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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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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马游街的队伍从城外吹起来,一路护送进士老爷入了城。
姚清梧站在城门外,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的眼神不自觉多停留了片刻。陆攘见她来了,笑着问:“姚夫人今日怎的迎到这里来了,听说杨进士今日人未到,倒先送了一份大礼到府上。本官还以为,姚夫人今日会在家中静养。”
姚清梧闻言,撑起世故的笑,道:“陆大人说笑了,既是礼妾身自是却之不恭,添丁进口的好事,该高兴的。”
陆攘却嘲讽一笑,瞥见不远处一抹玄色的身影,道:“也就姚夫人贤惠大度,换做旁人,恐怕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吧。”
“贤惠?”姚清梧没想过能在陆攘嘴里听到这种话,不免嗤笑道:“陆大人该不是会挖苦妾身吧。”
“岂会,我是诚心恭维一下姚夫人,如今半个临安城都在夫人手里捏着,我一小小的织造,将来还得仰仗你们夫妻提携。”
姚清梧皱眉看了一眼陆攘,只觉得他今日着实莫名其妙,话里有话似的。
“陆大人这笑话冷了些,但大人高兴就好。妾身不过女流,听不懂弦外之音。”
陆攘侧身,挡住了身边经过的人,笑着说道:“姚夫人快人快语,倒是本官小人之心了。”
那人听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向那抹倩影,驻足停留。
陆攘回头与他对视,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突如其来的安静,透出几分异样。
她顺着陆攘的视线回头看去,见身后站着一人,正垂眸望过来。
没成想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都是替东宫办事,她又与那人有些沾亲带故,反倒不好太过生疏了。
“崔表哥。”她转过身来,朝崔密祯欠了欠身,眼中尽是温和之态,笑道:“多年未见,崔表哥一切可好?”
陆攘震惊地看了一眼姚清梧,又看了看站在前方的人,不免生出几分怪异。
似乎,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嗯。”崔密祯深深看了她一眼,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好像地看向陆攘,道:“陆大人也在。”
“自然,陛下特许衣锦还乡之荣,本官特地来瞧个热闹,倒有些睹物思旧了,”他挑眉,又道:“都是天子门生,想来崔大人也能感同身受。”
“是啊,”崔密祯勾唇笑得冷淡,道:“如今事多,不比陆大人得闲,每日审问上刑,都快忘了品茶听戏的好处了。”
崔密祯意有所指,陆攘不免皱了皱眉宇。
他却戏谑道:“你我都是老黄历了,论春风得意,谁及得上杨大人呢。娇妻美妾,金榜题名了。”
姚清梧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笑道:“今日既是看夫君热闹来的,二位又是何苦吵嘴仗,楼外楼设了酒席,崔表个与陆大人若是不弃,可移步休息。”
“姚夫人体贴,”陆攘含笑,说:“本官昨日一夜未眠,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崔大人海涵。”
“陆攘,你如今也不过是困兽之争。”
“困兽?”陆攘冷笑,说道:“还可以陪你玩命的。”
但见人走远了,姚清梧不免轻叹一口气。
崔密祯看了一眼垂眸的女子,她如今挽了发髻,珠翠环佩,清冷如玉,比起从前明艳高贵,与京贵妇并无二致,是他期盼的模样。
她不该隐在烟尘之中,就该明丽动人地站在高处。
“近来可好?”崔密祯窥探她的脸色,见她面颊上薄薄一层胭脂粉黛,夹杂着珍珠膏的气味。即便如此,她的脸色依旧显出几分苍白。
“还好,偶尔会犯旧疾,但是无甚要紧。”姚清梧浅浅笑着回应。
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表兄总有些不自觉的亲近,每逢说话总叫她红了脸,以至于对他总是刻意疏离,生怕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已嫁做人妇,要守妇道。
如此想着,便越发退了两步,撇过眼去。
崔密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竟勾起唇角,面上温情脉脉。
“赵王府的管事买马,”平静了些许,姚清梧便闲扯些旁的事,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清冷,道:“崔表哥可有所耳闻。”
“寿王牵线搭桥,卖官鬻爵收了不少银子,想来是手里富余起来,又想冒头了。”崔密祯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笑着说道:“哪里像个夺嫡的皇子,倒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姚清梧想了想,问道:“他如此胆大包天,陛下难道还要纵容?”
“是啊,陛下老了,舍不得跟前最喜爱的儿子,”他冷哼一声,道:“这等事,向来可轻可重,且朝廷的确需要银子。”
“若是如此,这把火还得烧得旺一些才好。”她喃喃道。
“穗穗可真是聪明,”他含笑赞许,说道:“你说他买马是为了什么呢?”
姚清梧心口噗通跳得厉害,脑海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却生生憋了回去。
“可陛下还活着,弑兄杀父.....”
“皇位之下,岂有父兄,届时他杀红眼,就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她骤然听到崔密祯如此说,便心领神会出东宫的计策,不免脊背上冒出冷汗来,担忧道:“可行么,是否再斟酌斟酌,太过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崔密祯勾了勾唇,垂眸道:“要破眼下困境,唯有如此不能服众。”
到底还是担心姐姐的安危,其余人是死是活,她却并不十分关心。
“姐姐如今还好么?”
崔密祯应了一声,说道:“好着呢,等来年开春,说不定会多个外甥了。”
姚清梧闻言微微一怔,原还有些挣扎地心,终究是彻底死了个干净。看着光景,不但太子要争,她姐姐也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一时锣鼓声渐近,系着红绸的队伍敲敲打打而来,引来周遭百姓围观。
杨璋意气风发,拱手向两侧人群拱手作揖。
崔密祯看着马上簪花含笑的男子,并未离去,反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杨璋瞥见二人,笑意微微一僵。
今日姚清梧穿银灰黑色大氅,簪一支攒红宝石翡翠步摇,与身旁的崔密祯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崔密祯向他微微颔首,低头说了什么,便转身走了。
姚清梧应了一声,正想回头看去,就听见杨璋在唤她。
“娘子!”他欣喜不已,匆匆上前几步,眼中激动之色尚未褪去,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中了!”
“郎君大喜。”她含笑恭贺,却没有意料之中那般雀跃,又说:“郎君苦读三年,终是不负众望,蟾宫折桂,当真是苦尽甘来了。”
徐佑诚带着几位同僚迎上来,虽不是嫡亲的外甥,中了进士却也是整个临安府的荣光,自然与从前不同。
姚清梧看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男子,脸上挂着世故的笑,男人们的名利场,都是这么直白。
“难怪那女子这时候登门,”她了然地笑了笑,说道:“如今郎君已是官身了,我不过是商户人家,倒有些配不上他了。”
莲花愣了愣,忙说:“夫人不可妄自菲薄,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夫人为杨大人可谓是费劲心力,若不是夫人多番打点,杨大人如何能......”
“这话以后,千万不能说了。”姚清梧眼睑微微一颤,若有所思地说道:“叫人听见不好。”
“是。”莲花好似明白了什么,轻声应下。
青楼楚馆她一介女流不好出入,略在一旁陪伴片刻,托词回家去了。
打更人敲过三下,小篆才扶着脚下虚浮的杨璋,敲响了大门。
姚清梧被人扰了清梦,亦是没了睡意,只吩披了一件厚衣裳起身,走了出来。
南歌守在门外,见姚清梧出来了,便上前道:“夫人怎么起来了?”
“三更半夜的,我也来瞧瞧是谁在这儿唱曲儿。”
唱曲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喝得醉醺醺的杨璋。
他今日高兴,一杯接了一杯,喝得几乎不省人事。
南歌寸步不离地陪着姚清梧,莲花见状,说道:“夫人,我去煮醒酒汤来。”
姚清梧叹了一口气,道:“都耍酒疯了,还要什么醒酒汤,去打一盆水来吧。”
“是。”莲花心里颤了颤,看着姑娘似有些生气了。
不多时,小篆便费劲地将人扶到椅子上,满脸都是汗水,还有些腻人的脂粉香迎面扑来。
“看这光景,今日是娟娘伺候吧?”她的鼻子灵,围着椅子走了一圈,越走笑意越深,对于香风暖阁的人,不可谓不可熟悉。
小篆忙解释道:“娟娘只是出门的时候,扶了公子一把,公子立马推开了,夫人不要误会。”
“娟娘有分寸,我自然是知道的。”她瞥了一眼小篆,说道:“你下去吧。”
说着,莲花端着铜盆和毛巾进来了,小篆见状,自是以为夫人会照顾,便磕了头下去了。
椅子上的杨璋还未清醒,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出人头地,什么人间得意事,一时又哭,说起苏姨娘来,一时又骂,骂崔密祯不过是东宫的一条狗......
姚清梧平静地看着他,端起水盆,哗得一声,迎头浇下。
几人看得呆在原地,一时没回过神来。
水滴滴答答淌在地上,椅子上的杨璋猛地站起身来,猛地睁开眼,霎时好似清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