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高上学的日子》梁佛刀

1、第一章

　　清晨。
　　由废弃车场改造的地下拳击场充斥着宿醉的观众歇斯底里的狂叫。
　　“king！king！king！”
　　“wow！！！！”
　　空气中混合着汗味，消毒水味和廉价啤酒味。

　　擂台上宽肩窄腰的亚裔少年眼神冰冷。
　　汗水湿透的长袖运动黑T恤裹出形状好看不显夸张的肌肉。

　　擂台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余越拉扯了一下脸上已经湿透的黑色面罩。

　　他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砸。

　　裁判将他的手高举过头顶，观众的嘶吼就几乎要掀翻屋顶。

　　没人见过这样的拳手。

　　一个过分年轻的亚裔少年，出拳又快又狠，每次格挡都稳得好像一根钢钉将他钉在地上。

　　才短短一个月，擂台下的观众便心甘情愿地为这位无名少年奉上至高无上的称谓，

　　他们的国王。
　　他们的——
　　king

　　余越的鼻腔里灌满了汗水、廉价酒水和铁锈的味道。

　　右脸颊有些像是被灼烧的钝痛。

　　他沉默着抬眼看去。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黑人拳手被人搀扶着擦拭脸上的伤口。
　　黑人拳手恶狠狠地看着他。

　　观众的嘶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

　　余越眉头微蹙。

　　为了还清这辈子父亲的欠债，还在12年级的他到了这里参加拳赛。

　　走下擂台，无数双充斥着酒气的手朝余越伸过来。

　　他们都想接触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拳手。

　　余越抿嘴，专心躲闪着一双双狂热的手，
　　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腰间竟然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把美钞。

　　直白的打赏方式。

　　至少在这一刻，观众们很爱他。

　　旁边一个花衬衣的壮汉伸出手一把将余越的肩膀揽住，阻挡其他人的动作，朝后台走去。

　　“余，干得漂亮，观众们都爱死你了。”
　　“老板在后台等你，这场的出场费结了，还有下一场的安排。”

　　余越没回答，只是丝毫不避讳地将腰间不知道浸透了谁汗水的潮湿美钞拿出来。

　　他认认真真地一张一张整理好，然后放到自己的口袋当中。

　　他旁边的壮汉扫了一眼，只觉得眼皮直跳。

　　壮汉撇了下嘴，忍不住说：“说真的，你连这点钱都不放过？”

　　贪财的小子。

　　只来了一个月，就已经在俱乐部里面赚了超过自己一年赚的钱了。

　　连他都不会把这样高强度的拳赛每周排满。

　　余越眼皮也没抬一下。
　　“欠债”

　　壮汉“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找的借口真没意思。

　　年龄这么小，能欠多少钱？

　　随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后台。

　　后台的味道比前面的更加刺鼻。

　　花衬衫壮汉推开后台小隔间的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上拿出来的霉味混合着碘伏与廉价香烟的气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隔间的里面有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污沙发，
　　沙发上面坐着个一口得克萨斯州口音的中年白男。

　　他嘴里叼着根燃到了一半的雪茄，几乎戴满了金戒指的手上拿着扑克牌和旁边的三个人打着。

　　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不速之客。

　　“boss。”
　　壮汉松开了余越，脸上的神情明显收敛了些。
　　“比赛结束了。”

　　俱乐部老板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头，看见余越时，眯缝眼睛里闪出精明的光。
　　他把雪茄拿了下来，朝余越的脸上喷出一口浓烟。

　　“嘿，瞧瞧，我们的小‘国王’来了。”

　　他声音里带着些夸张的热情，然后又随意地从怀里掏出个厚信封。

　　“你的出场费，还有奖金和打赏，一共五千二。”

　　　“下一场给你安排好了，是上一周打败了‘灰狼’的家伙。”

　　余越接过信封，随手拿起沾了碘伏的棉球按上了自己渗血的侧脸，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好。”

　　“我就喜欢你小子这点，只认钱。”
　　得到余越的回应，老板笑得眼睛都眯起。

　　至于对方的冷淡？

　　come on，谁在乎？

　　他把还没抽完的雪茄丢在地上，用皮鞋狠狠捻灭。

　　旁边的壮汉闻言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立即被老板眼神制止。

　　余越抬眼看了一眼房间内的钟表。
　　7：32

　　距离他上学28分钟。

　　他骑自行车去刚好够去上第一节课。

　　于是他转身走向角落里面被随意堆放着的牛仔布包。

　　洗的发白的布料上瞬间就沾染上了一点血渍。

　　余越皱了皱眉。

　　他拎起书包，将书包甩到自己的肩膀上。

　　“我可以走了吗？”
　　余越问，他的语气里依旧没什么波澜，
　　“要上学。”

　　俱乐部老板正在试图用火柴点燃一根新的雪茄，闻言他睁着满是血丝的浑浊双眼笑了笑：
　　“哟，差点忘了，赶紧去吧，别让老师生气了。”

　　余越应了声，抓着书包带转身就走。
　　黑色面罩下，下颌线绷得很紧。
　　路过壮汉身边时，对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余越快步掠过。

　　壮汉能闻到余越身上除了跟这里一样的汗臭味和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独属于少年的洗衣粉味道。

　　直到余越的身影消失在后台，壮汉才忍不住看向俱乐部老板，
　　“boss，这样做也太冒险了，那对手上周并不是将灰狼打败了，而是整整打断了他三根肋骨，把他送进了医院。”
　　“Yu才17岁……”

　　他清楚地记得余越刚找过来的可怜样——
　　苍白，沉默。

　　才17岁，和自己孩子一样大，却好像被什么事情压地喘不过气来。

　　“冒险？”老板手上打扑克牌的动作没有停，却嗤笑出声来，他取下嘴角的雪茄，将烟灰弹进旁边牌友的玻璃杯里。

　　旁边的牌友敢怒不敢言。

　　“他能打这么多场就说明他扛揍，能抗揍就能给老子赚钱，就能留在这儿。”
　　“至于下一场他扛不扛得住，关我屁事？”

　　壮汉还想说什么，老板却动作停下，然后沉了脸：
　　“少管闲事。你只要盯着他别跑了，再把下一场的账目算清楚就行，其他的，轮不到你操心。”

　　壮汉闭嘴了。

　　他的妻子孩子全靠他供养。

　　至少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面临和Yu一样的处境。

　　——

　　余越走出拳场后门，取下湿漉漉的面罩——
　　他并不希望有人认出自己在这里而节外生枝。

　　凌晨的风还是有些冷。
　　这场拳赛比他想象中的要久，被汗水浸透的T恤，牢牢地贴在他的身上带来一丝凉意。

　　他直接将磨毛的棕色外套套在T恤外面，又摸出裤兜里的手机。

　　7：40

　　还有二十分钟，他得加紧速度。

　　他快步走向前方那辆掉了漆，看不出颜色的旧山地车。

　　山地车的品相差成这样，就算放在路口也只会招来垃圾回收处，而不是小偷。

　　车座上积了层薄灰，余越随手抹了把就跨上去。

　　链条“咔嗒”响了两声，余越蹬着脚踏，很快进入主路。

　　路上的人和车都不多。

　　余越骑得很快，连带着身体都暖和了些。

　　到学校时，明显还能看得出许多学生朝学校里面走着。

　　他熟练地把山地车锁在固定位置，然背着书包汇入人流走进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进入学校找到自己的Locker（储藏柜），只是站在一楼的窗台下，便有冰凉的液体照着他的头泼了下来。

　　大杯的冰可乐混合着冰块砸在他的头上，褐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黑发往下淌。
　　冰凉的触感更是往余越刚热起来的身体里边钻。

　　他下意识抹了把脸。

　　刚才在擂台上被黑人拳手击中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余越抬头。

　　二楼的笑声一下子炸开了。

　　有拉拉队的几个队员捂着嘴笑，眼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奋。

　　还有几个穿着最时兴的棒球服的男生夸张地大笑了起来，手上还模仿着余越刚才抹脸的动作。

　　“喂，Yu。”手里拿着可乐杯的罪魁祸首声音夸张刺耳，“你是连夜去垃圾厂工作了吗？身上又脏又臭。”

　　余越没说话，只是弯腰去捡地上自己掉落的笔记本。

　　“别这么说他。”
　　一个甜软的男声插进来，
　　“Yu有个不好的父亲不是他的错。”

　　余越捡起笔记本，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奶白薄绒毛衣的少年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他的领口别着个可爱的领结。

　　初升太阳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好像连头发丝都透着柔和的光。

　　余越认出来，
　　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这里并不是他的世界。

　　早在十七年前，他遭遇了一场惨烈的意外，再次睁眼他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他不再是自己，而只是一个异国设定的万人迷小说中的恶毒配角。

　　他的父亲是烂赌鬼，是瘾君子，还给他留下了巨额的债务，他嫉妒主角受的主角光环，不仅为了钱去痴缠其中的主角攻之一，还伤害主角受。

　　丑态百出，痴样毕露。

　　最后他被流浪汉踢断双腿，死在主角的成年礼宴会厅外。

　　而此时，

　　那个书中描绘地十分单纯善良的主角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满眼怜悯心疼地看着他。

　　主角的手里拿着个可乐杯。

　　看上去似乎和刚才浇在他头上的那杯可乐的花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