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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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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大开,东小厅里早已备下一桌酒菜。
外头风雪漫漫,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照例备了竹叶青和家常菜,都是两人喜欢的。
小玉儿给两人斟酒布菜,侍立在旁。
崔密祯望着姚清梧,杯中清冽琼浆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昏黄灯下,是他期盼的温柔惬意。原本这样的日子,与他而言近在咫尺。
可谁能想到,这般平静祥和的光景,与他却是无缘。
坐在椅中的男子扯了扯嘴角,端起酒盏轻抿一口。
入口清冽又热辣,滋味更甚,心头却苦得厉害。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不期然浮现晏几道的诗,也不知是不是气氛悄然而至,他垂眸出神间,悠悠然若口而出。
“?”姚清梧含笑抬头,投过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笑着说道:“今日可没有明月,这么大的风雪,恐怕要让崔表哥失望了。”
崔密祯微微一顿,含笑说道:“明月不在眼前便在心上,一时看不到,不过是隐在云后罢了。”
姚清梧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放下酒盏,迟疑着问道:“表哥......是有心上人了?”
这位崔大人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尚未婚配,旁人这个年纪早已有儿有女,他却还是个孤家寡人,着实是一桩奇事。
崔密祯捏着酒盏的手悄然收紧,笑着说道:“穗穗的心思,怎的也落到儿女情长上了。”
“我只是,很少见你这样伤神的模样。”她垂下眼睑,笑意有些僵硬。
“多心了。”他将她的模样望进眼里,哼笑着说:“真有那一日,我定然会告诉你。”
“表哥抬举我了,”倘若真有这一日,她可盼着永远不知道。
两人相顾无言,便说些宫中的事。
他今日来,也不全然只是为了来瞧她,便说起前一阵寿王圈地的事。
田盏留了个心眼,将兖州的账册都收了回来,一路上遇到不少阻碍,待到了苏州地界,那些人才消停些。
“兖州的事,你立了大功,殿下心中夸你心思缜密,任人唯贤,否则又叫他们得了好处。”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碗里,说道。
“蒙殿下不弃,这才有了今日富贵,清梧必然知恩图报。”她眼中清明,说道:“今年几处庄子收成都好,运往东瀛天竺等地的丝绸香料等,取财都很可观。殿下若有什么打算,眼下都好说。”
她看了小玉儿一眼的,说道:“去书房把账册票券都取来。”
崔密祯沉吟了一番,如今明暗两处兵马精壮,银钱虽多,粮草始终是摆在最要紧的位置上,再者兖州叫寿王一折腾,虽不至于被夺了去,却也被搜刮了不少。
“殿下从前就提起过,想多设几个粮仓,”他说道:“丽水那儿有几个好地方,人迹罕至,若是丰年,就多买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姚清梧想了想,说道:“我会看着办。”
账册票券都放置在书箱里,厚厚的两摞,都盖着角印。崔密祯顺手翻了翻,很是工整,便嘱咐长风看顾仔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崔密祯又不放心地细细嘱咐了一些,不知不觉夜深了。
外头风雪渐渐停了,铺了一地银白,打更人经过时,偶尔听见附近人家养的犬吠叫两声。
“大人,快亥时了。”长风提醒道。
崔密祯看了一眼长风,便起身说道;“夜深了,穗穗早些休息,有事就派人送信来。”
“既如此,我送崔表哥。”她跟着起身。
回去的路上,崔密祯身上披上斗篷,金丝银线绣成的鹤纹,在雪地里格外清晰。姚清梧看着上头的绣纹,竟很像自己的绣工,但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他做过这么一件斗篷。
她望着那件斗篷出神,一时没看脚下,险险一个趔趄,撞上了他的后背。
好在崔密祯眼疾手快,及时侧身扶住了她。
两人凑的近,身上弥漫的酒香交叠着,双双看向彼此眼中。
姚清梧脸上不可避免地红了红,心跳不止地退开两步。
不知所措的模样,落在崔密眼里,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有贼心没贼胆的少女,在园子里与侍女追逐嬉戏,奔跑间闯入他的怀中,又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敢远远偷看他。
“走路这么不当心。”手中的温柔骤然抽离,只觉得身上也冷了几分,他含笑道。
“抱歉,”她撇过眼,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故意的又如何,他反倒更高兴。
“我没有怪你。”崔密祯安慰道:“外头冷,回去吧。”
看着如此正人君子的表哥,姚清梧心中越发觉得羞耻,她究竟是在期待什么。
“那,表哥一路慢走。”她自觉失态,连说话的底气都没了。
“嗯。”他含笑道:“就送到这里吧。”
两人各自离开,往相反的方向而行。
崔密祯踏上马车时,月光倾斜而下,将一地银霜撒上了微弱的金色,他唇角勾了勾,似是心情不错。
彼时姚请梧似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朝天空望去,只见明月从云间而来,照进人心里。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又是十五了。”
莲花却笑着说道:“没成想,竟在这样的日子里,看见满月了。”
直次日,银叶一早便往这边走来,一路上眼睛四处张望,想是要打听什么。
莲花蹙眉瞪了她一眼,道:“大清早的,鬼鬼祟祟是做什么来?”
银叶见是莲花,一时被她这气势震慑了些许,撇撇嘴道:“姨娘屋子里燕窝吃完了,想问夫人能不能再添一点。”
莲花听了冷笑,说:“三五日前来要了一回,给了一月的量,如今才几日,又来要。咱们夫人手里这点,都紧着西苑了,怎的青姨娘每日山珍海味吃不够,只把燕窝当饭吃呢。”
“又不是咱们姨娘好吃,”银叶掩嘴笑了笑,说道:“实则是肚子里的小主子馋着两口,夫人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想来不过区区燕窝,不会舍不得。”
“你也说了,区区燕窝,”莲花见她话里有话,又笑着说:“谁又真个在乎那点银子。咱们夫人心疼姨娘怀孕不易,原从定例二两银子,拨到四两,前儿又添二两,如今月例银子六两,翻了三倍。满临安城打听打听去,谁家姨娘有这等好日子。如今孩子还没生出来,银子流水一样花着,反跟朵娇花似的养着!”
“嬷嬷都说了,头一胎最打紧。夫人都不计较,你说这淡话给谁听,姨娘若是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
“你如今威风,”莲花冷笑,说道:“哥儿姐儿的生下来,咱们夫人才是他正经的母亲,养不到青姨娘膝下,你也少在那儿做梦!”
“你!”
姚清梧因吃了酒,便有些觉浅,迷迷糊糊三更天才睡去,便起得晚了些。
听见外面吵闹,小玉儿知道又要闹一场,索性就端了醒酒汤来。
“不知怎的,每一回吃酒,第二日起就会头疼。”姚青梧揉着脑袋,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动静,接过小玉儿递过来的汤水,随口问道:“莲花和谁置气呢?”
小玉儿盖上香炉鼎,笑道:“还能是谁,左不过西苑里银叶,又来要东西了。”
“这一回又是要什么?”她轻抿一口,问道。
“方才听了一耳朵,像是为了燕窝来的,”她打起帘子,答道。
“库房里还有么?”她抬眼看向小玉儿,问道。
“统共就那些,哪里还有富余,这会子也难在外头买到,”小玉儿思索着开口:“西苑也合该叫莲花姐姐教训一顿,忒没规矩。如今那边两个侍女,桃花还知晓道理些,银叶实在小人得势,哄着姨娘整日侍弄脂粉,挑唆生事的,不叫人安生。”
“还有这种事。”
小玉儿点头道:“夫人三番五次宽纵,有求必应,如今不应了,反倒叫他们生出怨愤来。前儿,那炉子上正煎药,银叶一声不吭地挪动,那一副汤药火候不够,全都倒了。别的也罢了,事关夫人的事,莲花姐姐自然心里不痛快。”
“替我梳妆吧。”她沉思片刻,便吩咐道。
外头吵得越发厉害,小玉儿从箱笼里取出一件银狐袄子,打发南歌去看顾些,免得动起手来。
吵吵嚷嚷间,姚清梧穿戴整齐从里头走出来。
冷艳瞥间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不动声色地落座。
银叶仗着青妩敢和莲花掰扯,却不敢得罪姚夫人,噗通一声跪下了,哭得梨花带雨。小玉儿则拉着莲花往里头走去。
“大清早的哭什么?”姚清梧拿着手边的诗词,一页页闲然自得地翻阅着,问道。
“奴婢该死!”银叶听见这不见喜怒的声音,哆嗦了一下,忙道:“奴婢搅扰夫人清梦,罪该万死。”
姚清梧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身影,悠悠然开口道:“听说,青姨娘很喜欢你。”
“不过是奴婢尽心一些,哪里说得上喜欢二字。”银叶有些心虚,说话声音也小了起来。
“尽心是好事,当主子的,谁不喜欢机灵又忠心的,”姚清梧笑吟吟地看向银叶,说道:“当时让姨娘做主留人,倒是没看出来,你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奴婢......”
“笼络姨娘哄她高兴,我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看着跪着身影,又说:“但你若是把姨娘当枪使,我便要想想,是不是该留你在西苑伺候。”
“奴婢不敢,”银叶心里害怕,她不想回到那暗不见天日的房子里去,也不想被牙婆卖去青楼里,滚下两道清泪,说道:“真是姨娘的燕窝没了,奴婢才来求的,夫人明鉴。”
“燕窝?”她勾唇笑了笑,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吃不起,但这等东西也不是当饭吃的。”
“是是是。”
“这整座宅邸,如今没有别人,统共也只有我和青姨娘,”姚清梧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我无心在后院争宠一事上费神,若叫我知道谁不想安生的过,大可以告诉我一句。嫌这里不好,也有旁的地方可以去。”
一席话,听得银叶如鲠在喉,大气不敢出。
“我那里还有一支高丽参,是宫里赏下来的,品相还不错,”她扫了一眼银叶,吩咐道:“原想着等姨娘生产的时候再添,如今就先拿去吧。往后,你也提点着西苑里的人,凡事有例可寻,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十几双眼睛瞧着,上行下效的,将来说出去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