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牵挂(大修) ...
-
舅父虽然窝囊,却不像舅母那么厚颜无耻。
遮羞布被亲甥女毫不留情地撕开,舅父满脸窘迫:“不、不是、小浅。舅父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若不想嫁,便不嫁,等遇上可心之人,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舅母一听就急了,从旁揪起舅父的耳朵怒道:“不嫁?她不嫁,鹏儿娶仲妻的聘礼怎么办?当初鹏儿娶正妻,已然掏空了家底呀!”
“娶那一个便是了!”
舅父用力挣脱开舅母的胖手,满腔积怨在得知妹妹死讯,和面对甥女直白的嫌恶下,终于爆发了。
“当初与寻个好人家的姑娘成婚有何不好?家里是何条件谁人不知,你却非要打肿脸为儿娶妻!这些年过得紧紧巴巴,究竟图个什么!”
一贯顺从的人突然反抗,只会让强势者认为,打压的力度还要再次加强。
“还不是你废物!”
舅母跳着脚,尖声骂道:“当初妹夫在洛家混得风生水起,我才想着让他能帮扶咱鹏儿一把,将鹏儿带进洛家,咱家就算光耀门楣了!我大话都跟人说出去了,谁想到你妹夫竟如此短命,说没就没了!”
“你若有本事,我何至于指望妹夫?摊上你这么个废物也就罢了,连你妹妹都那样狠心!平日装得性子柔顺,却干看着咱鹏儿眼巴巴等着娶亲,死活不肯拿钱出来!咱鹏儿脑子多活泛?日子过好了,能不管她们孤儿寡母吗?”
“还有你这甥女!打她一出生我就说这孩子不对劲儿,哪有婴孩不哭不闹的?没有半点孩子的机灵和讨喜,还总是冷眼瞧人,真真叫人生厌!亏你妹妹妹夫还把她当成宝,真是没见过好的!摊上如此寡情的孩子,合该他们两口子落得这么个下场!”
“就你们这一家子,没一个脑子好使的!”
她一贯声音大,此时又扯着嗓子嚷嚷,院门口很快围上三三两两的人来看热闹。
舅父脸红脖子粗地对舅母吼道:“闭嘴!不嫌丢人啊!”
舅母继续吵嚷:“我有什么好丢人的?狠心的是你的亲妹子,又不是我!得了那么大一笔安家银,硬是不肯帮衬咱家一把!咱鹏儿可是她亲侄儿……啊啊啊啊!”
二人争吵间,没注意削薄的身影离去。直到半桶泔水从天而降,兜头淋了一身,才看到钱浅不知从哪拎了个泔水桶来。
她指向大门冷冰冰下起逐客令:“我妹妹怕生,还请二位‘陌生人’不要在我家吵闹,免得碍了她的眼!”
舅母气得眼睛立起来,撸起袖子就朝钱浅而去:“小贱蹄子没大没小,老娘今儿非打死你不可!你爹娘死的早没人管教你,老娘便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
舅父死命抱住舅母五大三粗的腰,连连急道:“别闹了!赶紧走吧!”
钱浅一步未退,反而将别在腰上的菜刀抽出,直指舅母。
“来啊!刚好门外的街坊邻居都能做个见证。是你这泼妇擅闯民宅,还扬言杀人,我为求自保,迫不得已将你反杀,官府也不会判我有罪!”
舅母从看到刀的一刻便不再挣扎上前了,那毫无温度的话语更是把她的气势削弱了大半,色厉内荏斥道:“你、你胆儿肥了,还敢、吓唬大人了?!”
钱浅上前一步,将刀尖抵在舅母的心口:“那就来试试,看我敢不敢。”
她黑亮的瞳孔没有半分惧意,甚至还透出点点兴奋,令人毛骨悚然!
舅母吓得后退一步,舅父更是满头大汗,小心压下她的刀背,好声好气地说:“小浅你别冲动,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钱浅紧握尖刀,挑衅地看向舅母,轻蔑斥道:“我家的东西,你没命惦记。滚!”
舅母气急,又不敢上前,只能原地咆哮痛骂:“小贱蹄子你有何好得意的!造光了你爹拿命换的那点儿安家银,也没保住你那短命的娘……”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到舅母的脸上。
舅母愣住了。
钱浅刚扬起的手凝滞停下,随即收回。这次舅父动作快,倒是省了她的力气。
舅父满脸胀红,半天却只憋出一句怒喝:“我要同你和离!”
看着舅父拔腿而去的背影,钱浅心中嗤笑:窝囊惯了的人,就算爆发都像被引燃的一小团绒草,烧得毫无力度,吹口气就会灭。
舅母后知后觉被窝囊夫婿打了,怒火刚上一半又听到他要和离,立即拔脚去追,口中喊骂道:“你个天杀的!居然要为这么个不孝甥女同我和离?你还有没有良心……”
两人很快不见了,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只剩三两熟悉的邻居宽慰钱浅。
她一一谢过,最后只剩隔壁李婶扔在宽慰:“这样的亲戚有没有也无甚区别。别往心里去,啊~”
钱浅脸上端着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我不会在意的,谢谢婶婶。天色不早了,准备晚饭了吗?”
“坏了,我的粥!”李婶一拍大腿,急急跑回家去。
准备关门时,才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江远山。
钱浅在书院念书时,两次越级跳到志学院,与大她两岁的江远山成为同窗。
他是青州第一世家的长子,自幼被家中寄予厚望。这孩子也认真苦读,算是没辜负家里的期盼。可惜,钱浅这个“天才少年”的出现,将原本的天之骄子挤下了神坛,因此没少被他针对。
虽然那时钱浅才九岁,但灵魂却是个成年人,这种青少年的嫉妒完全不放在眼里。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垂危。
钱浅骤然发觉,两世的人生轨迹竟然离奇重合。
上一世是十八岁,她高考过后接到国内外多家名校抛来的橄榄枝,而后一家人出了车祸。
这一世她凭借前世知识储备加快人生进度,在十二岁破格参加科举会试,一举夺得头名。前脚刚得知好消息,书院都还没来得及为她庆贺,她的父亲钱大友为护东家忠勇身死的消息便到了。
同样是在她人生得意的时刻,至亲之人却离她而去。
钱浅那时觉得,她一直为之努力的人生就是个笑话。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宿命早已谱写好的,那她拼命努力又有何意义?
前世死时是二十一岁,今生她加快了进度,约莫就活不到二十一了。
这个世界,女子十六岁及笄,男子十六岁及冠,之后才能参加科考。每年乡试会试都是同时举行的,无法同时参加,只能先考乡试、来年会试,待再到春日再参加内阁殿试,才算科考结束。
就算一次失利都没有,钱浅全考完也要十八了,但她可能都活不到十八岁,那继续读书也就没有意义了。
从书院退学后,书院的老师、院长无数次登门劝说,甚至因为她少年丧父的遭遇,承诺免去她六艺、八雅所有课程的费用,还包了她的生活费。
但钱浅还是毅然决然拒绝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院长、老师们惋惜她这个天才也就罢了,江远山这个“竞争对手”,居然在院长老师都放弃她之后,依旧锲而不舍的登门,不断劝说她继续读书,日后参加科考。
这孩子是个君子。
钱浅想着终究来此一遭,将这些年记录下来的知识储备、对这个社会情况的分析、策论等等,全部教予江远山,也算为社会做出点贡献了。
科考题目不是靠背书就能行的。
什么论述地方文化和培养人才的关系、区域经济、政策治理、执政官员应有的自主性之类等等。
考的是认知、学识、思辨、逻辑推理、理解表达、方式方法论、分析归纳演绎等,判的也是立意、方式、逻辑,跟前世考公更像。
她哪里是什么天才?
不过是前世生于高干家庭,爷爷奶奶都从政,爸爸也跟随了父辈的脚步,妈妈经商。自她幼时,家里无时无刻都在讨论国家政策或营商相关的事。在这种氛围熏陶中长大,又有清晰的历史为鉴,很容易在这种相对落后的封建时代脱颖而出。
将她所知所学传授给江远山,何尝不是一种传承?
江远山自那之后与她来往便密切了。
钱浅写话本赚钱,江远山以江家大公子的身份帮她拿去书肆茶馆售卖,比她自己去卖的价格足足高了一番。同时钱浅教授他知识所学,为他答疑解惑,以各种视角分析他的文章和不足。
江远山算是小院唯一的客人,连绵绵都不怕他了。
去岁秋,江远山在乡试中夺得头名,紧接着要准备会试,来的次数就少了。今年通常一个月才来一次。
但今日距他上次来还不到一月,于是钱浅问:“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江远山青春稚嫩的脸突然呈现出一抹慌乱,“呃,也,没什么事。那个,书肆掌柜又找我催更了。”
钱浅应道:“这册已经写完了,我今晚誊抄好,明日就送去。”
江远山又说:“还有就是,过些时日,我姑母会携表兄来青州小住。我表兄三连及第,十八岁高中探花,家里想趁此机会让表兄指点指点我的课业。”
钱浅道:“这是好事,对你科考很有助益。”
江远山眼含期待,支支吾吾道:“我,要抓紧时间准备会试,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出门了。”
钱浅点点头,“祝你前程锦绣,扶摇直上。今日家里有些脏乱,就不邀你进来小坐了,再会。”
她轻飘飘扔下一句,无视江远山半张未张的嘴,直接关上院门。
绵绵已经拿了扫把簸箕,将头埋得低低的,沉默打扫着院子。
钱浅知她听到舅母的话定然不开心了,但绵绵爱吃,一贯好哄,于是语气故作轻快地问:“绵绵,想不想吃肉包子?咱晚上不做饭了,喝羊汤吃肉包子好不好?”
绵绵却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哽咽着问:“姐姐,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钱浅心疼的揽绵绵进怀,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莫听别人胡说!绵绵最好最乖了。你没病,你也不傻,那是你保护自己的钝感力,是你独有的优点。你不是拖累,你是宝贝,是姐姐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知道吗?”
“呜呜呜呜……”
绵绵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紧紧抱着钱浅哀泣:“姐姐也是绵绵唯一的牵挂……”
钱浅嗓子发疼,揉着绵绵的后脑勺,“乖哈!咱们就一起,相依为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