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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晚的轨迹 ...

  •   几秒钟后,白沭把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僵直的脊背,随后,慢吞吞的转过身来进入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氛围。
      经过白岂颜,用刚才顺脊背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先进屋里去好吗。”
      有点不满足的眯了眯眼睛,白岂颜一派柔顺的握住白沭放下的手,“刚刚挤公车过来的,脏死了,你帮我洗澡。”然后又转头瞥了眼不远处的音理,才不甘愿的往里走去。
      调整姿势,白沭双手抱在胸前,“那么,”嘴角勾到刚好的弧度,“您还不回去么?”
      想要回避一个问题,有一种方法是,不要让对方有机会再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他不清楚音理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他必然是要弄明白的,不过不是现在。
      挑眉,音理抿着嘴不说话,越发认真的看了白沭一会儿,转身进了车里。
      目送酒红色的积架离开,白沭的嘴角放下来,成为一个讽刺的样子。
      白沭,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进了店里,才发现今天生意冷清,除去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男士,就再没有别人了。想了想,白沭让店里的员工都提早回去了,他自己一个人端了杯水坐到柜台后面,等那个唯一的客人离开,然后打烊。
      只是,这种等待在半个小时之后耗尽了白沭的耐性。
      他记得这位客人在下午他离开店里的时候就已经在了,当时对面还坐了一个女人,而合着现在这个情况,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被人甩了吧。
      可是,你分手别打扰我关店啊,兄弟。
      又等了十分钟,白沭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的疼痛起来,他不觉得这点小事都有资格来耗费他今天本就为数不多的精神力。
      五分钟后,柏舒从后面整理完东西出来,刚好看见近乎落荒而逃的男人,和收拾餐具走过来的白沭。
      “那位客人回去了么?”确实已经坐了很久了啊。
      “嗯,”随手把一叠卡片摆到柜台上。
      “那是什么?”柏舒侧头,好奇的看了一眼,似乎是名片的样子。
      “为了在我说要提供特殊服务时显得更为逼真的小道具。”他笑,恶作剧总是让人愉快。
      “特殊服务?”已经穿上外套准备离开的柏舒,听到这个字眼后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澈。
      “同志服务。”

      在二楼转了一圈,白沭才从自己房间浴室里传来水声找到白岂颜。
      推门进去,透过浓重的雾气可以看见那人抱着膝盖坐在放满水的浴缸里,脱下来的衣服随意的丢在地上,被白沭一件件捡起来,叠好放在一边的洗手台上。
      “我等你好久哦。”水里的人嘟囔了一句,看向白沭的眼神有些哀怨。
      “你就不能听话点儿么?”把袖子挽到手肘,探过身去拿浴缸那侧的洗头膏,“先说好,我只给你洗头发。”
      柚子味的洗发膏拿在手里,却又马上掉落在地,咕噜着滚了两圈到了门边。白沭伸出的胳膊被岂颜使劲一拽,整个人被拖进了浴缸。
      水顺着发梢滴下来,沿着皮肤的轨迹又回到池子里。
      “呐,我不听话么?”俯身靠得更近一些,白岂颜低声说。
      白沭无奈的躺在浴缸里,两手随意的放在瓷造的边沿上,看着压在上方的人,一双凤眼明亮清澈,这让他想到刚才看见的柏舒的眼睛,但两者却有着本质的区别,柏舒的眼睛是自然的颜色,而白岂颜的,则是掩盖了最浑浊黑暗的无暇,即是,虚假的。
      可是。
      可是,那又如何?
      抬手抚上岂颜的后颈,白沭把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胸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那里湿润的头发末梢,“嗯,你很听话。”
      停了一会儿,他又在后面补上一句,“头发都自己洗好了。”
      咕哝了一句“还不是你那么慢。”,手里的腰被搂得更紧,耳边有那个人的心跳,这是离他最近的地方,不放手。
      “喂,别睡着啊。”白沭拍了拍岂颜的背,鼓动起来的水已经渐凉。
      这个身体这么轻,就连平时没什么力气的白沭都能一下子抱起来,坐在浴室的地上帮已经有点迷糊的人把头发和身上擦干,白沭有些犹豫今晚是否要让他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只是,“我睡在客房里。”
      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白沭抱着岂颜站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
      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不做。
      看着睡过去的人,白沭苦笑了一下,你要是能时时这样想,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送岂颜去了卧室,白沭又下楼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回到自己的房间,往阳台的地板上一坐,慢慢的喝起来。
      白家是在城里,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因为为人和善,待人处世有很好的口碑,在很多地方都吃得开,但说起白岂颜,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白家还有这第三个儿子,即使他姓白,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羞耻。
      白家,而非白沭家,这里面是有学问的。
      白沭其实还有个伯伯,人非常非常的好,温和,对任何人都非常亲切,白沭总是微笑的表情或许也是在不自觉中承袭了他的,只是在很久以前就死了,自杀死的。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死的离奇,但若是再加上后面一条,理由便也可想而知了,白岂颜是这个伯伯和白沭母亲的儿子,而他的行为,法律上成为□□。
      不过一场闹剧。
      把罐子握在手里,白沭的手指慢慢收拢。
      他记得那天晚上,父亲不在家,伯伯来做客喝了很多酒,他和白琳被母亲哄着去房里睡觉,只是到半夜的时候,母亲的叫喊声凄厉,一遍一遍,白琳吓的浑身发抖,依着墙壁呆呆的盯着房门看,他虽然害怕,但却知道男子汉要有担当。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沭一直在想,他当时如果没有出去看,结果会不会好一些,答案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母亲躺在床上,细细微弱,赤裸的身体残破,到处都是血迹,那个男人愣愣的站在床边,像是刚从梦中惊醒。
      白沭看着这个景象,足足十分钟,十分钟里谁也没有动,只有母亲抽泣的声音还在回响。然后,白沭走过去,轻轻为母亲盖上被子,又吻了吻她的额头,他希望这样可以让她平静下来。转过身,他推开那个男人,去拨床头柜上的电话,在等待的时候,他看着在黑暗中亮起的数字按钮,对着那个依然呆立的人说,“我恨你,别再让我们看见你。”
      后面的事情很简单,白沭打电话把父亲叫了回来,送母亲去了医院,而自白沭说出那句话之后,也确实再也没见过那个伯伯,三天后,他被人发现死在了家里,和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
      如果说那天的事件是一个悲剧的话,白岂颜的出生便是另一个悲剧。
      化验报告出来的时候,母亲近乎崩溃,事情发生以后,她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更别说让父亲碰她,所以,事实明摆在那里的。
      母亲哭喊着说要打掉,父亲却犹豫了,回到家,在客厅里抽了整整一晚上的烟,白沭坐到他对面,看这个似乎苍老了很多的亲人。
      他说,“我们不能不要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生命。”
      那个时候,白沭不了解,父亲在这件被羞辱到近乎颜面无存的事情上,为何还能保持冷静,安抚着白沭的母亲把孩子生下来。
      后来,在很久的一段岁月里,他才逐渐想明白,不仅仅因为那是个生命,我们不能放弃他,还因为,你的伯伯一生都只爱了你母亲一个人。
      是了,他一生都没有结婚,持着一颗爱母亲的心,却做了不能原谅的事。
      白岂颜出生后,母亲和父亲就出国去了,他们有勇气接受这个错误,却无法时时面对它,任谁也是无法担负的。
      于是他们被交托给了同住城里的奶奶,连同白岂颜一起,住到了那个有着大大天井的四合院里,只是,他们告诉奶奶,白岂颜是领养来的孩子,他们确实没有权利再让这个亲人伤心了,在她失去一个儿子以后。
      总得来说,住在大院里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在那里,白沭认识了凉路,小鬼们经常在小巷子里横冲直撞,或是帮着邻居家的叔叔婶婶溜溜狗什么的。
      而对于白岂颜,白沭并没有什么芥蒂,他不喊他弟弟,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白沭觉得,他们之间,又比那血缘更深刻的东西。
      他们生活在那里,到白琳去念大学,到凉路被爷爷接走,到奶奶过世,到那个院子被拆迁,父亲只在之间回来过一次,在白沭和白岂颜搬家到市中心那栋白色宅子的时候。
      而白岂颜不喊哥哥,却又是出于另一种原因,而这种原因,在两年前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被撕开来,这也是促使白沭搬离那个住处的契机。

      叹了口气,白沭把喝完的啤酒罐子放到一边,开了阳台的灯,进屋把最近新买的油画拿出来,准备涂着玩,却发现那模板背面,已经被人用黑色的勾线笔大大小小的画了无数个色块,还认真的标上了颜色的种类,右下角的地方,不变的签着“QY”,他轻笑一声,动手一点点用颜料把它们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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