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酒神祭祀曲》妃莲

6、第 6 章 小山羊

　　瘦弱的，小小的狄俄尼索斯，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德里亚阿努斯的手。

　　于晨光熹微之时，德里亚阿努斯带着狄俄尼索斯回到了郊外那个破烂的“家”。

　　“没关系，伊里福斯，有哥哥在，没有谁能欺负你。”

　　德里亚阿努斯蹲在狄俄尼索斯的面前，他用清水浸透的布料擦拭着狄俄尼索斯的脸颊，确保这只瘦弱的“小山羊”干干净净的之后，他露出了温柔的，淡淡的微笑，他用手指轻轻解开狄俄尼索斯那些有些打结的发尾，又擦拭狄俄尼索斯的手指，在狄俄尼索斯没什么肉的手腕之上，一圈小小的，翠绿色的葡萄藤如同手镯一般圈在狄俄尼索斯的手腕之上，德里亚阿努斯的视线掠过那一圈翠绿的葡萄藤，下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由狄俄尼索斯所驱使的葡萄藤，现在乖巧地圈在他的手腕之上。

　　但是德里亚阿努斯知道，就在昨天，那些如触手般在泥土之中涌现的葡萄藤，轻易地撕碎了那些混混的身躯。

　　德里亚阿努斯知道，这是狄俄尼索斯的力量。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神明，精灵，仙女和怪物之流的存在才有神力，被神明眷顾的人类也可以获得力量，而狄俄尼索斯所拥有的力量，或许代表着这个孩子有着不凡的血脉。

　　德里亚阿努斯又将视线转移至狄俄尼索斯脖子上的项链，那个小小的金属片挂坠之上的名字“Dionysus”代表的含义，预示着这个孩子的不凡——使得宙斯瘸腿者。

　　这个名字的分量颇重。

　　所以德里亚阿努斯不免得想起自己在王宫的八年和流浪的七年时光之中，他听见的那些关于神明的故事和传闻。

　　据说主神宙斯的子嗣如漫天的星辰，那位万神之王总是喜爱美丽的人类女性，从而诞生下拥有神王血脉的半神，不止宙斯，奥林匹斯的许多神明都喜欢和人类生下孩子，除了发誓永不嫁娶的处女神们和处女神之一的阿尔忒弥斯的随从之外，几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有着繁衍的本能，而这本能之强，促使那些非凡且强大的神明孕育后代。

　　因此，德里亚阿努斯从狄俄尼索斯脖子上的金属挂坠猜测着，或许狄俄尼索斯是宙斯的后代，哪怕不是宙斯的后代，也是神明的后代，没准是精灵或者仙女之流的后代，因为那种操控葡萄藤的力量实在非凡，且令人恐惧。

　　说是不害怕狄俄尼索斯的力量，是骗人的，德里亚阿努斯有些恐惧狄俄尼索斯无意识之下的杀人行为，和那些葡萄藤的力量。

　　但是，德里亚阿努斯同时也深爱着狄俄尼索斯，他已经将狄俄尼索斯看作是自己的弟弟，便发誓要保护这个孩子。

　　况且……狄俄尼索斯是因为德里亚阿努斯的缘故，才爆发力量因此杀人的，因为如此，德里亚阿努斯就更不能忘恩负义了。

　　很可笑吧，一位兄长，要倚靠年幼的弟弟，才获得安全。

　　因此，德里亚阿努斯的心中，泛起了淡淡的酸涩，他现在用干净的湿布为狄俄尼索斯擦拭，他是单膝半蹲着的姿势，明明德里亚阿努斯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但在和狄俄尼索斯相处的这几天，他已经熟练地承担了兄长，父亲，母亲的三重职责，他如母亲般帮助狄俄尼索斯擦拭，梳理，喂以食物，又如父亲般教授狄俄尼索斯以语言，知识，和生存的技能，更是如兄长般给予狄俄尼索斯以亲情。

　　德里亚阿努斯爱护狄俄尼索斯，在这只“小山羊”的身上，德里亚阿努斯看见了那些从前未曾完成的理想，和未曾拯救的那些所爱之人，他将全部的爱都赠予狄俄尼索斯，他露出温柔的，柔软和柔和的微笑，长长的睫毛随着他垂眸的动作而微微颤抖，像是蝴蝶一样的漆黑睫毛长而茂盛，又根根分明，配合着他那张美丽如少女的面颊，让近在咫尺的狄俄尼索斯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德里亚阿努斯的面颊。

　　狄俄尼索斯本能地被德里亚阿努斯的美丽所吸引，他专注地看着德里亚阿努斯的面颊，看见这个自称“哥哥”的少年露出温柔而柔软的微笑，于德里亚阿努斯那漆黑睫毛包裹的漆黑瞳孔之中，又似乎有着淡淡的哀伤，所以狄俄尼索斯本能地伸出手指，揪住了德里亚阿努斯的袖子。

　　“哥哥。”狄俄尼索斯本能地呼唤着这个一直被德里亚阿努斯所教授的单词，他专注地看着德里亚阿努斯，嘴巴含糊地呼喊出这个单词。

　　德里亚阿努斯虽然是个流浪者，但作为王子的七年，他无疑是受过良好的教养以及基本的知识，他从那善良的人身上学会了如何对待他人，也因此，他足够温柔地教授着狄俄尼索斯以知识，教授以说话，穿衣，确保狄俄尼索斯没有他也能很好地生存下去，因此，面对狄俄尼索斯那一声含糊的“哥哥”，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接着将一颗糖从干净的口袋之中取出，塞在了狄俄尼索斯的嘴巴里。

　　“真乖，真听话。”德里亚阿努斯露出了喜悦的笑：“走，去吃东西。”

　　德里亚阿努斯今天好运气地发现了一个蜂巢，一个小小的，有着蜂蜜的蜂巢，他取出了一小块，又将野果在蜂蜜之中滚了一圈，这种甜滋滋的东西无疑是能给德里亚阿努斯和狄俄尼索斯带来欢乐的，所以德里亚阿努斯将一小罐腌制的野果捧出来，放在自己和狄俄尼索斯的面前之时，狄俄尼索斯迫不及待地伸出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手指，将那裹了一层蜂蜜的野果用手指捏起。

　　而德里亚阿努斯只是温和地看着狄俄尼索斯。

　　这些甜蜜的东西，本来就是德里亚阿努斯送给狄俄尼索斯吃的，只是看着狄俄尼索斯着急的样子，他不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狄俄尼索斯这只小山羊……正如“伊里福斯”的意思一样，就是一只只会倚靠本能的小山羊，完全处在混沌和本能之中，只会吃东西。

　　德里亚阿努斯本来以为狄俄尼索斯会迫不及待将那腌制的野果塞入自己的嘴巴里。

　　但是下一刻，狄俄尼索斯看向德里亚阿努斯，他那苍白而瘦弱的手指将野果塞在德里亚阿努斯的嘴唇之上，笑呵呵的样子。

　　“哥哥，吃！”

　　狄俄尼索斯天真地将野果本能地塞给德里亚阿努斯。

　　德里亚阿努斯的眼眶猛然湿润。

　　狄俄尼索斯的这一行为，叫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那个脆弱的，被士兵摔死的弟弟。

　　德里亚阿努斯强忍着泪水，才没有哭泣出来，他咀嚼着甜蜜的野果，盘腿坐在地面之上，神色微微发愣。

　　狄俄尼索斯一边吃，一边喂给德里亚阿努斯。

　　德里亚阿努斯微微抽泣，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哭泣。

　　忒拜并非完美的城市，这个曾经被众神眷顾的城市，连众神都亲自降临参加国王婚礼的城市，有着阶级，坏人，压抑。

　　但同时，忒拜对于德里亚阿努斯来说，又是一个幸运的城市，因为在这个地方，德里亚阿努斯遇见了狄俄尼索斯，遇见了他的伊里福斯。

　　德里亚阿努斯紧紧握着手指，他想要哭泣，却又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虽然狄俄尼索斯的发烧好了，但是德里亚阿努斯所有的钱都花光了，食物也短缺，仅仅依靠野菜和野果，是完全无法果腹的。

　　德里亚阿努斯需要钱，很多的钱，他需要钱买食物，武器，以及新的衣服。

　　作为以跳舞为生的海吉拉，德里亚阿努斯一直是穿着女性的裙子的，可是狄俄尼索斯还裹着他那脏兮兮的外套，虽然那外套被清洗好几次，但是血渍还是无法完全洗干净，德里亚阿努斯期望给狄俄尼索斯买一件新的希顿和鞋子，一件崭新的，纯白的，棉麻的希顿，和一双可爱的，结实的绳鞋……如果仅仅只是德里亚阿努斯的话，他大可以粗糙得活下去，过一天是一天。

　　但是狄俄尼索斯……德里亚阿努斯期望给狄俄尼索斯一个良好的环境，如果可以，德里亚阿努斯还想要给狄俄尼索斯寻找老师，让这个拥有紫色眼眸的孩子，能够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所以现在，德里亚阿努斯颇为心酸地看着衣衫不整，裹着外套正在舔舐手指上蜂蜜的狄俄尼索斯。

　　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德里亚阿努斯期望这个孩子能快乐的，健康地生活下去，然后长大成人。

　　必须要去讨钱才可以。

　　虽然依旧有些担心那几个被杀死的混混是否会惊扰城市的治安，以及那些治安官。

　　拿到钱就带着狄俄尼索斯离开，德里亚阿努斯看着狄俄尼索斯低头舔舐手指的动作，想着。

　　要尽快带狄俄尼索斯离开忒拜才可以。

　　德里亚阿努斯想起了他还是色利萨地区的半人马部落的奴隶时，曾经听说过有一位不同于野蛮愚昧的半人马的人马老师，居住在色利萨地区和爱琴海之间，那位老师并非是普通半人马，出生非凡，是克洛诺斯的子嗣，叫作喀戎，是许多英雄的老师。

　　如果可以的话，德里亚阿努斯期望能把狄俄尼索斯送到喀戎那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