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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东窗事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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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东广沉默不言,魏陵州又问了一句:“我问你阿浅呢?!”
说罢,他抄起床头的古董花瓶,砸了过去,燕东广一歪头,花瓶碎了。
魏陵州粗喘着,嗤笑道:“他们都走了,为何你不走。”
燕东广:“我无聊,谁让你这么惨,我想看个乐子,不舍得走。”
魏陵州:“没找到阿浅,就继续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燕东广淡淡回应:“嗯。”
魏陵州垂眸调整情绪,却是剪不断理还乱,他深叹一声,“你半夜三更来蛊师殿,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赵云霄已经不在了,希望你善待朵儿。”
燕东广掏出一块玉佩,隔空丢给他,“他知道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也不想遭受蛊毒的折磨,就先走一步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死后,体内的蛊虫竟然能活着跑出来。”
中蛊之人,体内的蛊虫与宿主生命共存亡,若宿主生命逝去,蛊虫也就死了。只有死于此蛊,蛊虫才能存活。
“因为他死得其所。”魏陵州说,“赵云霄体内的蛊,名叫君子蛊。”
“他并非死于自戕,而是死于背叛。从君子蛊种在他身体里的那一天,就要忠于本王,若他背叛,蛊虫就会进入他的大脑,腐蚀他的心智,最后因为背叛,郁郁而终,他忍不住消沉,才会自戕的。”
燕东广拍了拍手,“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你从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魏陵州,我真好奇,你会给我下什么样的蛊?”
魏陵州眯眼道:“你可以犯错,试试吧。我说过,谁做了叛徒,老天都不给面子,不止是你,包括我在内,谁也逃不掉。”
燕东广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疯子。”
魏陵州将玉佩一丢,惬意地撸着雪莲的毛,“他自己的女儿,交给我算什么,最好他去哪,就带到哪。”
“魏陵州。”
“怎么?”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魏陵州呵呵一笑:“这话,你憋好久了吧。”
燕东广转过身,说:“你失手杀了张匪,半个玄门司跟着你倒霉,因为你的失误,彪哥自杀,大家跟着你一起坐牢,越狱,放弃了皇浦的一切,跟你来了西澜。”
“为了你,祁先放弃祁家少爷的生活,陪你到西澜吃沙子。我呢,我抛弃了段离,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你是蛊王,权力在手,可以觉得这一切无所谓,但我不行!”
魏陵州抚摸着雪莲,搂在怀里,面无表情地认真听。
“这些年你做的任何决定,我有说过一个不字吗?哪次不是你开心就好,可是你呢?你一直活在过去!”
燕东广字字泣血,“有些事情你改变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而你却如此固执己见,在皇浦那些年,你在前朝得罪了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犯错,你心里有没有谱?”
“我没有谱。”魏陵州抬眸,终于开口:“我只知道,身为锦衣卫,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做好份内的事。”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自从摘星国师出现的那一天,我就把他当成我的父亲。他教我读书识字,给我请最好的师父,教我武功,他告诉我,作为一个锦衣卫,就要体察民情,恪尽职守,清正廉洁,百姓安居乐业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东广,我错了吗?”
“你真傻,居然信这种鬼话!”燕东广说,“你也知道自己是锦衣卫,那么我告诉你,锦衣卫维持的是秩序,而不是你心中的正义!梁家制衡萧家多年,没有梁家帮衬,萧驭之无法稳固皇位,而梁丞相早就跟鸦国有勾结,那些依附他的官员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南越鸦片泛滥,蔓延到北部各城,你以为背后没有靠山?若没有,一个凭着鸦片发家的弹丸小国,怎敢光明正大挑衅夏清!”
“所以呢?”魏陵州问道,“鸦片祸国殃民,屡禁不止,我们作为锦衣卫,眼睁睁看着夏清百姓被鸦片祸害,看着我们的弟兄命丧敌国,要坐视不理吗?”
燕东广扶额,苦笑说:“是,可是你还记得,你将夏清同胞救回南越的时候,又做了什么吗?”
魏陵州没说话,他当然记得。
十年前的南越,有一座宝安城。
宝安城平民窟,魏陵州撞见三个恶棍打一个孕妇,幼子在旁边哭,她丈夫见状失去理智,冲上去跟这些恶棍扭打起来,结果当地县令判丈夫主动行凶,判他坐牢七年,恶棍逍遥法外。
那个妇人悲痛欲绝,正好看到来南越的锦衣卫,魏陵州听闻此事气不打一出来,他仗着自己的营救同胞销毁鸦片的军功,不顾地头蛇阻挠,连夜彻查宝安城。
随之而来,宝安城无数起诡异案件浮出水面,更离谱的事,鸦片流入南越、敌国扣押夏清同胞之时,许多朝廷官员心知肚明,但他们放任不管,并借助边境线开放的鸦片贸易,私下贪污行贿。
经过魏陵州这么一闹,朝中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先帝彻查朝廷内部高级官员是否与祸害百姓的黑商有利益往来,此事闹得人心惶惶。
后来,魏陵州回到皇浦城,萧驭之趁着深夜去了玄门司,冲着值班的魏陵州发了一通火。二人争执不下,最后萧驭之丢下一句话:“你下次再这样,以后我们不要共事了。”
当时的魏陵州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不相信自己兄弟会真的与他翻脸,如今想想,他真是傻透了!
“你坚守正义,结果呢?”燕东广一语中的,“这十年在西澜,你杀了多少人,年少时的雄心壮志,早就被你丢到九霄云外了。”
这话说的,魏陵州哑口无言,他阖眸良久,看着燕东广:“这就是你们算计我的理由?”
“你想说什么?”
“东广,有些事,恐怕你瞒了我很久了吧?”魏陵州问,“祁先为何要背叛我?”
“你终于想起他了。”
“说。”
“因为他爱阿浅。”燕东广说,“他整日看着你们在他面前晃,怎会心无波澜?”
“他爱阿浅,我早就知道了,你心里清楚,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魏陵州想起当初的祁家,是皇浦城大户人家,祁家三代男子都在朝廷做官,可那又如何,祁先不还是抛弃所有,跟着他一同逃亡到西澜了吗?
祁先为人仗义,魏陵州喜欢云思浅多久,他就暗恋云思浅多久,且一直默默无闻,不求回报。而且魏陵州相信,哪怕他和云思浅都死了,祁先也会帮他们养孩子。
春猎那场刺杀,魏陵州沉浸在祁先背叛的愤怒中,从此一直回避这件事,如今想想,十分蹊跷,就连刺杀他的手法,都笨拙至极。
想必他是故意让魏陵州杀他的,这样出生入死的兄弟,若非有事压垮,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燕东广沉默许久,随即说:“十年前他一走了之,你以为祁家能全身而退?他收到过家书,父亲连降三级,怒气郁结,缠绵病榻,妹妹也被婆家退亲,只能嫁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官,他如果还能心安理得在西澜吃香喝辣,那祁家三公子,就不是祁家三公子了。”
魏陵州还是不信,“就没有其他事情,比如,跟阿浅有关……”话音未落,有人破门而入!
来人是郑杨,他没有行礼,而是不管不顾冲进蛊师殿,将一卷画交到魏陵州手里:“主上,云姑娘有消息了!只是……”
画卷轴挂着骆驼铃铛,魏陵州接过郑杨的画,正要打开,紧接着被郑杨阻止。他不明白,问:“怎么了?”
“主上,如果你看到这里面画的是什么,千万要冷静!”郑杨说完,松开了手。
魏陵州拆开卷轴,一副彩色横图出现在眼前,下一刻,啪地一声,猛地合上。
燕东广疑狐地蹙起眉。只见魏陵州的反应仿佛白日见鬼,他胸腔起起伏伏,脸色绿得发青,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怒吼道:“这是谁的画!”
“是……风教主的。”郑杨话说一半,突然改口,“不,应该是,六皇子。”
魏陵州抄起桌上的匕首,一刀下去。
“啊——!!!!”
男人嘶声吼着,有种毁天灭地的势气,他将画卷撕个粉碎,哗啦啦犹如天女散花,随即一拳狠狠锤在镜子上。血流如注!
雪莲瞪着大眼睛,怯怯地爬过来,喵了一声,最后停在魏陵州脚下,靠在他腿边。
“东广,随我去梦魇堂。”
魏陵州手在滴血,他颤声道:“找不到阿浅,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
三个月前,云思浅睁开眼睛,入目是冰冷的铁栏杆,她动了动手指头,发现自己被锁在铁笼里,墨发散乱垂落,她身上只穿了件浅蓝色薄纱披风,只是这纱薄如蝉翼,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
那晚在军营发生的事情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云思浅没想到朗缨会算计自己,更没想到朗缨居然是风宴臣的细作,隐藏得那么深,也不知道风宴臣把褚兰带到哪去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被关在这间阴森的屋里,三日前蛊毒再次发作,才被风宴臣关笼子的。
想到昨日朗缨来过,对她诉说了自己的无奈,生在皇家,风宴臣有许多无可奈何,而她是莲贵妃一手养大的宫女,自幼跟着风宴臣,只认一个主子,希望云思浅不要怪她。
云思浅冷眼相待,朗缨反问她:难道风宴臣就那么不如魏陵州吗?
云思浅无力回答,她环顾着四周,这里是梦魇堂,也是莲贵妃母族的产业。
门派被建在地下,装潢奢靡,从正门进入后,路径宛如迷宫,如果没有人指路,是根本走不出去的。当然,即使认得路,以她如今的状况,寸步难行。
朗缨告诉她,十年前,在萧驭之掌权之前,六皇子萧寅臣就在西澜使臣的帮助下,带着朗缨离开了皇宫,回到母亲的故居西澜,从此更名,风宴臣。
西澜人信奉冰山神女,莲贵妃正是神女降临日出生的,就连时辰都一模一样,因此被西澜人视如珍宝,作为附属国,将族内至宝献给夏清皇帝做妃子,以示他们的忠心。
身为皇子,风宴臣自幼懂得察言观色,宫里勾心斗角,他的生活如履薄冰,久而久之,憋出了心病,回到西澜后,他确实逍遥快活,但心病早已深种,再加上他习的武功诡异至极,损伤了根本。医师曾说过,风宴臣活不了几年。
梦中惊醒,此刻云思浅趴在笼中,身体隐隐发着抖,仿佛被磨去了爪牙,没有一点力气怨恨。
这些天她多次蛊毒,死去活来的时候都是硬挺过去,只是她依旧保持警惕,哪怕痛到崩溃,也忍着哼声,没有大喊大叫。
就在这时候,风宴臣忽然推门进来,他眉心处系着一条云纹抹额,身穿冰丝绸淡粉长袍,纯白滚边,白细线勾勒得竹叶花纹。
“醒了?”
后背一凉,云思浅警惕地看着他。
见她目光冰冷,风宴臣挑逗她,“画里的你,真美。”
“放我走。”
三个字,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本座已经派人送到千蛊门了,希望魏陵州看到以后,不要太动怒。”他走近铁笼,想去抚摸她苍白的脸,却发现手指的颜料还未擦净。
粗糙的指纹滑过侧脸,云思浅唇瓣干裂,渗出血丝,只是简单的触碰,她就感觉身体发生了变化,是身体的蛊虫在蠢蠢欲动。
桃花眼一眯,风宴臣道:“三日了,你身体里的阴阳合欢蛊,有没有想我?”