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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晚时,兄长归家。

      谢逢华自知做错了事,无颜面对,只待兄长用过晚膳出门散步,才敢悄悄溜进庖屋,草草吃几口温热的烧饼果腹。

      第三日,明玥如往日般早早起床,为家人准备早膳。

      谢怀世辗转一夜,天才亮便睁开了眼,直到发妻唤他吃饭,这才如梦初醒,起床更衣。

      见谢怀世依旧没有去叫谢逢华起床,明玥叹气:“已经两日了,你还要和应时赌气吗?”

      谢怀世别过脸:“没有赌气。”

      明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宁愿每日多在外面待半个时辰,也不肯叫自己的妹妹起床用膳,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你总偏心她,”谢怀世道,“她就是被你宠坏了,才变得如今这般不分是非。”

      明玥骤然拉下脸,“砰”的一声将碗重重摔在桌上,“谢怀世!你再说一遍?”

      “是我宠坏了她。”识时务者为俊杰,谢怀世讨好般拽了拽她的腰带,“月儿莫气,我这就去叫应时用早膳。”

      眼瞧着谢怀世起身出去,明玥这才松了眉,冷哼一声,回身收拾灶台。

      不多时,门槛处骤然传来一声闷响。

      明玥草草擦了手,探头张望。

      谢怀世从地上爬起,脸色苍白,手指着门外厢房,哆嗦着说不出话。

      明玥心中一沉:“怎么了?”

      “应时……应时……”谢怀世几番踉跄,在明玥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身形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崩溃。

      他口中喃喃,紧攥着明玥的手,气若游丝,好半晌才拼凑处一句完整的话:
      “应时……应时不见了!”

      素日,明玥卯时起床烧饭,大约辰时谢怀世前往学堂,谢逢华便常于这两个时辰间起床,早不过卯,晚不过辰。

      而今日,谢逢华的被褥一片冰凉。

      桌案上的书纸笔都还在,衣裳也都完好装在箱中,显然并不是离家出走。
      谢逢华懂事且稳重,明玥相信谢逢华做不出这种任性的事。

      唯一的亲人不告而别,谢怀世乱了阵脚,在他准备挨家挨户上门寻人前,明玥拦下了他。

      “东西还在,兴许只是出门透气,晚会儿就回来了。”明玥道,“你先去学堂,我去附近找找。”

      谢怀世哪里还有教书育材的心思。
      明玥安抚着,好说歹说才将人劝走。

      谢怀世走后,明玥在谢逢华的闺房搜罗一圈,贴在窗棂上的纸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玥细细瞧过,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时间和人名,心下顿然生了糟糕的预感。

      这些日子,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周铭打点好府中事宜,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差不多时辰了,带上银子和裹着珥珰的帕子,趁着天尚清明,匆匆出了门。

      才出了院,迎面遇上活泼可爱的桃粉少女。

      “小铭子?”

      周铭本就心虚,猝不及防一惊,看清来人,松了口气,施礼道:“四小姐。”

      四小姐乃是二娘子膝下长女,自幼便随周其卿玩闹,性格开朗,活泼好动。
      书读的不多,该玩的倒是一样都没落下。

      周燕飞瞧见他手中的钱袋和帕子,问道:“这是什么?”

      周铭:“世子托我给一个小娘子送东西。”

      周燕飞夺过帕子,“小娘子?是何模样?”

      仗着丞相府的偏爱,全华京除了世子,便是这位四小姐最为横行霸道。

      周铭哪里敢夺,如实道:“奴才不知,只是世子临行前嘱咐过奴才,世子与那小娘子有约在先,务必将此两物交由那位娘子。”

      周燕飞将那白玉坠举起,对光比划好半晌,“啧”了声,道:“廉价的东西,怕不是那娘子对哥哥芳心暗许,哥哥恪守君子之道,以此婉拒那人。”

      “四小姐言之有理。”周铭奉承着,抬首瞧了眼日头,急切道,“四小姐,时候不早了,若误了时辰,世子那边又该责备奴才了。”

      “急什么,有本小姐护着你。”周燕飞见帕子上灵动的小燕子,甚合心意。

      周燕飞喜欢得紧,面上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私吞,眼睛一转,道:“地方在哪儿?我替你送去。”

      周铭见她不肯归还帕子,心下了然,“四小姐,您该去习书了。”

      周燕飞竖眉:“既是哥哥做的事,本小姐还能动手脚不成?给我!”

      “四小姐……”周铭欲搬出世子压她,忽而有侍从朝他们走来。

      周铭认得他,是丞相的近身奴才。

      这个时辰丞相应在书房处理公文,怎有闲心派人来院中闲逛了?

      “周铭,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余光瞥见池塘巨石边的一抹暗色,周铭若再不知当下状况,愧对跟随世子的十余年。

      这招调虎离山真是被这对父女用得透彻,只是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周铭叹气,在周燕飞得意的目光中,认命般将东西尽数交给她。

      临走前,周铭依旧不放心,低声嘱托道:“一定要亲手交到那小娘子手中。”

      周铭离开后,周燕飞掂了掂钱袋,嘟哝:“真轻。”

      “燕儿。”
      丞相周惕守身着襕袍,身后跟着二夫人。

      “爹爹,阿娘。”周燕飞欠身施礼,小跑迎上去,“您怎么在这里?”

      周惕守摸摸她的脑袋,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钱袋和珥珰上,最后递给二夫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眸光。

      周惕守道:“这白玉坠子样子倒是别致,未曾见你戴过。”

      二夫人早已注意到那并不属于丞相府的饰品,而今早周铭的那番话,无意印证了这副白玉坠子的不清白。

      周燕飞欲解释,二夫人忽而接过那坠子,嗔怪道:“老爷您忘了?上次燕儿过生辰,世子只顾着读书,忘了备礼,这小玩意想必是世子送于燕儿作赔礼罢。”

      周惕守的脸色稍有和缓,道:“卿儿有心了。”

      “才不是,这是有人——”

      “燕儿,”二夫人厉声,打断她的辩解,“今日的书都背完了吗?”

      “罢了,不过是个孩子,想玩便去玩吧。”周惕守眯了眯眼,眼角的皱纹拦不住溢出来的宠溺。

      “老爷,就是你们宠着燕儿,燕儿才变得如今这般贪玩。”二夫人埋怨道,“处处不如世子出类拔萃,倘若出嫁,是要被夫君厌恶的。”

      周惕守怒道:“我周家的子女,谁敢说一句不是?”

      二夫人凑近周惕守,低声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周惕守蹙眉:“当真?”

      二夫人笃定:“千真万确,妾身亲耳听到的。”

      此话一出,周惕守彻底没了心情,抛下母女二人,匆匆朝着书房走去。

      周惕守一走,周燕飞憋不住心事,道:“娘,这坠子分明是外人的,你怎说是哥哥给的?”

      “况且,哥哥才不会送如此廉价的礼物。”

      二夫人望着周惕守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不禁松了口气。

      听完周燕飞的辩驳,二夫人好看的眉眼微微拧起,“既是外人的,那便物归原主,莫要再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了。”

      “娘!您就不好奇那人是谁吗?”

      “燕儿!”二夫人厉声道,“知道了对那人有何好处?对你的世子哥哥又有什么好处?”

      周燕飞噤声,简单的脑瓜转了转,嗫嚅道:“可是……”

      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她的世子哥哥。

      二夫人将坠子重新裹好,放入钱袋中,还给周燕飞,“按你世子哥哥说的,把东西还给那位小娘子,一个时辰之内,回来读书。”

      周燕飞撇撇嘴,转身跑了出去。

      —

      谢怀世第三次讲串行,被学子指出时,心下更是没由得烦躁不安。

      “昨夜没睡好?”崔历拿走本属于自己的书,道,“讲错课了都不知道。”

      谢怀世置若罔闻,收拾了书案,连书笔都来不及放好,留下一句“替我讲课”便急匆匆冲出门去。

      崔历愕然于谢怀世的行动之利落,可当他反应过来下堂课是谢怀世的礼文课,气得跳脚:“我是教算学的啊!”

      谢怀世先拜访了周围邻居,皆得到同一个回应:“不知。”

      明玥亦不在家中,在灶上留了纸条,命令他在家接应。

      院中的大黄狗汪汪唤着,谢怀世在外搜了几圈无果,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回到家中,期盼妹妹和妻子一同归家。

      天色渐暗,谢逢华依旧音信全无。

      谢怀世等不下去了,点了灯笼,打算去别处找找。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柴门大开的声音。

      明玥乘着风,摇摇晃晃跑进院内。

      “你在就好了。”见到他,明玥松了口气,“我找到应时了,但是她不愿回来,我实在劝不动她,只能先回来寻你。”

      “她在哪儿?”
      “城中一棵榕树下。”

      明玥说,她看到谢逢华屋内抄写的纸条,纸上记载的人名大多她都不认识,但是她认识章尚书,亦识得章旭。

      明玥进了城,以故友之女的身份拜访了章尚书,找到了正吃酒的章旭。

      几番套话,明玥才知谢逢华竟做些替人抄书的生意。

      问到了他们平时交易的地方,寻到谢逢华时,已过了午时。

      “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逢华躲在树下,脸色苍白如鬼魅,气喘吁吁吐出两个字:“等人。”

      明玥要拽她走,谢逢华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她的桎梏。

      “我……我必须要拿回来……”谢逢华红着眼眶,声嘶力竭,“那是娘留给我的……”

      “早知是娘留给你的,你当初为何要抵给他?”
      明玥早已累得一身臭汗,闻言心中更是憋火,气愤喊道:“谢逢华,你不信我们,你偏信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读的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我……”谢逢华颓然垂首,轻轻拽了拽明玥的衣袖,低声哀求道,“再等等,他或许会来。”

      明玥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来?”

      谢逢华避而不谈,只是苦苦哀求着,“嫂嫂,再等等。”

      这一等,明玥陪她从骄阳正盛等到夕阳西下。

      直到风中传来潮湿的气味,明玥意识到不妙,又劝她回去。

      谢逢华抱着小小的包袱,倔强地摇了摇头。

      整个人像是陷入青石砖中,明玥拽不动她,又怕下雨浇坏了她本就孱弱的身子,迫不得已,只好先回家报平安。

      “真是个混账。”

      谢怀世听完来龙去脉,拳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嘴上骂着,脚下的步子越发急促。

      明玥不言,一路指引着方向。

      行至半路,雨水倾盆而下。

      雨雾迷失了前路,模糊了街景,孤灯在磅礴大雨中孤立无援。

      明玥一时辨不清方向,迟疑之间,慢下了步伐。

      谢怀世将妻子护在臂弯中,目光紧张地四下张望。

      忽然,他逃出雨伞保护,冲入银白的雨幕中。

      “济民!”明玥忙撑伞跟上去。

      一步,两步……

      幕帘拉开,将一树两人推到明玥眼前。

      谢逢华浑身湿透,往日一尘不染的发丝此时乱糟糟黏在苍白如雪的脸颊上。

      她被谢怀世狼狈拽起,怀中仍紧紧抱着那个两只手掌大的包袱。

      谢怀世扬手,明玥来不及阻拦,那一巴掌没有丝毫犹豫,重重落在他自己的脸上。

      “你要恨我,就直接拿刀杀了我啊,折腾你自己做什么?”

      一阵疾风掠过,谢逢华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

      明玥忙上前搀扶。

      雨水骤停,谢逢华迷惘地看了看头顶的伞,又看了看眼前高大的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么湿哒哒淋湿了整张脸。

      “兄长……”
      谢逢华抱着包袱,委屈得像是好心分享一颗喜欢的糖果,却被人偷走了整袋糖果的小孩。

      “对不起,我又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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