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神明》乌栀子

18、组合拳

　　几天前，射箭视频刚有苗头的时候，吴执的专业雷达就报警了。

　　根据之前千千万万的案例显示，网络名人不是那么好当的，正面有岳南星，负面有苟爽，都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吴执就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可不想卷进这乌烟瘴气的名利场。

　　说干就干，传播学老师，还能被传播玩了？

　　所以，吴执结合着专业知识和自身经历，精心炮制了一系列关于自己的黑料。

　　指望着新闻反转，唤起大家的膈应，从而降下热度。

　　一套组合拳，吴执本来胸有成竹。

　　可是没想到，事情完全偏离轨道。

　　他这么一黑，不仅没降温，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还纳闷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哪个环节操作失误，闹了Bug。

　　千算万算啊，万万没算到特别事务局这位大神在实时监控！

　　吴执看着眼前气得脸色发青，又举着瓶子的楚淮，先前憋笑再也忍不住，猛地爆发出来。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这么认真又可爱地生气啊？

　　“吴执！”楚淮的声音几乎是在低吼，“你是不是跟自己有仇啊？为什么要自己造自己的谣？工作不想要了？名声也不想要了？”

　　“没仇！绝对没仇！”吴执连忙摆手，笑声里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歉意，“我可爱惜自己了！真的！那些料编得都太假了，一眼就能戳穿，稍微查查就能还我清白，哈哈哈哈……”

　　楚淮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在干什么？你黑自己，图什么？！”

　　“图什么？”吴执的笑意淡了些，“就图个安稳呗。我可不想像岳南星那样，你看他现在多惨，眼看高楼起，眼看楼塌了。”

　　楚淮像头被激怒的小公牛，愤愤地走到窗边，“你要是不想新闻满天飞，你可以跟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降权、冷处理、下口径，哪样不行？非要自己瞎折腾！真捅出大篓子怎么办？！”他猛地转身，瞪着吴执。

　　“哎呀，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吴执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楚淮紧绷的后背，语气软了下来，“我真是……脑子一热，忘了还有你这尊大神能帮忙了。要是早知道给你惹这么大麻烦，打死我也不发了！你不知道那些文案和P图还费了我老大劲儿呢！”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楚主任，谢了哈。不过……唉，我这传播学的伟大实践，又双叒叕夭折了，哈哈哈哈……”

　　楚淮回过头，看着吴执笑得像个傻子，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了个洞，泄了大半。

　　吴执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这是下班就直接杀过来的吧？晚饭还没吃？”

　　“不吃。”楚淮没好气地别开脸，“气都气饱了。”

　　“啧。”吴执咂了下嘴，“你这脾气，怎么比蒙柏青那老狐狸还难哄？”

　　“跟他有什么关系？”楚淮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吴执指了指桌上刚刚自己拿回来的那个档案袋，“你不是问我干嘛去了吗？喏，就是去蒙柏青那儿了。”

　　“你真约到他了？！”楚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走过来拿起档案袋。

　　“害，早约到了。”吴执一脸得意，“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亲密会晤了，革命友谊正稳步发展中。”

　　“你找他到底什么事儿？”楚淮打开档案袋，看到里面是两封边缘破碎、字迹洇染模糊的古信，眉头再次蹙起。

　　吴执坐在大烟床上，语气随意，“我对他那本家训挺感兴趣的，想借来看看。”

　　楚淮指了指古信，“那这是……？”

　　“那家训是人家的传家宝，宝贝得很呢，直接开口借，他九成九不答应。”吴执眨了眨眼，“所以嘛，我又准备了一套组合拳。”

　　楚淮现在一听“组合拳”三个字就头皮发麻，应激反应般瞪向吴执，“你又想干什么？！”

　　“啧，别紧张啊，我不乱来。”吴执摆摆手，让楚淮稳住，“蒙柏青收藏了好多古籍古书古画，是古物就脆弱，就免不了修复养护。正巧我打听到，他正在寻觅修复大师，我寻思着，从修复入手，逐渐建立点信任和好感，最后引导他来修复那本家训……到时候，我不就能顺理成章地借阅了吗？”吴执说得眉飞色舞，满脸智珠在握的神情。

　　楚淮再次被他的脑回路震惊了，“你……还会修复？”

　　吴执挑了挑眉，故作高深：“略懂，略懂。”

　　楚淮看着他这副样子，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吴执，真没想到，你还挺有……手段。”

　　“手段谈不上，一点心机罢了。”吴执笑嘻嘻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等着啊，我给你下面条去。”

　　楚淮收好那两页脆弱的古信，也跟到了厨房门口。

　　吴执家的厨房窄小得仅容一人转身，只见他动作麻利，洗切炒煮有条不紊，一看就是经常做饭的人。

　　“我以事务局的名义都约不到蒙柏青。”楚淮倚在门框上，看着吴执的背影，“你是怎么约到他的？”

　　吴执正把面条下进滚水里，头也不回，“投其所好呗，你上次没留意会客室里挂的那些宝贝字画？”

　　楚淮皱起了眉头，“你哪儿来的名贵字画送他？”

　　“又瞧不起人了是吧？”吴执一边熟练地打鸡蛋，一边不服气地反驳，“我墙上挂的哪幅字，送去盛德拍卖行都能上拍！”

　　楚淮撇了撇嘴，小声叨咕一句，“吹吧你就。”

　　没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就端上了桌。

　　简单的食材，却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吴执迫不及待秃噜了一大口，随即咂咂嘴：“哎哟，淡了点儿。”他起身去冰箱取出一瓶红亮的辣椒酱，“来，楚主任，尝尝这个，就着吃倍儿香。”

　　楚淮口味偏淡，倒没觉得面条味道不够，他依言挖了一点酱拌进面里，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嗯，这酱味道不错。”

　　“楚大哥。”吴执扒拉了几口面，语气忽然变得正经，“你现在也吃人嘴短了，我请教你个事儿。”

　　楚淮又挖了一勺酱，无奈摇头，“说。”

　　“我这不火了吗。”吴执苦着脸，“学校宣传处找我了，说要树我当典型，搞宣传，你说我怎么办啊？”

　　楚淮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怎么？这次没有组合拳了？”

　　“没了，真麻爪了。”吴执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楚大哥，帮帮我呗？我怕他们下一步就让我开直播卖课了！”

　　楚淮又拌了些酱进碗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下周一。”

　　楚淮放下筷子，认真地审视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别人都是削尖脑袋想出名，你倒好，一个劲儿地藏着掖着。出名……不好吗？”

　　“不好。”吴执也放下了筷子，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岳南星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本来好好的当他的老师，最初就是被学生随手一拍发网上，现在闹成什么样了？”他顿了顿，眉头皱起，“对了，楚淮，上次医院的时候我问你，你不是跟我说岳南星没事吗？但他前两天跟我说，他被学校停课了！”

　　楚淮夹面条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吴执，“你不是关机了吗？怎么联系上他的？”

　　“Email啊！”吴执将一侧胳膊架在椅子背上，恢复了那种略带懒散的姿态，“前两天看不了手机，闲得发慌，突然想起你提过，岳南星习惯用邮件跟人联系，我就给他发了封Email。”他嘴角又扬起笑意，“你别说，这一来一回的Email，还真有点儿现代版飞鸽传书的意味。诶，楚淮，你邮箱多少？我也给你写Email。”

　　“不要，别给我写。”楚淮冷声拒绝，低下头继续吃面。

　　“嘁。”吴执不满地撇了下嘴，“岳南星被停课这事儿，你知情吧？怎么没跟我说啊？”

　　“跟你说有用吗？”楚淮头也不抬，“你自己都躺在医院里，还能干什么？”

　　“……”

　　被堵得哑口无言，吴执看着楚淮，怎么感觉他又生气了？

　　吴执默默地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面。

　　过了一会儿，楚淮把筷子搁到碗上，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声音恢复了平静，“岳南星不止是被停课，他相当于被……封杀了，所有学术活动都被禁止参与。”

　　吴执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老师被封杀学术活动？这无异于彻底砸了他的饭碗！

　　研究无法发表，课题无人问津……一个学者最致命的打击莫过于此。

　　等他出走的思绪再次回归时，才发现楚淮已经站起了身。

　　吴执猛地站起来，“你要走了？”

　　“嗯。”楚淮简短地应道，拿起外套。

　　“等会儿！”吴执快步走到冰箱旁，拿出一瓶子满的辣椒酱，塞到楚淮手里，“拿着吧，带回去吃，我看你挺喜欢的。”

　　“不用。”楚淮把瓶子推回去。

　　吴执却不由分说，直接将瓶子塞到楚淮的掌心，语气不容置喙道：“拿着！是吴老师的心意！”

　　楚淮苦笑一下，“我都不在家吃饭，根本没有吃它的场合。”

　　“那你就放车里，饿的时候，蘸鞋底子都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