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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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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新月话音一落,薛府众人皆惊,薛参老父薛侯白须抖了几抖,到底没忍住怒气:“殿下您欺人太甚!就算您是先皇嫡女,也是我家薛家长媳,怎可殴打亲夫?若如此张狂,老夫明日必亲敲登闻鼓,看陛下如何裁断!”
娄新月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对着薛参弯唇一笑,微微一侧头,艾锦带着侍立在一旁的侍女持短棍而上,半晌就把薛参殴得倒地不起,娄新月缓步走到他身边:“薛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指使不良人监视我定北公主府?还敢在陛下面前挑拨金吾卫闯府拿人?”
薛参皮青脸肿,忍痛辩解:“殿下,臣不敢啊……”
娄新月冷笑一声:“你好自为之吧!”
语毕带着艾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薛府。
路上翟车稳稳而行,车辙压过石板路,碌碌有声,艾锦犹豫再三一咬牙,双膝一曲跪在公主面前:“贵主,是我私闯天牢去见顾北将军的,与崔凤至无关!您……您责罚我吧!”
娄新月品香不为所动,随意道:“哦?我竟不知你与顾小将军还有交情。”
艾锦傻乎乎的说:“我跟他没交情啊……”
娄新月抬起眼来看她,艾锦硬着头皮道:“是我看……胡大姑娘太可怜了,所以才想要替她走一趟的。”
娄新月定定地看着她,艾锦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绞尽脑汁的找补:“胡大姑娘又没有好多相好,只有顾小将军一个,再说,贵主不也跟周大人说了吗,顾小将军多半是被冤枉的呀,那……那……”
她还没说完,被迎头摔了一脸的香灰,艾锦立马闭上嘴不敢作声了,娄新月冷声:“要不是看在你父兄为我战死,我把你这蠢货埋在荷花池里沤肥用!”
艾锦闭着眼睛感受着车马颠簸,忍不住回想起当年父兄还在,自己被扛在哥哥宽阔的肩膀上,在院子里秉烛夜游,那时候也是雪天,北疆的寒冬比京城要凌冽干燥,院子里枯枝败叶,开不出一朵红梅,只有雪亮的月光,能把人的影子清晰的映在雪上,艾锦有些难过,嗫嚅的想要争辩点什么,可是家里人都没了,她没了依仗不敢开口,只能默默的不服。
娄新月见她嘴唇动个不停,刚想把手里的半块藕丝糖也砸在她脸上,马车一晃,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侍女低声呵斥:“哪个小贼?寅夜游荡,犯夜鞭笞二十,你可知?”
青瑶双手冻得青紫,在公主车架前跪爬过去,哭道:“贵主救命啊,贵主!我是胡大姑娘身边伺候的青瑶,求贵主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大人要把小姐送到青云庵饿死啊。”
艾锦猛地张开眼睛,全身一僵,刚想脚下用力窜出去,就看见公主一双眼冷冷的看着她,只好咬咬牙,规矩的跪好,外边的侍女长风怒道:“有冤就去大理寺告状,拦车作甚?还不快闪开!”
青瑶哭求不肯离去,娄新月缓缓出声,隔着厚重的锦帘问她:“依律,奴告主死罪,你可知?”
青瑶爬到车前,被侍女拦住,她努力撑起身子,朝着公主声音的方向:“奴婢知道。”
娄新月笑了声:“你知道所以不去告官,反而来投告我?既办了事儿,又留了命,算计到是好的,只是胡大人杀女自有律法有司来办,我可没有这个权柄啊。”
青瑶愣了一下:“奴婢、奴婢.....奴婢苦无证据,唯恐大人们不肯信奴。”
娄新月反问:“大人们不信,我就信了?”
青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被侍卫拖到一旁只哀哀的哭,像一只被抛弃的幼猫,公主的车架又在寒风中行进,空旷的石板路上再次响起碌碌的车辙声。
艾锦跪服在公主脚下,一直随侍到府内,跪拜辞主,坐上了自己的床榻,还是恍恍惚惚的魂游天外,红绡拿着烛火照了照她:“魂儿丢哪了?”
艾锦望了望她,红绡把烛台放在一旁,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碗热腾腾的鸡汁汤饼,递给她:“吃点儿垫垫,夜里凉,饿肚子睡不着。”
她把小碗塞到艾锦手里,又拿出一碟子酱菜:“夜深了,吃太多了存食,填填嘴巴就睡吧。”
艾锦心里发闷,看着手里的食物发呆,红绡拿了铜盆,兑了水,脱下她的鞋袜,给她泡脚:“怎的了?饭也不香了?”
艾锦端起碗,慢慢的吃,就了口酱菜,咸滋滋的味道就着鲜味儿在口腔中散开,心情略好,她慢吞吞的说:“今日贵主打了驸马。”
红绡应了一声,艾锦边吃边说:“回来的时候,胡大姑娘身边的青瑶拦了公主的马车。”
红绡手一顿,艾锦继续道:“她说胡大姑娘的爹要把她送到青云庵饿死她,求贵主救救她,但贵主不同意。”
红绡往她玉雕一样的脚上撩着热水:“你觉得贵主不近人情吗?”
艾锦把汤喝干,放下小碗:“贵主是大长公主啊,救胡大姑娘,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吗?”
红绡抬起头,凤眼在烛火中晶亮:“贵主是大长公主,那为什么明知道夜闯天牢的不是崔郎君,还是让金吾卫将崔郎君从公主府锁走了呢?”
艾锦一愣,红绡又说:“那贵主明知道是驸马冤枉了崔郎君,有意下公主府的脸面,但为什么她不去敲登闻鼓,不去朝堂上争辩,只能带着你们去薛府打他一顿呢?”
艾锦长大了嘴巴,红绡把她的脚捞出来,用布巾擦干,放进被子里:“艾锦,你明年就要及笄了,你要知道,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径,这就是规矩,违反了规矩就会受到猛烈的反噬。”
艾锦窝在被子里,乌黑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收拾着铜盆碗筷的红绡:“贵主也不行吗?”
红绡净了净手,用布巾给她擦了擦脸:“不行,庶人不行,臣子不行,广信王不行,贵主不行,就算贵为天子也不行。”
艾锦嘟囔:“那我是不是做了不守规矩的事儿。”
红绡看着她良久,低声说:“就算不是你,我也是要去的,有什么两样?”
艾锦困得迷迷糊糊:“什么?”
红绡叹了口气:“没什么,睡吧。”
美人吹熄红烛,月影透过纱窗,一室宁静。
腊八这日,晴。
红绡早早的等在千波阁,阳光清亮的落在院子里,清晨台阶的缝隙处略有苔痕,红绡哈出一口气,千波阁的大门轻启,一个青衣小童扬起粉嘟嘟圆鼓鼓的脸庞,稚嫩的说道:“吾家郎君请红绡姐姐进去呢。”
红绡看了看身后捧着一应物品的奴婢,向青衣童子道了个万福,谢道:“多谢锦穗。”
青衣小童打着锦缎门帘,红绡踏入千波阁,陆悟甚惧热,千波阁屋子里穿得住夹袄,一铜虎碳炉雄踞厅堂,耸肩垂尾怒目对着大门,仿若要择人而噬。楠木窗糊着厚实细密的绡,但却半开,院子里的冷气与铜虎对峙,此消彼长。
红绡低头绕过巨大的山水屏风,就见暖阁里,公主正坐在铜镜处,陆梧就侍立在她身后,用素色犀角慢慢的为她整理长发。
红绡叉手站在厅侧,轻声道:“贵主。”
公主张开了眼,在在铜镜里瞥了她一眼,没作声,红绡继续道:“今日腊八,宫里过年的物品已经送至,加上封地的供奉以及府上办的年货,奴婢已经整理成册,贵主可要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娄新月合上眼,懒洋洋的说:“午后送到书房去。”
红绡应了一声:“奴婢一并带来陆郎君的年货份例,还请陆郎君着人安置,若是还有需要添置的,可着人报府内。”
陆梧缓缓转过头,他身量修长,皮肤白皙,长眉入鬓目如朝雾,鼻高挺笔直光洁如玉,但略显纤细了些,口薄无唇,站在那里,毫不夺目,面无表情看过来时,如同三秋冷雨侵人肌肤。
陆梧冷淡的说:“这不是陆管家的事务吗?怎么麻烦红绡姑娘呢?”
红绡不答,娄新月伸手握住他的修长白皙的手:“我吩咐的,想同你一并看看年礼。”
陆梧闻言,眉眼一动,那淡如白描的眉眼瞬间如春雨入池,旖旎缱绻了起来,他散发披在肩上也不在意,居然在红绡面前就俯身吻在娄新月发顶,笑声:“贵主的眷顾,是阿梧最称心的年礼。”
红绡低下头,瞥见水墨云纹纱屏后,五色锦绣梦貘枕裹着银红的绸带从散落的床帐下,仰面朝天露出一头,她收回目光,回身吩咐众婢女鱼贯而入,陆梧为公主绾发,簪了一只八宝簪子,娄新月侧首照了照铜镜,叹息道:“看我这鬓角,发白过半。”
陆梧放下梳子:“宅家子不必忧心,等阿梧想想办法定然让您恢复满头乌发。”
娄新月执起他的手,站起身浏览众人手中的年礼:“金银玉石锦缎吃食都是寻常物,阿梧说过想要一把螺钿琵琶,我寻太常寺以上好紫檀制作一把,你看可称心?”
陆梧细白的手指在琵琶的丝弦上划过,发出锃的一声,他抬眼看向娄新月:“谢贵主,阿梧喜欢。”
娄新月点点头,由红绡披上大氅走出千波殿,抬头看了看淡淡的日光,信步而出,走过西小门,红绡小步趋前,低声秉道:“贵主,益州大都督鲁元善的夫人,明日在郡公府里办了斩冬宴,帖子早早送到了府里。”
娄新月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看着结冰湖面反射的青光,笑着说:“斩冬宴?孟于蓝好气魄啊。”
红绡见她高兴,忙道:“郡公府送帖子的人说了,孟将军特意备下了蜀中的好羊肉,烧春酒,就看公主赏不赏光。”
娄新月笑骂:“这个泼皮,今夜里就除夕了,她还请我喝酒吃肉?没想我今日多少事儿要忙吗?”
她想了想说:“把礼单给我”
红绡把礼单奉上,和赶来的陆管家站在一处候着,公主看过流水单说道:“也罢,便如此吧。”
陆管家从她手上接过礼单,娄新月看向他:“陆奉。”
陆管家应了一声,只听着自己公主说:“宫里的各个府里的庄子里的事务你就带着人做吧,红绡留给你,你们忙好了就把府门关上好好过个年,我今日就不亲自看了。”
陆管家躬身承应:“老奴省得,阖府荣辱宅家子放心托付给老奴,老奴不敢有差错。”
娄新月嗯了声转头对红绡道:“备车吧。”
红绡上前一步,强谏:“贵主,您身边得有人随侍。”
娄新月道:“就艾锦吧。”
红绡还想再谏,透红的衣袖被陆奉偷偷扯了扯,只能闭嘴。
众人纷纷忙碌,眼看着公主的翟车碌碌的远去,陆奉说:“回吧,赶紧安排人手将宫里的礼物赶紧送进去。”
红绡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陆奉劝她:“长了翅膀的鹞子,总要让他飞,难不成一直捂在翅膀底下?”
红绡发愁道:“艾锦生性跳脱不守规矩,除夕夜宴我怕他惹祸。”
陆奉边与她入府边规劝:“你我什么身份?京城贵胄如云,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放心吧,宅家子带出去的人,轻易不会有人捋虎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