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十四日[无限]》绯刃

87、雾雨迷城08

　　作为危机应对署的副署长，詹森很容易就能调取到安森·克里特的资料，从而知道他就是那个中途进入的求生者。

　　经过十五天的探索，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求生者应该都形成了自己的计划，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变数。

　　对祁澜来说，被人提前知道身份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不过求生者之间能够看到彼此的真实样貌，如果詹森真是求生者，理论上只需要将他的工作证照片和本人进行对比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地问一句露出破绽。

　　祁澜把这个疑惑暂时压在心底，调出了任务面板查看。

　　【世界任务完成度：6%】
　　【世界探索度：30%】

　　目光扫向面板最下方，按照无相城的当前时间，距离九杀的接取截止还有大约十天。

　　“来得及。”
　　祁澜略微安心了一些。离开厄难深渊后，他最怕的就是待在里面过久导致后续攒积分的时间不够用。

　　“詹森的事情以后再说，明天先想办法去到危机调查部，看看这里的异常具体是什么情况。”

　　危机调查部的部长查理职位明显在詹森之上，他很可能是危机应对署的署长。如果一直待在应急联络部，以布莱克和詹森的关系，祁澜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受到对方的牵制。

　　随着夜色渐深，大部分住户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层的脚步声变得稀疏了许多。

　　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祁澜把床脚堆积的课本和纸巾恢复原状，又找到一个焦黑的插座，在噼啪的电光里地给手机充上了电。

　　定好闹钟，他躺回床上不久，忽然听见隔壁传来重物被拖动的声音。

　　这么晚了，安森的母亲在做什么？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侧身进了过道。

　　过道里黑黢黢的，靠近天花板的那扇窄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正常的雨水落地的声音不同，这种声音听起来有种黏稠的感觉。

　　一点微弱的光从劳拉卧室的门缝里渗出，祁澜走近房门，透过那点缝隙朝里看去。

　　卧室里亮着灯，黯淡的灯光映照出劳拉·克里特有些疲惫的脸庞。她坐在圆桌前，一只手捏着刚穿好线的缝衣针，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条碎花围裙，正在有些笨拙地缝补着围裙上的缺口。

　　在她脚边是一个扁扁的衣篓，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靠墙的那张床上，被单被掀起，露出了床底一小片漆黑的空间，那个衣篓显然就是从床下拖出来的。

　　祁澜认出了劳拉手里的那条围裙，上面的花色和矮胖妇人身上的很相似。

　　“她说的‘别的工作’，原来就是给公寓里的其他租客缝补衣服吗……”

　　目光从衣篓里的衣服上掠过，除了围裙，还有破了口子的衬衫、剐蹭出小洞的裤子，有的衣服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深色污渍，和劳拉一向干净整洁的着装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或许是不想给孩子增添额外的负担，在他回来的时候，劳拉就把这些衣服全都藏到了床底，估计他睡下后，才将衣服拿出来缝补。

　　她缝得很认真，因为屋里的光线太弱，不时就要闭眼休息一下。

　　祁澜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悄悄地退了回去。

　　这是一个极要强的女人，宁可自己吃苦也不愿意向曾经认识的人寻求帮助。如果不是为了安森，她可能永远不会去联系詹森·琼斯。

　　重新躺到床上，在地下室的潮湿霉味和被子上劣质洗衣粉的香气里，祁澜渐渐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皇后区的一栋公寓中，一个满头鬈发的男人突兀地睁开了双眼。

　　他安静地掀开被子走下床铺，动作放得很轻，连睡在身边的妻子也没有被惊醒。

　　白色的雨珠落在窗户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男人双眼无神，好像仍处在睡梦当中，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打开衣柜，换上了外出的衣裤，然后木然地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把脚上的拖鞋换成了皮鞋。

　　门边的挂钩上，一张刻着“城市危机应对署·应急联络部”几个字的工作证泛出淡淡的银光。

　　男人站在门前，动作停顿了一下，毫无焦距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明。

　　“不对……”
　　嘴唇微微颤动，他挣扎着转过头，往屋内看去。

　　屋子里光线很暗，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

　　次卧传来孩子们绵长的呼吸声，轻柔而均匀，像潮水般在寂静中缓缓起伏。

　　妻子和孩子们都在沉睡，没人注意到他反常的行为。

　　当男人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消失了，他的目光再次变得茫然。

　　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男人走出去，阖上房门，然后一步步走下楼梯，穿过门廊。

　　他推开被黄色胶带封死的公寓门——这次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租住在一楼和地下室的住户被吵醒，骂了两句后，又睡了过去。

　　白色的雨从天而降，建筑的表面满是雨水的痕迹，就好像被无数只蜗牛爬过留下的黏液。

　　男人在踏出公寓的瞬间被雨水浇透，他关上公寓楼的门，缓慢却坚定地朝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没有滑落下来，而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一点点渗入了他的皮肤当中。

　　咕叽，咕叽。
　　渐渐地，男人身上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夜色褪去了。

　　劳拉很早就起来准备孩子带去上班的午餐，她的动作很小心，想让祁澜多睡一会儿，但实际上祁澜在她进门拿饭盒的时候就醒了。

　　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好意，他躺在床上装睡，等待闹钟把自己“叫醒”。

　　听着劳拉在过道里准备早餐和午餐的动静，祁澜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还没进神渊的时候。

　　那时他刚被祁鸾捡回去不久，祁鸾嘴上说着把他当弟弟，实际上出去坑了人锅是必定往他身上甩的，一遇到事跑得比谁都快，以至于最开始的那几个月他挨揍的次数甚至比过去几年还要多，这还不算他因为故意给祁鸾找麻烦被暴力教育的次数。

　　比这更糟的是吃祁鸾做的饭，祁澜根本无法想象普普通通的食材怎么能被烹饪到让人一吃就上吐下泻的地步。在捏着鼻子吃了一个月后，一日三餐就全部被他接手了。很久以后他才偶然发现，祁鸾根本不是不会做饭，只是故意做了一个月的黑暗料理给他吃而已。

　　但如果不是祁鸾，他可能直到离开，也不会在贫民窟里有一个能够勉强称之为家的、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地方吧。

　　闹钟的响声打断了祁澜的回忆，他取下那条有些褪色的红发绳，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梳理后扎起，从床上坐了起来。

　　劳拉敲了敲房门，见他已经起床，有些惊讶：“早餐好了，午餐我还是给你放包里？”

　　“我自己来吧，您先去吃。”
　　祁澜接过餐盒放进公文包，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了那套防护服。

　　这是一种类似雨衣的衣服，款式接近正常服装，能直接套在衣裤外面，里面还包含类似头盔的全封闭面罩。可以预见，当这套服装全部穿戴好后，连一丝皮肤都不会露出来。

　　祁澜吃完早餐时，危机应对署的专车刚好停在公寓楼外。

　　他将公文包放进特制的物品袋里，打开和防护服放在一起的雨伞，走出了公寓。

　　一辆改装后的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车身用油漆喷印出了城市危机应对署几个显眼的白色大字和那个类似十字船锚的标志。

　　祁澜撑着伞向越野车快步走去。乳白色的雨滴不断击打在伞面，绝大部分的雨水顺着伞沿滑落，但还有一些黏附在一起，短短几步路的时间，祁澜就感到伞柄上传来的压力增大了不少。

　　车门在他靠近的瞬间打开，祁澜刚收伞坐进去，车门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回弹射关闭。

　　“不要脱防护服，把伞放到伞盒里，往里坐。”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

　　祁澜在车门上看到了一个斜向放置的狭长铁盒，里面已经有一把伞。他将自己的伞塞进铁盒，朝另外两个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说了声抱歉，就往座椅中央挤了过去。

　　这辆越野车一共有三排座椅，副驾驶和前面一排都坐满了人，第三排在祁澜上车后也坐满了，车里的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紧紧地挤在座椅中间。

　　尽管车门的开关速度很快，其内侧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白色的水迹，驾驶员的提醒显然就是为了让他们远离这些落下的白雨。

　　在祁澜坐稳后，越野车的速度加快，穿过白色雨幕中的街道，径直向城市危机应对署开去。

　　一路上，祁澜没有看到一个行人。联排公寓门窗紧闭，除了偶尔开过的同样隶属于危机应对署的车辆，看不出一点属于城市的气息，只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死寂与萧索。

　　越野车直接开进了危机应对署内的一处室内停车场。祁澜跟着其他职员进入停车场后面的大型清洁室，初步清洁后，由专人协助脱去了沾着白雨的防护服。接着，他们进入第二个清洁室，接受清洁喷雾的二次清洁，然后被统一安排去洗澡更衣和进行认知检测。等到检测结果出来，他们才被允许离开。

　　这套流程繁琐复杂，雨天的危险可见一斑。

　　和祁澜同一批完成检测的人里有三个来自危机调查部的职员，祁澜将工作证取下，拎着公文包跟了上去。

　　雨天的接线任务必然会更加繁重，但安森·克里特本来就不是会认真工作的性子，少他一个人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穿过一条条走廊和过道，空气里渐渐浮现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过量的清洁喷雾反复进行喷洒消毒后留下的。

　　他和对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来到了一栋灰白的两层小楼。

　　这栋属于危机调查部的小楼不高，每一层的面积却比应急联络部要大得多。大厅十分宽敞，中央有一面电子屏幕，屏幕上是一张实时更新的巨幅地图，上面除了禁区范围，还详细地标记着各个地方发生的异常事件与危险等级。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点就像是虫子一样啃食着雾都还没有沦为灰色的区域。

　　“应急联络部的接线数据是被更新到这张地图上了么……”

　　祁澜在地图上找到了小男孩打来电话的伊灵顿社区，这个昨天还位于禁区边缘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