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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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醒来的时候门外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枚戒指摆在门槛上，堪堪被细雪埋了半截，一夜过去，满城皆白，唯独屋檐下留着方寸刚够一人站立的角落。
司无涯在这站了一整晚，不知道想了什么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说不上失望还是不失望，只是觉得本该如此，他不知道司无涯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在重来一次是态度大变，或许人就是这种东西，总是在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重新关上门，任由那枚戒指被风雪掩盖。
而离开长安城的司无涯，正往南海归墟的方向疾驰。
司无涯也是偶然间想起这件事的，前生柳卿在他们的道侣大典之前独闯了一次归墟秘境，传闻是为了一株仙草，可惜遇上千年一遇的南海兽潮无功而返，后来柳卿又跑了几次归墟，也都没有收获。
他想要去找到这株柳卿错过的仙草送给柳卿，如果看到这株仙草的话，希望柳卿能开心些。
这时候南海兽潮还没结束，猩红气泡裹挟着腥气接连在海面破裂，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修士的影子，各式海怪的咆哮声震得人头脑发昏，天空中血红的火烧云衬得归墟像正欲噬人的巨口。
司无涯就是在这种仿如末世的景象中一头栽入归墟，巨型海怪正追着猎物从他眼前游过，利齿开合之下猎物的头颅被一口咬碎，血沫蔓延淋了司无涯一头一脸。
司无涯屏息凝神，收敛气息从海中密密麻麻的巨怪中小心下潜，然而人族修士的血肉对于这些巨兽来说就不亚于浓缩着日月精华的灵丹妙药，瞬息间一条巨大的腕足从斜后方激射而来，几乎拍碎司无涯左腿，司无涯反手一剑斩断，腕足顿时鲜血喷涌，血腥味引来更多海兽。
司无涯不敢耽搁，趁着海兽们撕咬受伤同伴的间隙继续下潜，水压逐渐加大，几乎快把人的肌肉骨骼碾碎，司无涯只能运起灵力护持□□，然而海底气息驳杂，仙草灵气如雾气飘渺，身后海怪已经重新追上来。
海底深渊是海兽的主场，海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可司无涯能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无数贪婪视线，如今便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司无涯不敢想象曾经的柳卿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利逃脱，甚至在后来还敢孤身前来。
破妄剑刺目的光芒在海底妖兽之间炸开，司无涯也见到了如今自己眼前是怎样一副恐怖的景象，身边挤满了满口獠牙奇形怪状的巨大妖兽，而自己身在其中如同一粒微渺沙砾。
然而剑修最不怕的就是绝地逢生，死战不退，破妄剑变得巨大，劈，砍，刺，挑，司无涯灵活的在妖兽之间腾转挪移，无数妖兽死于剑下，然而更多妖兽扑了上来，兽潮之时正是它们嗜血欲望最盛之时，鲜血没能吓退它们，反而让它们更加悍不畏死，疯狂的撕咬着周围的一切。
司无涯同样伤痕累累，突然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宿主，小心！”是沉默许久的01003。
电光火石之间，司无涯转身，只见到一张粉红的巨口将自己一口吞下。
可并未感觉到预料中利齿穿破身体的剧痛，周遭一切瞬时间归于寂静，妖兽的嘶吼，海水的流动，就连神识也无法探出，像是被粘稠的东西裹住，司无涯进入了世间最深沉的黑暗中，他下意识在脑海里喊01003，原本如同无处不在系统也在这一刻安静。
长久的寂静是吞噬一切的怪兽，时间在此失去意义，空间也成了虚无，那存在本身又是什么？当睁开眼睛与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同一片景色，当嗅觉与听觉同时消失，司无涯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是在砺剑峰长年累月下刻满剑痕的洞府，还是在藏着时空镜的秘境，在极北之地冰寒的雪地，抑或是记不清多少年前的，同镜明道尊出游时，师尊递给自己一支糖葫芦的街道……
他好像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他努力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剑修，难道是他的剑吗？不对，那个东西好像更柔软一些，功法？法器？可剑修从来不依靠外物，有什么东西会比他的剑更重要吗？
恍惚间他死了一次，又重生了一次，这次他想弥补很多东西，他想弥补什么？这些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自己又会在这样漆黑的黑暗里，无论往那边走都找不到方向那？
终于在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司无涯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一身染血青衣的人正捂着手臂走在面前，血腥气逐渐萦绕上司无涯鼻尖，司无涯努力去看背对着自己的人，黑沉的环境中他使劲眨了眨眼才让视线清晰，那是，那是……柳卿……
柳卿！柳卿！司无涯嘶吼着想叫他的名字，他想起来了，他在南海归墟，想要给柳卿寻一株仙草！他丢掉的东西，不是剑，而是柳卿，他拼命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周身血腥气越发浓重，柳卿的青衣逐渐被染成血红，司无涯拼命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耳边逐渐传来喧天的吼叫，一点光晕从柳卿身边洇开。
柳卿走向的……是无数择人欲嗜的海底妖兽。
回来，回来。司无涯惊恐的望着他，看到妖兽张开巨口，露出满口尖牙，而他的柳卿踏入妖兽之间被撕咬成一团飘散的血雾。
不要，不要……再一次失去柳卿的恐惧几乎让司无涯心脏爆裂，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破妄剑重新出现在他手中，刺目的光芒照亮这片黑暗，随着光芒漫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消散，无论是密密麻麻多如牛毛的妖兽，还是那个抓不住的柳卿。
身边还是无尽的黑暗，可是那种没有尽头的空茫已经褪去。
“宿主，你昏迷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你快死了。”01003机械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无端让人安心，“传说被蜃妖吞噬的话会见到生命中最恐惧的东西，能告诉我你见到了什么吗？”
司无涯感受着周身被腐蚀的剧痛，声音里仿佛藏着世间最深的痛楚，“我见到柳卿，他死在我眼前。”他没说那些破碎的血肉，残肢断骨，只觉得残留在视网膜中的画面戳得人胸口生疼。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司无涯喃喃，“我还没跟柳卿结为道侣那，我要送他一株九转还生草，他总不开心，他曾经不这样，曾经的柳卿，总是笑着的，他死的时候一定很痛吧，像我现在一样痛吗？他是因为太痛了才一直很难过吗……”他的脸上湿淋淋的不知道是泪还是血。
“可你已经快死了，你的丹田破了，修为正在被这只蜃妖吞噬。宿主，很遗憾没见到你与柳魔尊重归于好，你有什么想对柳魔尊说的吗？系统可以在离开的时候帮你转达。”01003继续说，他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几乎直白的让司无涯留下遗言。
可司无涯用破妄剑支撑起身体，“我不会死的。”他这样说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往记忆中柳卿离开的方向追去，每移动一步身上都落下几点猩红的血渍，只差一点点，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株柳卿想要的九转还生草的气息。
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都会下意识不愿意接近曾经让他觉得痛苦的地方，这只蜃妖很聪明，才能把九转还生草留到现在，它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修士妖兽，这些葬身此地的修士血肉都成了这只蜃妖和仙草的养料。
蜃妖垂死挣扎的伸出触手想要阻止，被破妄剑一一斩断，司无涯终于走到九转还生草面前，看着眼前这株翠绿色散发着荧光在修真界看来并不算起眼的仙草，其扎根的土壤中也存在着柳卿的血。蜃妖如今修为才算做人族修士的化神期，构筑的幻境越是真实，越是需要幻境中存在的物品支撑，而刚刚那个幻境的根基，就是曾同样被它吞噬的柳卿的血肉。
司无涯在幻境中见到的，真的是曾经来到归墟的柳卿，那个伤横累累，差点死掉的柳卿。
司无涯如今才意识到，原来爱是这种东西，让人因别人的痛苦而痛苦，难怪曾经的柳卿见到自己受伤总是皱着眉，很久都不愿展开，原来那种情绪叫做疼惜。
将九转还生草放入玉盒，冲天的剑气吹乱司无涯的长发，眉心刻痕亮起红光，他的无情道彻底破了，身体内灵脉混杂几乎要冲破躯壳而出，脚下蜃妖柔软的血肉开始抽搐。
海面上一道剑光划破鱼背，司无涯捂着胸口从破开的蜃妖腹中走出，如今的他已经十足狼狈，身上的法衣早就要蜃妖肚子里被消化干净，身体上全是皲裂溃烂，几可见骨的伤口，身体像破了几个大洞，源源不断的灵力正从洞中溢散，他的修为开始跌落，化神巅峰，化神中期，化神初期，元婴大圆满……道心破碎的代价是司无涯整整跌落一个大境界，回到元婴中期。
可司无涯脱力仰躺在蜃妖失去生机的躯体上，呆滞的着南海归墟长久不变的血红天空，他的眼角湿润，第一次主动喊了01003，说：“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是爱他的。”
01003沉默片刻，最终只说：“恭喜宿主逃脱升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