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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废墟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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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睿见司机也没有一句反驳地坐上驾驶位,顿时就慌了神。
车门关了,他就用手指死死扣上车窗,哀求道:“珊姐、珊姐,我错了,我才是疯子,我才是蠢货,你回来的时候载我一程吧,我是你带出来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王洛珊不耐地啧了声,叹息自鼻腔喷洒出来:“实话告诉你吧,杨广睿。”
她翘起二郎腿,不带任何情绪地侧头睨向他:“我把你这么个靠贿赂hr才进到公司的蠢货调到身边,是因为你作风不正,担心你在工作中给公司捅篓子,难道你没有发现你已经很久没在公司里见到那个受贿的hr了吗?
还有,我和陈奕初家里是世交,我俩再怎么闹,也不是你这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了的,想把别人当枪使,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长点脑子吧。”
说罢,王洛珊收回视线,吩咐司机开车。
轿车扬长而去,定在当场的杨广睿下意识跟着跑了两步后,为了不被卷进车轮下,被迫松开了手。
“妈的!”
他恶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护栏,嘴里还不停地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对方讥嘲的话语像苍蝇般缠绕在他耳边,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目色阴毒地盯着那辆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的车。
“小姐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开除?”司机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杨广睿无能狂怒的身影,挪到王洛珊身上。
而王洛珊只是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杨广睿虽然蠢,但也坏得无所不用其极,偏偏某人还为了那姓沈的,把人整得翻身都难......
她怎么可能让这么个就等着什么时候跳出来咬她们一口的臭虫一直藏在暗处?
还是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她才能放心。
王洛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刚才真是气炸了,一时忘了这茬。
不过既然已经撕破脸,那杨广睿就最好有自知之明地夹着尾巴做人,否则......
王洛珊眼底掠过一抹锋利的寒光。
她会好好教教他该怎么做人的。
十几分钟后,车再次停了下来。
王洛珊眼眶撑大,瞳孔震动地呆呆看着前方或追尾堆叠、或被山石砸中,车顶都凹着个大坑的惨状,背脊都发麻地渗出了冷汗。
怪不得一路上遇到很多调转车头,往市中心去的。
“小姐,应该没有活人了......”
公路已经被滚落的山石拦截,车辆再无法通行。
可路上都成了这样,那镇上又该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王洛珊咽了咽发紧的嗓子眼,极力平复着自己不自觉变得粗重紊乱的呼吸:“回、回去。先回市中心,我需要到一个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如果市中心还没有,就去邻市。”
最终,她是在前往禹城的高速公路上,成功拨通的陈书荣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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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渐黑,或远或近的尖叫和呼救声也慢慢变少、变小直至消弭。
废墟之下,沈昭几人正蜷缩在书架与办公桌形成的逼仄腔隙中分配作息时间和物资。
“地震很强烈,镇上的情况肯定也不容乐观,而我们所在的农场又在镇子边缘,所以即便国家开始展开救援,到我们这里肯定也要多花费些时间。”
沈昭灰扑扑的睫毛低垂,凝视着面前作为目前唯一水源的自己的保温杯,以及萧今野贡献出的几块景区特色巧克力和糖果。
“现在天气炎热,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救援,所以这些物资能省则省。
每天我会定时分配三次水和一次食物,为了尽量延长水和巧克力的使用时间,水每次只会给润湿口腔和喉咙的量,食物也会按照巧克力、甜味糖果、酸味糖果的顺序,依次发放一小块,直到用完。
至于作息,我们尽量多睡觉,以保存体力,降低身体机能的消耗,但要一个人休息时,要有两个人守夜。
一个人负责听外界的声音,随时留意是否有救援队到来,并及时用手机播放音乐,另一个专门注意休息那个人的体征,一有不对马上叫醒并与另一人沟通。
最后,手机电量有限,在我们被埋的这段时间里,大概率也发不了短信、打不了电话,所以在救援队来之前,每天只能趁着发物资的间隙,顺便看下时间,最大程度地保持电量。”
她眼神发直,语气不容置疑,说话的速度也几乎保持着一致,像个设置了既定程序的机器人。
但陈奕初和萧今野两人丝毫没有开口辩驳说“凭什么要你来分配物资”的想法,反而因为沈昭此刻表现出来的强势,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就像是在迷雾丛生的森林迷宫里,如无头苍蝇般胡乱打转之际,遇到了一个情绪稳定、条理清晰的领头羊。
那种冷静理智到极致的表现,在惊恐无措,直至现在还大脑一片空白的两位少爷小姐眼中,成了强大可靠的代名词。
他们放心地将物资、将自己交给她,全身心地相信她能带领他们活下去。
而不用在这种连自身情绪都无法控制之时,就要强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事情交代完,没有听到预想中尖锐刺耳的反对后,沈昭紧绷的面部轮廓才徐徐柔和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暗藏着迷惘与怅然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书架、墙壁、天花板,落到外面的旷野星空上。
“我们会活下去的。”
听到这句话,三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昭昭,你背后的伤真的不处理一下吗?”陈奕初哑着声音问。
腔隙里一片漆黑,她看不见,却能闻到旁边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
“没关系,不严重。”沈昭沉了口气,努力往中间挪了挪,“只是剐蹭到了一点。”
“真的吗?你别骗我。”陈奕初身体前倾,摸索着握住她的手。
“没骗你。”沈昭笑了声,“今晚我和萧今野先守着,你快休息,明天就轮到你了。”
就这样,他们在废墟下按照沈昭制定的时间表,井然有序地生活了三天。
但无论是唯有呼吸声的寂静,还是昼夜不分的长时间的黑暗,亦或是那肉眼可见的不断削减的物资、时不时就会发生的余震......
单拎出来哪一样都足以将人逼疯,更别说,还有那一直悬于头顶的死亡预警。
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他们真的能等到救援队的到来吗?
为什么以前没有好好珍惜时间,没有好好生活?
怀疑、恐惧、懊悔......甚至让人丧气地生出了“还不如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死了”的想法。
今天是第四天,以每个人休息12小时的规律,他们三个已经完整地轮了两轮,又到了陈奕初休息的时间。
沈昭按亮手机,熟练又小心地在糖果的塑料包装纸里倒了一点水,然后又投了些许糖果碎块到里面。
她递给萧今野,对方沉默地接过。
在手机电筒的照亮下,两人都狼狈不堪。
蜡黄的脸上左一道右一块地沾着灰尘,更别说头发和身上,怕是站起来抖抖,都能天女散花般地抖开一层尘雾。
嘴巴干得起皮,裂开条条血丝,眼下坠着青黑,瞳孔像是被沥青糊了一层,厚重又空洞,仿佛红白喜事店里扎的两个纸人。
简单地补充了能量后,电筒关闭,屏幕熄灭,世界就又暗了下来。
背上的血早就止住了,但伤口依旧在火辣辣地发疼,沈昭都能依稀嗅到伤口发炎化脓的腐味。
她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触.手就是一阵滚烫。
一天前她就开始发烧,能支撑到现在还没晕过去,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自己意志力的强大。
不过......物资真的要耗尽了。
沈昭在心里叹了口气,盘算着那还只剩两个指节深度的水以及最后一颗糖该怎么重新分配。
想着想着,她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
沈昭愕然转头,本能地看往黑暗中萧今野的方向,她伸手摸了过去,指尖正好落在他濡湿的眼下。
“哭什么。”沈昭手指用力揩了下,无奈道。
“别怕,死不了,小初她妈妈肯定早就收到消息,派人来救我们了,只是还没有找到这里,都第四天了,我们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人一会儿就来了。”
她刚要收回手,就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握住了腕部。
萧今野宽大的掌心慢慢向上覆住她的手背,再坚定而轻柔地挤入她的指间。
下一刻,手心被人用脸蹭了蹭。
“手好烫。”水源的缺乏和沉默让萧今野的嗓音像是在砂砾上磨过,“你发烧了吗?”
沈昭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尴尬得整条臂膀都僵住了。
她回过神后,猛地把手抽了出来:“呃、可能有点低烧。”
“我摸摸。”
话音未落,旁边就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靠近,沈昭忍不住朝睡着的陈奕初的方向偏斜:“没事,不严重。”
“昭昭,让我摸摸吧。”
或许因为她的抗拒,让萧今野的声音又重新染上了哽咽。
然而就是顿那么短暂的一秒,沈昭就被他揽住脖子,犯规地额头贴上额头。
“好烫!这不是低烧了!”萧今野着急地加快语速,“是背后的伤发炎了吗?”
他说着,低下头要往她身后凑,沈昭一时情急地往旁边一撤,头就蓦地向上撞到了办公桌。
恰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闷痛之下,她总算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昭昭,你撞到哪儿了吗?”
听见声响的萧今野一点点摸索着,顺利地碰到了沈昭的脸,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可也就是这份顺利,让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昭昭?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