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凭你爱我(一) ...

  •   寒冷至极,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凝固感。粗壮光秃的大树下,满地枯叶迎风卷起,发出瑟瑟之声。

      远远的,雪莲和阿狸冒雪走过来,在她脚下蜷缩四条腿,守着她。
      一只猞猁,一头狼,皆为猛兽,却对云思浅展现出了异样的温柔。

      云思浅内穿纯白亵衣,身披黑色斗篷,毛绒里还残存着男人的体温,斗篷柔软的毛边抚过面颊,轮椅嵌入积雪覆盖的土壤,车轮已被雪花掩埋。

      她细数着飘零的雪花,手指因寒冷渐渐僵直,缓慢摊开时,掌心的丹药已经被捏得粉碎。

      那是萧驭之让宣影给她的丹药。
      齑粉迎风散去。
      头顶凉滋滋的。

      雪花犹如天籁之音,轻盈地从苍穹中飘洒而下,宛如仙子起舞。
      她睫毛结满霜花,目光凝视着舞动的精灵,每当数到尾数是五的雪花,魏陵州就回来了。

      就是那片雪地,男人归来时,看到一道孤零零的倩影。

      她坐在轮椅中,目光收回,再次变得空洞。凛冽的寒风中刺骨。

      黑斗篷将她紧紧包裹,云思浅怀抱着汤婆子,上下牙依旧在发颤。

      没有武功内力的支撑,又在蛊毒和寒症的双重折磨下,她脸色苍白得透明,唇瓣浅淡的粉,几乎无血色。奈何无人注意到,她唇角隐约溢出鲜红的血丝。

      男人身影在雪地尽头缓缓出现,听到声音逐渐靠近,她似乎想到什么,急忙用鞋底在雪地上摩擦,试图抹去那些令人不安的鲜红。紧接着,手帕擦拭脸上的血痕。

      她的嗓音缱绻,掺杂几分凄冷的空灵感,“夫君,你知道吗,每年冬天,我都很冷很冷。”

      魏陵州步履迟缓,他走来,俯身摸着她的腹部,“孩子有没有踢你?”

      云思浅艰难勾起唇角,轻轻摇头。

      虽然对孩子的身世还有所疑虑,但对云思浅的爱让他决定接纳。即便这个孩子并非亲生,但云思浅已成为他的妻子,这就够了。

      魏陵州抚摸着她的侧脸,又将她纤细的皓腕捉住,看到密密麻麻的针眼和绳索紧缚过的伤疤,心一紧,他问道:“还疼吗?”

      他废了她的武功,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每日在暗厂处理公务,回来的上心脏都是悬着的,只有看到她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才会松一口气。

      双手被男人的手包住,云思浅顿了一下,随即身子猛地前倾,顺势倒在男人怀里。

      雪地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簌簌,魏陵州坐在轮椅边,感觉怀中人瑟瑟发抖,也不和他说话,心里叹息。
      她瞳孔一缩,硬生生将涌出口的血咽下,急促喘息两下,又缓缓阖眸。

      疼。
      但是习惯了。

      **

      春猎前夕,宣影装扮成八角侍卫,又来找了云思浅。见面的一瞬,宣影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她记得,明明昨日还撞见云思浅伴驾,为何这么快回到了蛊师殿。

      云思浅似乎意识到什么,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因为蛊王需要我呀。宣影,陛下真是恩威并施,找了个宫女算计我。”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你根本没有将九浅一深下给魏陵州,你不忍心。”宣影没好气:“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若是泥足深陷,放心下不了手。”

      在那幽暗的灯光映衬下,宣影的声音沙哑而压抑,透着深沉的悲愤。

      云思浅:“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宣影:“夏清国需要复辟,西澜早晚会被陛下收回,就像萨旦教迟早会灭亡。可如今,魏陵州又在做什么,他曾依靠蛊术发家,当上西澜王后,大肆推行苗疆蛊术,引无数西澜百姓争相效仿,沦为蛊毒的奴隶。这是一个边境王的所作所为吗?”

      云思浅没有多言,自然听得懂宣影的话。

      她以及她的家人所遭遇的不公与苦难,皆是拜萨旦教所赐,这种深仇大恨,每一个字的控诉,都承载着沉重的痛楚与愤懑。

      萨旦教如何运用其邪异信仰和手段,而蛊术的存在,又何尝不是对无辜之人施加了难以言状的折磨与摧残,这一切她们心知肚明,对于宣影的控诉,云思浅哑口无言。

      “阿浅,百姓已无法承受战火之苦了。”宣影道,“魏陵州的一切行径,皆为一己私欲!一个掌握苗疆蛊术、操控整个西澜的枭雄,难道他不知滥用蛊术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若西澜百姓逐渐视其为常,这将成为西澜民众生活之必需,那将来他们的意志与行动都会受到影响。这样的王,你愿意追随吗?”

      “照你这么说,陛下是个明君?”

      “最起码如今看来,是这样。只有收复失地,一统夏清,才能停止这场硝烟。”

      最近云思浅确实听说了许多大小事宜。

      在西澜,许多人神秘失踪,这些失踪者最后都被发现,已经成为暗厂的一员。

      暗厂是魏陵州操纵人心的工具,它如同庞大的阴影,覆盖着西澜的每一个角落。如今暗厂人数日益增多,这不仅是西澜自由逐步被侵蚀的迹象,更是越来越多的西澜人被苗疆蛊术控制的证据。

      百姓为了出人头地,挤破头也要涌入千蛊门,武功高强者踏入暗厂,情愿被中下蛊毒。他们丧失了自我,变成傀儡,任由魏陵州操纵。任由这般发展下去,毁掉的是整个民族。

      “宣影,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当年的云府冤案,所有的证据,已经被玄门司摧毁,对吧?”

      云思浅说,“萧驭之纵容梁丞相诬陷,又将他锦衣卫时期的功绩全部抹去,如今还要他背负更多不属于他的债,这样的人,确实是明君。”

      看着宣影从中衣里掏出一封信,她认得,那是她姐姐留给宣影的。

      云思浅冷笑一声。

      是啊,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那些人当然不会承认,他们要对魏陵州斩草除根。

      云思浅:“他必须得死吗?”

      “是的。”
      “这么坚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夏清,为了皇上,为了……”宣影说,“我的姐姐。”

      云思浅抬起眼帘,“好吧,我应允你。”
      她的目光冷若冰霜:“下个月的春猎,我会暗中布置,与你里应外合,将他引入陷阱。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事后,我将不再与你们一同返回皇浦。”

      宣影不解:“这是何故?”

      云思浅轻抚腹部,语气淡然:“西澜将成为魏陵州的终结之地,他一人离去,我不想让他孤孤单单。”

      说罢,她推开殿门,轮椅转到雪地里。

      失去了武功,拿起刀都嫌沉,更何况,她被蛊毒折磨到浑身无力。

      曾经的她刀剑在手,身轻如燕,能在铁笼中与暗卫厮杀,落地无声。然而现在,如今只是个废人,等待夫君回家的废人。

      即便是最轻巧的匕首,对她来说也如同千斤重担。

      大雪纷飞,云思浅坐在轮椅上,等着魏陵州回来,直到夜色很深。
      她裹着厚实的黑氅,握着轮椅的扶手,目光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

      直到夜色很深,昏昏欲睡时,她感到自己被勾住膝弯,整个人凌空抱起。

      闻到熟悉的味道,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云思浅紧紧闭上眼睛,像一只小奶猫似的,缩进男人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分开时,魏陵州脖子处烙下红色月牙。

      魏陵州粗壮的手臂更加用力,往上轻颠两下,将她抱得更实。

      垂下眸,死死盯着那张不施粉黛的淡雅脸,目光流转,最后落到那两片浅粉的唇瓣上。

      他贴了贴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夫君。”她低声,“抱紧我。”
      男人轻叹一声,随即单手猛然攥紧她的后脑勺。

      墨丝在指间缠绕,保持着横抱她的姿势,低头的瞬间,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唇。
      云思浅喉咙里发出一声“唔”,还来不及将气息喘匀,就被他咬着唇瓣。

      他吻得霸道且温柔。
      攻城掠地,肆意纠缠。

      她被啃咬得晕头转向,恍惚间猛地搂住他的脖子,辗转回应着他。

      呼吸有来有回,二人互相嗜啃着,仿佛要将对方吞入腹中。

      天旋地转。
      她被丢在榻上。

      腰带松散,她听到佩刀坠地的声音。可男人却全然不顾,他的气息是滚烫的,心是炽热的。

      习惯握住刀柄的手长满厚茧,抚摸她的脸磨得微痛。

      她就这样被他覆着,耳畔是夫君的承诺:“我会轻一些,不会伤到孩子。”

      一阵翻云覆雨过后,魏陵州直接呼呼大睡。云思浅披上他的中衣,下了榻。

      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骨瘦如柴,双峰都瘪下去了。她瞥了一眼榻上沉睡的男人,他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想必是太累了吧。

      云思浅从抽屉里翻出一包针线。

      昏暗灯下,她在袖箭袋上缝缝补补,补好后装进去两支袖箭,分别都抹上了毒,最后妥帖地藏在中衣内部的包里。紧接着一阵抽动从小腹传来,她本能捂住嘴,轻声干呕了一下。

      纤手按住肚子,抬眸的瞬间,浅眸浮上一层水晶般的清纯。

      云思浅唇瓣微张,喉咙里哼唱着摇篮似的曲调,浅笑中再次抱住小腹。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咳嗽。

      她手里的篦梳顿住,对镜理了理乌黑的发,云思浅走到榻边,双手一前一后抚摸着他的前胸后背,轻轻拍打着,见他咳得厉害,又给他喂了两口水。

      做完这些,魏陵州总算缓过来了。
      像他这样的人,若不能沉冤得雪,还要受不属于他的骂名,估计会发疯吧。

      云思浅给他掖好被子,侧身躺在男人旁边,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

      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了云思浅的脸上,她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男人。

      魏陵州不解:“春猎而已,喝什么酒?”

      云思浅静静地握住他的大手,舌尖轻挑,声音缱绻温柔:“希望夫君不要成为猎物。”

      魏陵州没有多想,走到她面前,为她系好披风肩带,“你身体还未恢复,非要跟我去?”

      云思浅猛地扑进他怀里,没有说话,随即他拍拍她的肩,说:“好,带你去。”

      猎场气候清朗,身后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个个眼神锐利,步伐稳健,时刻保持着警惕。

      燕东广拉着缰绳,与旁边的佟颜说话:“怎么没看到朗缨?”

      “好久不见她了。”佟颜四顾一圈,摊手:“她爱玩,指不定藏到哪里了。”

      燕东广:“师姐,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佟颜:“什么?”
      燕东广回头看了眼,自言自语:“他们为何今日这么和谐……”

      前方传来马鞭撕裂空气的声音。魏陵州一袭黑披风劲装战袍驭马而过。

      那双眼睛,宛如雄狮瞳孔般凶猛锐利,他身前带着云思浅,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同踏上了春猎的旅程。

      在这群隐匿于暗夜的卫士中,宣影始终保持警惕,神经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随着暗卫们成群结队深入葳蕤森林,周遭景致愈发迷人,喧闹声盖过鸟鸣声声,花香阵阵。

      魏陵州扶云思浅下马,给她喂了两口吃食:“说过不要跟着我出来,你非不肯。”

      云思浅倚靠在他怀里,“我不想和夫君分开。”

      魏陵州扶着她的肚子,笑道:“你也去不怕累着孩子。”

      云思浅贴着他的脸:“宝宝很乖。”

      春猎是千蛊门每年必做的活动,如今蛊王身边多了个累赘,他也不嫌烦,反而心里甜滋滋的。

      二人靠在树林里,魏陵州搂着云思浅,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一边逡巡着猎物的踪迹。

      突然,一只矫健的鹿从灌木丛中跃出,动作轻盈而迅速,仿佛是森林中的精灵。

      这只鹿的出现,立刻吸引了魏陵州的注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迅速地搭弓拉箭,准备捕捉这难得的猎物。
      云思浅双眼直直,眨眨眼皮。

      暗卫们见状,纷纷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以防鹿逃出他们的视线。

      宣影紧随魏陵州的左右,右手时不时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这细微的举动被云思浅察觉,似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危险。

      魏陵州心觉有趣,他朗声道:“各位,今日谁猎到这只鹿,连升三级。”

      鹿似乎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后腿一蹬,向森林深处疾驰而去。伴随着一群暗卫策马追去,它的动作敏捷果断。

      暗卫们紧追不舍,纷纷散开队伍,森林中的树木飞速后退,鹿的踪迹时隐时现。

      但魏陵州凭借着高超的追踪技巧,始终没有让猎物逃脱。

      最终,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魏陵州找到了机会,他瞄准了鹿的要害,然后一箭射出。

      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
      鹿应声倒地,魏陵州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场之人无一不被这箭术折服,振臂高呼,眼神中充满了对主子的敬意和忠诚。

      魏陵州骑着马,黑披风迎风卷起,英姿飒爽,穿梭在茂密的森林。阳光透过树梢,斑驳陆离地洒在他的铠甲上,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听说这片森林里有一只罕见的白鹿,它的角据说能带来好运。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搜寻那只传说中的白鹿时,另外一只看似普通的鹿,突然从灌木丛中窜出来。

      魏陵州侧身躲避,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那只鹿似乎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总是巧妙地避开他的追捕。

      “不好!保护主上!!”
      云思浅冷静下马,目不转睛盯着那只鹿,稳步走到男人身旁。
      暗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们知道,保护主子的安全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就在魏陵州准备用弓箭射击时,那只鹿突然转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冲来。魏陵州还没来得及反应,鹿角已经狠狠地撞在了他的马腿上。

      马儿一声嘶鸣,将他摔落在地。
      他这才发现,鹿的身上竟然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气,而那香气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毒素。

      这毒劲儿真大!
      魏陵州感到一阵眩晕,他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他努力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群蒙面人从四周的树丛中跳了出来,他们手持武器,将他团团围住。

      “东广何在?!”魏陵州嘶声道。这群蒙面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强盗,他们行动有序地挟持了云思浅,将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蒙面人哈哈大笑:“魏大人,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杀了她。”

      忽然遭遇偷袭,魏陵州身负重伤,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突围而出已是万幸。

      只见云思浅丢掉缚眼带,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浅眸,最后,她举起袖口。雪白的皓腕上,金镯子熠熠生辉。

      看到箭矢闪烁的寒光,魏陵州还未来得及调整疑惑的状态,高喊一声:“不要!”

      袖箭离蒙面人那么近,人又那么多,即使能打中最近的,其他蒙面人岂不是要群起而攻之了吗?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眼看已经无法阻止她了,一种绝望般的力量促使他迎身而上。

      突然,心口一凉。

      密密麻麻的痛蔓延。
      他低头,却见胸前插着袖箭,入体很深,鲜血淋漓。
      抬眸,看着那雪白的皓腕,正对着他的方向,金镯子转了两圈,光芒熄灭。

      魏陵州缓缓张口,难以置信:“阿浅,你要杀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主页求收藏,同类型古言预收《虚颜》~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