着：“你真让我意外。”

　　“啊？”正默背着医嘱的王湘兰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冯七宝。

　　冯七宝轻轻摇头：“我以为你会比他们都先哭。”

　　王湘兰释然地笑了一下：“我确实比他们先哭。不晓得是不是之前就把眼泪流完了，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安心了。我觉得，一直担心没个答案才是最难受的。而且，这病，也不是治不好。”

　　“对，以他现在的情况，准备二十万手术，术后注意饮食，以后的日子还会很长的。”得了冯七宝的准话，王湘兰心里更有劲了。

　　回到家，张母知道还有治之后，立马擦干眼泪：“我这就打电话回去筹钱！”

　　“没用，别搞。”一直沉默着的老张终于在确诊后说了第一句话。
　　他慢慢抬起眼，看向同时对他投来关心眼神的妻子和母亲：“我听明白了。就算做手术，也不能再熬夜了，还要按时吃饭，最好还要回乡里去，乡里空气好些……我做这活，要供两个崽，就做不到这点。要不做这活，就还不起钱。二十万啊。”
　　叹了口气，他站起来：“就这样吧。不治了。还不如给你们多留点钱，让两个崽能读完书。然后你们回乡里。”
　　在乡里生活，猪自己养，菜自己种，粮食也自己地里产，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
　　城里人辛辛苦苦赚钱，到菜市场买的菜，价格高，还没有乡里菜的那种清甜呢！
　　就冲着这菜，烧烤佬都恨不得去他们乡里畅游一番。

　　拿了钥匙，一个人下楼，轻轻擦去摩托车上落的发黄的树叶。
　　自他来城里折腾，这辆摩托车就跟着他。
　　他来了快十年了，这摩托车也跟着他快十年了，摩托车上的漆早已斑驳，就连坐垫上也有了几个破口，还有那后视镜，换了几回。

　　骑着摩托车去他最熟悉的第一菜市场。
　　他转悠着。

　　狐狸的肉摊早就换了别人，听说他从那里面出来后，搬去了别的菜市场，继续卖着猪肉。
　　听说他的媳妇又怀了孩子，这次生下来的，是个健康的女娃，他可高兴了。

　　老李的摊子，摆满了水产。他一面兢兢业业地在抽着虾线，一面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地等待着零散买卖的客人。
　　他的媳妇依旧像老杨的前妻一样瞧不起他，但在他累得腰酸的时候，把他骂开，换成她来继续抽虾线，从她看向老李的眼神里，老张没看到厌恶，只有那种最朴实无华的自得，仿佛是一个终于激娃成功的母亲，看孩子到了极致后的心软与骄傲。

　　这会儿快中午了。
　　菜市场里看摊的各位老板纷纷端起了家里人准备的盒饭，老李也是。
　　虽被媳妇听似嫌弃的话数落着，但他看着饭盒里的饭，眼睛里都要笑出蜜糖来了：“我昨天就随便说了一下，想吃红烧肉，你今天就真给我做了啊？”

　　“红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老李媳妇嗤笑着翻个白眼，“你要是表现好，明天还给你做红烧肉。”
　　“明天我想吃糖醋排骨能行不？”
　　老李话音刚落，他媳妇就举起了还抓着龙虾的手：“嘿！我给你脸了？！”
　　龙虾在她手里挣扎着，她却笑了放下手，傲娇地扬起下巴：“看我心情。”

　　老张看着他们的互动笑了笑，识趣地没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绕一条道，看着菜市场里无处不在的烟火气。
　　转身间，正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嗲嗲提着菜停到他面前：“呀？是小张？！”

　　老张抬眼，或缓行或下行的情绪在这一刻往上涌去了。
　　他高兴地握住了老嗲嗲的手：“肖嗲嗲！”
　　这是肖悠悠的父亲，是赵工的老丈人，也是他来城里折腾时遇到了第一个善意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